“你引我分神。”他说,继续兜圈。

“是你自己分神的,”鲍林说,“我只是趁机利用而已。”

“不砍断一条大动脉你是不会开心的对吧?”雅列说。

“要我开心?闭上嘴,好好用匕首来杀我就是了。”鲍林答道。

“我说——”雅列猛地向后倾斜,他在鲍林出击前的最后一瞬间感觉到了鲍林的意图。没等鲍林缩回去,雅列重新站直,钻进鲍林的臂展范围之内,举起右手,想用刀尖轻触鲍林的胸腔。没等刀尖击中目标,鲍林突然挺起脑袋,撞在雅列的下巴底部。雅列的两排牙齿咔哒碰撞,视野一片雪白。鲍林抓住雅列失神的瞬间,抽身一记扫堂腿,雅列平展展地摔在地上。等雅列恢复神智,鲍林已经用双腿压住他的胳膊,匕首搭在他的颈动脉上。

“我说,”鲍林学着雅列刚才的话说,“这要是真的格斗,我已经割断了你的四根大动脉,扑向下一个目标了。”鲍林收起匕首,松开压住雅列双臂的膝盖。

“还好这不是真的格斗,”雅列撑起身子,“至于西博格——”

鲍林一拳打在雅列的鼻子上,他的脑袋向后仰去。片刻之后,鲍林的匕首又压在了他的喉咙上,双腿压住他的两臂。

“搞什么?”雅列说。

“五分钟没到,”鲍林说,“还得继续打。”

“可你——”雅列说。鲍林挥刀刺进他的脖子,智能血喷涌而出。雅列痛呼出声。

“别跟我‘可你——’”鲍林说,“雅列,我喜欢你,但我注意到你不够专注。我们是朋友,我知道你认为这意味着我们可以边格斗边聊天。但我向你保证,下次你再像刚才那样露出破绽,我就割断你的喉咙。智能血多半能救你一命,也会让你记住即使是朋友,我也可能重伤你。我太喜欢你了,所以不希望你在真正的战斗中因为分心而死。战场上的敌人可不会停下来陪你聊天。”

“战场上你会照顾我的。”雅列说。

“你知道我会的,”鲍林说,“但融合不是万能的,雅列,你自己也必须当心。”

布雷赫说五分钟到了。鲍林看着雅列起身。“我是认真的,雅列,”鲍林把他拽了起来,“下次多留神,免得挨我的刀子。”

“我明白,”雅列说着摸摸鼻子,“或者吃你的拳头。”

“没错,”鲍林说着微笑道,“这方面我不挑剔。”

“所以,你说西博格喜欢你只是要我分神?”雅列说。

“嘿嘿,不,”鲍林说,“那完全是真的。”

“哦。”雅列说。

鲍林笑出了声,说:“你看,又分神了不是?”

萨拉·鲍林是第一批中弹的,她和安德蕾·盖尔曼在侦察一个小山谷时遭到伏击。鲍林被击中了头部和颈部,立刻身亡;盖尔曼拼死辨别出枪手的位置,紧接着也被三颗子弹击中胸部和腹部撂倒。两人与队友的融合瞬间崩溃,感觉就像从全班的集体意识里被生生拽走。又有几个人陆续倒下,八班的战斗力大打折扣,剩下的队员乱作一团。

八班这场战争游戏打得非常糟糕。

杰瑞·汤川腿部中弹,问题变得愈加严峻。他身上的训练服记下这一“枪”,冻结了这条腿的行动能力。汤川的步子迈到一半,就这么倒下,挣扎着爬到一块大石头背后,凯瑟琳·伯克利几秒钟前先躲到了这里。

“你应该用压制火力掩护我的。”汤川责备道。

“我掩护你了,”伯克利说,“还用你说?但我只有一个人,他们有五个人。你行你来。”

十三班的五名队员将汤川和伯克利困在石块背后,他们再次举枪齐射。十三班队员感觉到了模拟的训练步枪后坐力,脑伴在视觉和听觉方面模拟子弹飞向山谷尽头的死角。汤川和伯克利的脑伴相应地模拟部分子弹打烂石块,其他子弹嗖嗖飞过。子弹当然不是真的,但就模拟物来说,已经足够真实了。

“我们需要帮助。”汤川对指挥这次练习的斯蒂芬·西博格说。

“收到。”西博格说,扭头望向雅列,雅列是他剩下的唯一帮手,默默地站在旁边看着他。八班还剩下四名站得住的士兵(对汤川,这只是个比喻),十三班却有七名队员在森林中穿梭。机会不大。

“别总那么看着我,”西博格说,“又不是我的错。”

“我没这么说。”雅列说。

“你肯定在这么想。”西博格说。

“我也没这么想,”雅列说,“我在复查数据。”

“什么数据?”西博格问。

“十三班的行动和思维模式,”雅列说,“根据八班阵亡队员传来的数据,我想看有没有咱们用得上的信息。”

“能快点吗?”汤川说,“这儿的情况非常不妙。”

雅列望向西博格,西博格叹息道:“好吧,我洗耳恭听。你有什么看法?”

“你会认为我发疯了的,”雅列说,“但我注意到了一点,我们和他们都极少注意上方。”

西博格抬头望向茂密的森林,阳光穿过地球树木和凤凰星植物织成的顶棚,凤凰星植物粗大的竹状树干伸展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枝杈。两类物种在基因上并无竞争关系,来自不同行星,所以生性相克。两者要抢夺阳光,都尽可能地向高空爬升,分出浓密的枝杈,为树叶和树叶的等同物提供光合作用的战场。

“我们不注意上方是因为上面只有树木。”西博格说。

雅列看着他,在脑袋里读秒。读到七,西博格说:“噢。”

“噢。”雅列附和道,他调出地图,“我们在这里,汤川和伯克利在这里。两者之间都是树木。”

“你认为我们可以一路从树上过去。”西博格说。

“这个不是问题,”雅列说,“问题是我们能不能及时救出汤川和伯克利,同时不发出声音,免得害死自己。”

雅列很快发现在树上穿行属于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的事情。上路才两分钟,他和西博格就两次险些坠地,在枝杈间移动需要的协调能力超乎想象。凤凰星植物的枝杈不如预想中那么能承重,地球树木的枯枝数量多得惊人。他们的行进不但慢,而且吵闹。

东方传来飒飒声,雅列和西博格分别抱住树干,不敢动弹。三十米开外,雅列的六米之下,十三班的两名队员走出灌木丛。他们非常警觉,正在用眼睛和耳朵搜寻猎物,但没有向上看。

雅列从眼角看见西博格缓缓举起MP。“等一等,”雅列说,“我们还在他们的余光视野内,等完全背对我们再动手。”两名士兵缓缓前行,来到了雅列和西博格的前方。西博格对雅列点点头。两人悄悄取下MP,尽可能端稳,瞄准对方后背。西博格命令开火,子弹以点射飞出。对方身体一挺,中弹倒地。

“其他人压制住了汤川和伯克利,”西博格说,“咱们快走。”他拔腿就跑。西博格的主动性逗乐了雅列,这家伙刚才还那么郁闷,此刻突然有精神了。

十分钟后,汤川和伯克利的弹药即将耗尽,雅列和西博格看见了十三班的剩余队员。左手边八米以下,两名士兵躲在一棵倒伏的大树背后;右手边三十米开外,另外两名士兵躲在一堆石块背后。这四个人让汤川和伯克利无暇他顾,第五名士兵偷偷摸摸从侧面包抄,但他们都背对着雅列和西博格。

“我收拾树后的两个,你收拾石块背后的两个,”西博格说,“我通知伯克利有人偷袭,但叫她在我们动手前按兵不动。没必要过早暴露。”雅列点点头。西博格恢复自信,策划能力也越来越强。雅列把这部分资料储存起来,留待以后思考。他变换姿势,背靠树干,用左脚勾住下方的枝杈,更好地支撑身体。

西博格爬向下方的枝杈,想避开遮挡瞄准视线的一根枝条,却不料落脚处是一段枯枝,枯枝咔擦一声断裂,掉下去发出了难以忍耐的响动。西博格失去平衡,拼命去抓更下方的枝杈,MP失手而飞。地上的四名士兵扭头张望,看见他无可奈何地吊在半空中,纷纷举起武器。

“妈的。”西博格抬头望向雅列。

雅列瞄准石块背后的士兵先是一轮扫射,一人抽搐倒下,另一人爬到了石块的另一边。雅列转身扫射大树背后的士兵,虽说没能击中目标,但对方被他压制住了一瞬间,他抓住机会,把MP调到制导导弹模式,朝两名士兵之间的位置射出一发。模拟的导弹爆出无数虚拟弹片。两人倒下。雅列再转身,恰好对上正在石块背后瞄准的士兵。她刚扣动扳机,雅列就射出了一枚制导导弹。雅列感觉到肋部一紧,训练服收缩,勒得他生疼。他继续调整MP。他中弹了,但既然没有摔下去,就说明他还活着。

实战演习!肾上腺素涌遍全身,雅列觉得他都要尿裤子了。

“拉我一把。”西博格说着伸出左手,让雅列把他拽上去。第五名士兵正好绕过来,一枪击中他的右肩。训练服冻结了西博格的这条胳膊,他松开枝杈。雅列赶在西博格的坠势难以阻挡前抓住了他的左手。雅列的左腿仍旧勾着那根树枝,被额外的重量压得疼痛不已。

地面上,那名士兵开始瞄准。不管是不是虚拟子弹,雅列知道要是被击中,训练服冻结身体,他不但会松开西博格,自己多半也会掉下去。雅列用右手摸出战斗匕首,扔了出去。匕首插进那名士兵的左大腿,士兵倒在地上,边惨叫边试着拔出匕首,却被伯克利从背后摸上来,一枪夺去了他的行动能力。

“这一场八班获胜,”雅列听见布雷赫说,“我现在松开被冻结诸位的训练服。下一轮三十分钟后开始。”雅列右边侧肋的压力陡然消失,西博格冻结的训练服也松开了。雅列把西博格拽上去,两人小心翼翼地爬回地面,捡起各自的武器。

十三班被冻结的队员在等他们,从还在地上呻吟的队友身边冲过来,其中之一对着雅列的面门大喊:“狗娘养的,你朝查理扔飞刀。你难道想杀人吗?这他妈的还是不是战争游戏?”

西博格插进雅列和那名士兵之间,说:“傻逼,这话留给你的朋友吧。他要是击中我们,我会从八米高处摔下去,根本没法控制姿势。他瞄准的时候怎么不关心我的死活?雅列的飞刀救了我一命。你的朋友也死不了。所以去他妈的,也去你妈的。”

西博格和那名士兵大眼瞪小眼对峙几分钟,最后那名士兵扭头朝地上啐了一口,回去找队友了。

“谢谢。”雅列对西博格说。

西博格看看雅列,看看汤川和伯克利,最后说:“咱们走,还有一场呢。”他跺着脚走开,三个人跟上。

回程的路上,西博格放慢脚步,到雅列身边说:“爬树是个好主意。另外,还好你抓住我,没让我掉下去。谢谢。”

“不客气。”雅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