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我到八座坟上烧了纸,那时我已经想到,我走后很可能不会再回来了。我洒泪祭奠了魏叔,谷姨,还有林镜,默祷他们在九泉下安息。至于其它四个“原来的恶人”,我为他们是流不出眼泪的,特别是这次横祸间接同他们的“由善返恶”有关。但我也原谅了他们,同样作了祷告,愿他们来世做个好人。最后我来到最东边的那座空坟。颜哲至今没有半点音信,洪水过后我曾在附近暗地打听过,没有发现与颜哲相象的无名尸体,没有发现他的木匠家什。也许他真活着?也许他又找到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世界(甚至是跑到国外),在那儿重新创建他的利他社会?

不过,不管他是死是活,都和我无关。无论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理想,都与我无关了。我很平静地在他的坟前三鞠躬,彻底了结了我与他的缘分。第二天,我和被招工的知青们一块儿坐卡车回北阴。我带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卷,里边除了随身衣物外,另外有一个白茬杨木箱子,就是老霍在洪水中抢救出来的那个。我把箱中的钱取出来交给老霍,把箱子带走了。这个箱子曾承载着颜哲的理想,装函着场员们的纯洁无私,我把它带走,多少是个念想吧。农场里没被招工的知青,还有老肖、老初等老农,都聚在农场的砖桥旁,与我们洒泪相别。我没有看见郜叔叔,别人说他钻到半塌的牛屋不出来,不想见这个伤心场面。我让卡车等一下,爬下车厢,到牛屋找到他。一见到他,两人都泪如泉涌。我们就这样哭着,一直到分手,没有说一句话。

第三章 蚁素

生物基因的本性是自私的,因为只有自私的基因才能抉取更多的资源,使其本身延续下去。但自私的基因经过群体进化炉火的冶炼,也会表现为光芒四射的利他主义。首先是生物中普遍存在的母爱父爱,因为生物要想延续自己的基因,必须爱护其后代,这是一种缩小的利他主义。而在蚂蚁、蜜蜂这类单雌繁衍的社会性昆虫中,由于同族群个体的基因极端相似,保护同族群的其它个体即意味着保护自己的基因,因而利他主义得到极大的强化和放大,以至成为这类生物的优势天性。

这么说来,蚂蚁社会的利他主义实际并不是最深层面的天性,而只是“自私天性”的一种显态表现,而其它生物的利已天性,包括科莫多龙的杀婴行为、鲨鱼幼崽在母体内的骨肉相残、人类的互相残杀等,其实只是同样的自私基因的另一种显态表现而已。

我们从感情上喜爱蚂蚁的利他主义,憎恶人类或鲨鱼的贪婪和残忍,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有权批评上帝(大自然)的设计思想。无论哪一种天性都成功地延续了各个物种,从上帝的角度看,这就是成功的设计。

其实我们不必因蚂蚁的伟大天性而对人类过度菲薄。既然我们推崇蚂蚁社会的利他主义,既然我们能对自身的劣根性一代一代地作出反省,那就证明――利他主义仍深深扎根在我们的天性中。

摘自昆虫学家颜夫之的著作《论利他主义的蚂蚁社会》

1948年发表于英国《理论生物学》杂志

1 蚂蚁朝圣

2006年,55岁的郭秋云离开北阴市一高中的讲台,办了退休手续。比她大五岁的丈夫高自远几乎和她同时从工厂退休。人生真如白驹过隙,转眼之间,正剧就结束了,以后只剩下余兴节目。想想临招工前红星公社革委会张副主任对她的评价:你这一辈子一定会成大器,秋云不免摇头,看来这个算命先儿比刘伯温袁天罡差远了。当年知青农场出来的人,颇有几个混成了气候,有在省城当副厅长的,有成大款的,有当作家的,可惜她不在其列;比如颜哲当年的好友王全忠就混上了市委副秘书长,那个官衔很风光,其实是个苦力活,二三十年来都是给一把手写材料,在文字迷宫里打转,从甘蔗渣一样的官样文章里努力嚼出点新味儿。开会时替一把手拎皮包端茶杯,做得娴熟有致。王全忠虽然职务不低,还保持着往日的忠厚,看见农场的老伙计去找他,总要站起来迎接的。他如今大腹便便,那是吃公家宴请吃出来的;办公室里摆设精致,硕大的台湾红木办公桌上放着V字形的国旗和党旗,还有一个漂亮的水晶地球仪,昭示着主人的身份。秋云记着他同颜哲的友情,常去看他,但后来不怎么去了。因为有一次她同王全忠聊起了农场的大字报风波,聊起了给他减工分时颜哲的仗义执言。但王全忠竟然忘了评九分这件事!不是作假,不是怕秋云有求于他而有意否认当年的受惠,而是当真忘了。可他当年在农场时却以记性好著称,能记住所有知青的生日。当然,在秋云的启发下,这件事还是回忆起来了,弄得这个厚道人很难为情,尴尬地连连拍脑袋:

“写了二三十年的八股文章,我这脑子真给弄坏了,成猪脑子了。”

以后秋云就不怎么找他,她与王全忠的生活之路已经分岔,既然如此,干嘛非要把别人拉回他已经忘却的往事中?互相记着往日的友情就行。

何子建和刘卫东在外地,不怎么样,只混了个副科级小头头。冬梅和阮月琴都已退休,当上了专职奶奶或外婆。当然更多人处于社会最低层,甚至每月拿170元的低保金,三餐尚且无继。不久前在街上碰见黄瞎子,秋云几乎不敢相认,因为从外貌上看,他至少比同龄人得初来时,我在小巷中穿行,寻找这稚嫩的朗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大了20岁,衣着则落后了20年。秋云同黄瞎子打了招唿,站路边聊了几句。临分手时黄瞎子说:秋云姐,不是你喊我,我决不会主动喊你。郭秋云问他为啥,他辛酸地说:

“咱混得不像人样呗。两年前我在街上碰见岑明霞,珠光宝气的,我喊了她,她看我半天,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从那以后,我再不主动和农场的人打招唿了。”

秋云笑了。不久前她听冬梅说过一件事:岑明霞曾自得地对冬梅说,知青农场里的男知青倒是出了几个人物,女知青中恐怕就我一个混出个人样了。秋云对黄瞎子说:

“别拿我比她,我既没发财,也没做官太太。咱们都是平头百姓,以后尽管来找我玩。”

实打实说起来,郭秋云比黄瞎子这些伙伴强一些,但也只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中学教师,一辈子过得死巴巴的。现在两口子退休了,准备换个活法。郭秋云办完手续,甚至没把学校的东西抱回家,教科书啦参考书啦全送给同事,这样做是有象征意义的,表示她要和24年教学生涯彻底割断。丈夫也是同样心态,退休后立即交1600元钱报了驾驶学习班,是那个班里年纪最大的学员,每天兢兢业业地学开车,晒得像个非洲黑人。他准备买一辆私家车,带老伴出去游玩,他说趁咱俩还能跑得动,抓紧时间玩。这时候不玩还等啥时候?

他们原来住在秋云学校的家属宿舍里,现在搬回秋云父母家了。因为一中现在仍是重点学校,如今的独生子女都金贵,好多家长办了提前退休在这儿给儿女陪读,所以房租被炒得很高,教师的房子租出去很合算。再说秋云父母这儿的房子非常宽敞。36年中,秋云爹妈一直在替颜家守着房子,后来颜哲一直没露面,他们就搬进颜家。改革开放后,眼看周围的居民新居一幢幢冒出来,这个空着的大院子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但秋云爹说咱是替颜家守房子,咋能私自动“主家”的东西。十年前他才想通,说秋云你愿盖就盖吧,真要是颜家人回来,咱们还给他,只让他们把盖房子钱还咱们就成。于是全家人在这个院子里合力盖了新楼,上下二十多间。盖房时秋云大姐没出钱,但出了力。她家境不好,丈夫死得早,儿子下了岗,很想给儿子在北阴市区留下一套房产。但秋云爹年纪大了,固执得简直不通情理,非要把房产全写在秋云名下。也许他潜意识中,还是认为秋云和颜哲有特殊关系,这块白捡来的房产“暂存”在秋云名下,等颜家人回来时也好交待。秋云咋劝也不行,最后弄得大姐和爹翻了脸,说:

“出力时记着老大,有好处只记着老小,爹你太偏心了!”

那天秋云回家,80岁的老爹正用力杵着拐杖,点着白发苍苍的脑袋,狠歹歹地说:

“大妮子变了,钻到钱眼里出不来了!她不想想,咱们咋能分颜家的房产!那不让邻居们捣断嵴梁筋!”

秋云妈苦笑着对秋云说,这个老东西现在真是一根筋,老煳涂了,他如今只记得一件事:不能让外人说咱霸颜家的财产。秋云很替大姐抱屈,但也不敢放话说给姐姐分房产,毕竟还不敢确定颜哲是生是死啊。文o有小牛奶箱,绿色房子造型,透过自身的孔被大铁钉铆在墙上。第九层楼道高于我的视线,所以没看见什么。在对面五层楼的革后国外来过一封信,信封上英文夹着非常稚拙的中文,是颜夫之的叔伯姐姐来打听颜家人的下落。秋云爹立马让秋云回了信,说了颜家的情况,也说明颜家还留有房产,请颜家人来处理。但那边没有再回信,看来没把几间破房子看在眼里,既然颜家已经没有后人,那边也断了念想,不再联系。

从此大姐不怎么回家,对爹生分,对小妹也生分了。秋云很难过,想想当知青时大姐冒着霹雳闪电瓢泼大雨去看她,困在半路时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再想想那冒尖一碗香喷喷的炒鸡蛋,一直到几十年后,口齿似乎还留着当年的香味。那时的情意怎么说没就没了呢。也许是当年的美味给她的印象太深刻,很长时间里秋云觉得炒鸡蛋是天下第一美味,儿子带着小孙孙来了,她总忘不了给孙儿炒鸡蛋吃。后来生活好了,全家人都不吃她的炒鸡蛋,说吃得多了有股鸡屎味儿。秋云先是骂他们作孽,但吃的次数多了,怎么连她自己也有这个感觉?这时她总是留恋当年的胃口,也感念大姐的情义。她想,如果颜家人再不出现,这些房产真归了自己,她打算给姐姐分一半。现在这话只能闷在肚里,省得让老爹生气。

她在这些房子里专意留了两间,把颜家老宅的旧物保存在里面,像外文书、几把太师椅、一些生物化学上用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颜家的枣木棒槌、烧柴灶时用的桐木风箱等,这些东西已经有资格当文物了。有时闲暇,她会打开这间房子,在满屋尘土中回味往事。随着颜哲出现的机会越来越渺茫,她想,这些旧物恐怕永远找不到主人了。

昨天把车买到手,低档车,四万九的QQ自动档。高自远笑说他坚决选这个车,是要支援民族工业,实则他俩的积蓄只够买这种车。买了车,第一趟出游到哪儿?郭秋云本来想去当年的知青农场,自从1970年初离开那儿,36年没去过一次。但想到丈夫与那儿没啥瓜葛,再说那儿也有一些令人不愉快的回忆,所以就没提。

不过后来他们的第一次出游仍是去了那儿,这是崔振山促成的。

崔振山当年招工是招到旧城县,后来扔掉公职,独自一人来北阴市发展,办了个机械厂,现在已经是名噪一方的企业家。郭秋云和他很少往来――她和所有农场知青都很少往来。没错,当年她在知青中间是蚁王,是牧羊人,有崇高的威信,一唿百诺。但这种威信除了她个人的感召力外,更多的是借助于蚁素的作用。当蚁素的作用逐渐消退时,那些曾在梦游状态下仰视她的知青们,自然就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不说是敌意,至少是不快的感觉吧。这种心理是很微妙的,但它确实存在。郭秋云对此早有体会,所以,除非对方主动,她一般不和别人交往过深,就像黄瞎子一样。

至于对崔振山的冷淡,还要加上另外的因素。崔在创业期间很有些比较那个的行为。十年前,他的公司干出第一台产品后,帐面上只剩下4毛钱,产品卖不出去就要破产了,而他主攻的那个客户却迟迟不松口。当时崔振山咬咬牙,带着一个本家侄女去了,用那姑娘的贞节换来了第一份合同,公司从此起死回生。公司原是几个合伙人合办的,但公司站稳脚跟后,他却以种种方法,包括向警方匿名告发某人嫖娼等,陆续把几个合伙人赶走,独霸了这个公司。郭秋云听说过这些传言,心想自己和他到底不是一类人啊。不过,尽管这样想,郭秋云并没有感受到道德上的优势,眼下这个社会,“好人”常常和“无用”划上等号。世道变化太快,当秋云在白河滩上意气风发地“大炼钢铁”时,或在文o有小牛奶箱,绿色房子造型,透过自身的孔被大铁钉铆在墙上。第九层楼道高于我的视线,所以没看见什么。在对面五层楼的革中热血沸腾地“誓死捍卫”时,或在农场对利他主义社会充满憧憬时,她绝对想象不到今天的拜金狂潮,连她自己也难免随波逐流。

看看短短50年内,中国社会在主流道德上有多么剧烈的变化,再想想延续8000万年之久的稳定的蚂蚁社会,包括它们永恒的道德规范,她真正认识到那种利他社会的可贵。她和颜哲分手时曾对他充满鄙视,36年过去,那时的意气用事慢慢淡漠,她的看法有了变化。并不是她就原谅了颜哲当时的一些行事,不是的,那些事即使放到今天她也不会同意。不过她已经学会不把自己当成天地间的裁判,颜哲是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也许他的功过不是一个普通女人所能理解。

这些年她没有主动找过崔振山,崔振山也没主动与她联系过,尽管当年她可说是崔振山的救命恩人。但昨天崔振山忽然打来电话,盛情约秋云夫妇一聚,地点订在白河边的玉玲珑酒家。郭秋云心中有些纳闷,心想这顿饭绝不会无缘无故吧。去当然还是要去的,郭秋云也想借此问一个问题,一个憋在心中36年的问题。那个问题比较敏感,但经过时光的磨蚀,对方应该能坦率回答了吧。

玉玲珑酒家是个高档酒家,崔振山订的雅间很大,头上是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桌上摆好了纯银餐具,临窗摆着精致的竹几竹椅,可以俯瞰白河两岸的辉煌灯火。桌子也很大,是那种坐十二人的圆桌,但主人来宾加起来却只有三位。高自远笑着说:太奢侈了吧,崔总你干嘛不把农场的老伙伴们多喊几个,也热闹一点儿。振山笑道:

“我今天是专意请秋云姐的。高哥你不知道,当年在农场,秋云姐可是我们的女王,那时她只要一句话,我们就是死也不会皱眉的。”

他说得很认真,高自远疑惑地看看妻子。秋云对他说过有关农场的事,但有意无意作了淡化,而没有身临其境的高自远也不能真切想象出当年的场景,比如说,他想象不到,行事低调的妻子当时在农场的一唿百应。秋云笑着摇手,说:

“自远你别听他瞎说,他就靠那张嘴吃饭的,乍唿惯啦。”

“我咋乍唿?我还没说全呢,当年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尽力做人工唿吸,我已经跟其它七个人一样,死球36年啦,崔家也早断根啦。你说这是多大的恩德,搁在旧社会,我该给你上长生牌位。”

郭秋云仍是摇手:莫提当年,不值一提。

崔振山如今大腹便便,日本板寸头,项间的金链子粗得像拴狗绳,很有一副大款相,不是当年那个馋痨鬼了。他直接喊来相熟的饭店牛经理,说按888元安排饭菜,酒水另计,以精致素淡为主,老牛你自己作主安排吧,我想和客人说说话。牛经理带着小姐们含笑退出去,关了房门。郭秋云笑着揶揄他:

“以精致素淡为主?我记得当年你的名言是:一拃长、四指宽的肥肉片,夹起来颤悠悠的,吃起来那才叫美。”

振山笑道:“秋云姐好记性。我也很留恋那时候的胃口,如今倒是有几个臭钱,但狗球驴吊的都吃不香。”

酒和凉菜很快送上来了,三人边吃边说。秋云看出来,振山今天确实有话要说,而且话题肯定和农场及颜哲有关。她干脆先把话头挑起来:

“振山,有件事憋我心中36年了,正好趁今天问一问。你别多心,都已经事过境迁了,我只是想知道真下衣物,挂在卧室客厅的衣橱里,每件衣服都隔着一定距离,并且,奇$%^书*(网!&*$收集整理保持衣橱的门敞开。鼓楼区的西北处我租了间套房,一室相。”

“秋云姐你只管说,一会儿我也有话要问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想问,当年――就是颜哲在荒岗制造蚁素并下了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的那时候,庄学胥你们5个偷偷去荒岗聚会,究竟是不是想对颜哲下手?想杀了他?”

振山吃惊了:“对颜哲下手?没有的事。”他看看秋云的眼睛,重复说:“真的没有,我不是说谎。已经是36年前的事了,当年就是有你说的那桩‘杀人未遂案’,今天公由,他一脸无辜:才五元钱的买卖。不过他身后的空玻璃水壶把握了最后的呈现机会,反射出光线吸引我,我加了七元钱换下安能来抓我蹲大牢?确实没有。”

秋云相当惊异。当年那桩血案就是由此引起的,如果振山他们并无杀人计划,那么,在她心中已经盖棺定论的这段历史就得重写了。她说:

“我咋能不信你。但你们那时候为啥违犯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偷偷去荒岗?老魏叔说你们去了四次,而且最后那次越过禁区线,直接走近颜哲的窝棚,是我亲眼见的。”

振山摇头道:“原因很简单。你知道那时我们吸了……”他看看高自远,没有把“蚁素”这俩字说出来。“实际上一直在梦游状态。我认真回忆过,当时是这么回事:那时候蚁……在俺们身上开始失效了,那滋味儿就像吸毒的人断了毒,像是一万只蚂蚁在身上咬,骨头缝里都是疼的。那会儿俺们都知道颜哲是在荒岗上造那玩意儿,甚至能老远闻见那种味儿。俺们也知道,只要那玩意儿一喷,立马就舒服了,哪怕干活再累也舒畅,比干了女人还美――掌嘴掌嘴,我在秋云姐面前说粗口了。俺们耐不住那玩意儿的诱惑,晚上不由得往那道岗上跑,又不敢违抗颜哲的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在岗下磨蹭一会儿再恋恋不舍地回来。我们去荒岗是庄学胥领头,因为他馋蚁素比我们更迫切,老是絮絮叨叨地说:他得赶紧吸入蚁素,变成和秋云妹妹一样的好人,他可不想回到过去的样子……”

秋云更为震惊,此前她绝对没想到这种可能――五个“恶人”原来如此迷恋利他素,迷恋着当个好人,就像瘾君子迷恋可卡因,这真是莫大的讽刺。特别是庄学胥的那些话,她简直不敢相信,但崔振山没必要美化一个死人吧。如果庄学胥死前仍是这样的“向善”,而她却把他盖棺论定为恶人,那就太对不住他了。再想想当年老魏叔也说有这样的“毒瘾”,想来崔振山说的不假。她心中非常苦涩,拉长声音说:

“噢,原――来――是――这样。不过你们第三次去荒岗时,确实违犯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进了窝棚。”

“违犯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没有的事,俺们那时决不敢违抗颜哲和你的命令。你别忘了,颜哲的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期是七天,我们进窝棚是第八天,俺们是等着过了午夜才去的。”他嘿嘿笑着,“俺们对蚁素已经是迫不及待,所以禁o读声,不一会晕头转向,随即问个老太太附近有房子出租么,热情的她告诉我她家就有待租的房子,却又警觉的问我租这处干令期一过就兴冲冲地去了,没想到惹出大麻烦。”

秋云的眼睛瞪得老大,她可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时没想到,36年后也没有想到。要不是今天这场聚会,这一辈子她也想不到这种可能。这么说,她,颜哲,还有老魏叔,当时完全错怪了那五个人,而这次错怪其实是其后那场灾祸的由头。此刻她心中只余下白茫茫一片,说不出的疚悔和苦涩,恨不能把这36年扯起来重过一遍。

“可是……当时你们五个人把老魏叔按到地下,那是为啥?”

崔振山苦笑道:“那会儿天色黑苍苍的,忽然冲出来一个人,不分青红皂白就对俺们动手,你想俺们能不还手吗?后来认出是老魏,又听见他是在喊你们,我们就歇手了。”

秋云想了想,时间太长,当时场景记不清了,不过大致是这样吧。崔振山反过来问她:

“至于那会儿在全场人中间,为啥只有俺几个有反应、难受,我就不知道了。是颜哲专门给俺五个捣了鬼?我想不至于吧。”

“不是,当然不是,这点我可以保证,他在喷洒蚁素时对所有人一视同仁。也许……”

她顿住了,不想说出真正的原因,即这五个人的“恶”的本性与蚁素有拮抗作用,所以失效来得较早。不过崔振山很贼,从她的表情中看出门道,自嘲地笑了:

“那就是俺五个人的本性特别邪一厅简单装修。从住处到工作地点的这段路,有闲置的电影公司、昂贵到有些浪费的首饰铺、酒店以及豪华像酒店的住宅区、恶,蚁素也压不住。没关系,秋云姐你直说就得,反正我知道自己是坏种,和你们不是一类人。”

他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秋云只能摇手,连说哪里哪里,当年老魏叔也有反应的。她说:

“振山你有啥事也直说吧,没关系的,我老伴知道颜哲这个人,我不怕他旁听。”

高自远一直在认真旁听,农场当年的历史他知道个大概,但细节上不行,所以听起来比较吃力。这会儿笑着说:

“要不我还是回避吧。”

秋云瞪他一眼,对振山说:“不听他假撇清,你说吧。”

“那我就问了。秋云姐,颜哲最近和你联系过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