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苔藓的村镇在野葛与藤蔓的缠绕下隐约可见,一座海盗主题的迷你高尔夫球场早已废弃多年。高尔夫草坪埋没在树叶与泥土之下。海盗船的后甲板高高翘起,呈现出一个疯狂的角度,仿佛在由植被构成的汹涌波涛里颠簸。天空中开始下雨,折裂成直角的主桅干消失于阴霾之中。隔壁是一家破损的加油站,倾倒的树木压垮了房顶。水泥地被虬结的树根撑裂,形成一块块浸满水的碎片,其纹理就如同黝黑而潮湿的巧克力饼干。歪歪扭扭、形状不规整的住家房屋与两层楼房证明了此处在疏散之前的确有人居住。这里距离边界太近,因此几乎不会受到打扰,数十年来,这些被弃置的设施只能靠自然界的雨水和腐蚀来拆毁。

  在抵达边界前的最后一段路中,维特比驾着车不断盘旋而下,到最后,总管可以肯定他们处于海平面之下。然后,他们爬上一道稍稍隆起的低矮山脊,那上面有一栋暗绿色的营房,另有一座看上去较为正式的砖房,是军队的指挥中心,也是南境局的前哨基地。

  他曾见过一张迷宫似的组织结构图,如同几条粗壮的大蛇互相交媾,根据这张图,南境局在此地归军队管制,也许正因为如此,在两次勘探任务之间,南境局关闭的边界设施就像是一排柠檬蛋挞做的大帐篷。换言之,它们就像总管十来岁时所熟悉的许多教堂,而他之所以熟悉那些教堂,通常是因为跟他约会的女孩。复兴派和再生派的僵化往往与此类似:某种暂时性的东西凝固之后,就成了永久性的。此刻,在他们面前,这些帐篷仿佛是由冻土构成,又仿佛永久凝结的白色巨浪。眼前的景象不仅很不协调,而且令人惊愕,此处的设施就好像他年幼时爱吃的夹心甜饼变作了一堆化石。

  最后一道检查站过后,便是军队的指挥部,它位于一座具有圆形拱顶的兵营内,但除了几名列兵站在泥泞不堪的临时停车场里,似乎没有别人。他们悠闲地晃来晃去,对飘落的细雨毫不在意,一边抽着櫻桃味儿的过滤嘴香烟,一边聊天,语调显得既无聊又紧迫。“随你便。”“滚开。”看他们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守卫的是什么,或者虽然知道,却想要忘记。

  当他们到访时,边界指挥官萨曼莎·希金斯——她的房间比壁橱大不了多少,而且同样压抑——去向不明。希金斯的副官——按照他父亲戏谑的谐音,就是“服管”——表示抱歉,说她“暂时外出”,无法“亲自接洽”,就好像他是特别投递的包裹,需要收件人签字。

  这样也好。自从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的成员出现在自己家中之后,双方的关系有点尴尬——各种手续都变了,监控录像也被一遍遍仔细査看。他们再次检查边界,寻找其他出口,看是否有热源信号、气流波动,等等,但什么都没发现。

  因此,总管认为“边界指挥官”是个无用或者误导性的头衔,希金斯不在,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关系,然而切尼似乎感觉受到了冒犯:“我告诉过她这很重要。她知道这很重要。”

  维特比趁此机会摩挲着一株蕨类植物,表现出对质地纹理的敏感,这是迄今为止未曾在他身上出现过的。

  总管感觉要是问维特比他说的“恐惧”是什么意思,会显得十分愚蠢,但又不能置之不理。尤其是看过维特比上午交给他的推测文件之后。而且他也很想讨论一下那份文件。总管对于这些理论的理解是,“缓慢死亡”。比如:由于外星生命的影响而缓慢死亡;由于平行宇宙的作用而缓慢死亡·,由于穿越时空的未知邪恶势力而缓慢死亡;由于另一个地球的入侵而缓慢死亡。由于大相径庭的科技、由于影子生物圈、由于生物共栖、由于影像塑造学、由于语源学,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而死亡。由于冷漠与暗示而死亡。而他最喜欢的解释是:“前所未知的地表生物。”这么多年来,它们躲藏在哪里?湖泊?农场?赌场的老虎机?

  然而总管看得出,维特比尽量抑制住笑声,以掩饰过度兴奋的情绪。而维特比的玩世不恭是一种防御机制,让他不必多加思考。

  扬起的眉毛也能导致死亡:无论明示暗示,它要表达的意思就是,“你的理论简直荒谬,毫无根据,毫无用处”。以往部门间的敌意再次复活,以古怪的方式从对话中透露出来。他不知道多年来曾经有过多少摩擦——假设一名环境学家提出一个貌似合理的理论,而另一名考古学家则写下反对意见,这是正常的观念表述,还是二十年前某个事件所导致的博弈残局?

  因此,在去边界之前,总管放弃午餐时间,把维特比叫来办公室,要把“恐惧”的事问个明白,并且讨论一下那些推论。不过实际上,他们几乎并没有谈及后者。

  维特比隔着大桌子坐在总管对面,屁股沾着椅子边,专注地等待着。他几乎一直在颤抖,仿佛一把音叉,这使得总管有点难以启齿,不过他还是问道:“上次你为什么要说‘恐惧’,而且还重复了一遍?”

  维特比显出一副茫然的表情,然后他似乎一下子明白了,一时间仿佛兴奋得漂浮起来。他说话的模样就像一只忙于传播花粉的蜂鸟。“不是‘恐惧’,根本不是‘恐惧’,那是法语风土的意思。”这一回,他拉长语调,矫正发音,好让总管可以分辨出不是“恐惧”。

  “那什么是……风土呢?”

  “是葡萄酒的术语。”维特比言语间的热情让总管不禁想到,赫德利的河畔走道上有若干高档餐馆,不知维特比是否在那里打另一份工,充当酒侍。

  不知何故,维特比突发的热情让总管也兴奋起来。南境局有太多疑团、太多死板的仪式,看到维特比因为一个概念而兴奋,他也精神一振。

  “什么意思?”他问道。不过总管依然不太确定,如此怂恿维特比是不是个好主意。

  “什么意思?”维特比说,“它是指一个地方独有的特征——地理、地质、气候,再加上由葡萄自身基因决定的习性,所有因素合在一起,便能够收获风味醇厚独特的佳酿。”这一回,总管感到既疑惑又有趣。“这跟我们的工作有什么联系吗?”

  “各方面都有联系,”维特比说,他的热情似乎翻了倍,“如果直译的话,风土是指‘一个地方的感觉’,也就是地域环境的综合效果对某种产物的特质有何影响。没错,它可以指葡萄酒,但假如你把这些标准套用到X区域上呢?”

  总管受到维特比的振奋感染,他说:“所以你会去研究这片海岸的全部历史——包括自然的和人文的——再加上其他所有因素?然后你或许——只是或许——能从综合情报里找到答案?”与风土的概念相比,先前呈献给总管的那些推测显得浮躁而无趣。

  “没错。风土的关键在于,没有哪两个地域是相同的。没有哪两种酒是完全一样的,因为各种因素的组合不可能完全一致。特定的品种不可能出现在某些地方。但要得出最终结论,必须对该区域有深入的了解。”

  “目前还没开始这样的调查吗?”

  维特比耸耸肩。“只开始了一部分,就一部分而已。在我看来,并非所有方面都已考虑进去。我感觉,我们对于灯塔、地下塔和大本营过于关注——这些只能说是分散在环境里的独立因素——而环境本身却基本上被忽略了,还有一点也没人重视:X区域不可能在其他地方形成……不过这一理论完全是推测,大多基于我自己的观察。”

  总管点点头,他已产生一种顽固而难以消除的怀疑态度。风土真的比其他分析方法更有效吗?假如一种远远超出人类认知体验的存在决定达成某种目标,并且不允许人类识别与理解,那风土只不过相当于解剖分析,相当于承认人类自身的局限。只有当某个过程——比如说,据点的建立,或者入侵——完成之后,你才可能去作彻底的调査,然而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知道是谁以及原因何在。他想对维特比说“种葡萄比X区域要简单”,但他忍住了。

  “我可以提供给你一些我个人的调查结果,”维特比说,“我可以给你看一切刚开始时的情形。”

  “太好了!”总管带着夸张的愉悦点头说道。维特比将此视为谈话结束的标志,很快就离开了,这让总管松了口气。但他也有点担忧,因为维特比似乎把这句话当作了纯粹的肯定。

  大一统的理论可能导致错误结论——例如,对于互无关联的右翼民兵组织,总部过度执着于寻找它们之间的联系。他想起父亲编造的故事,在他那杂乱的雕像花园里,每一座雕像都自说自话,合在一起却构成一个整体。它们占据同一片空间,由同一个人创作,但从来就不是为了互相交流,就像不该在后院里生镑发霉一样。然而至少父亲可以找到一个理由,解释它们为何汇集在室外的烈日和雨水下——即使是有油布盖着。

  边界出现于某一天清晨,在南境局以外,没人记得具体日期,也没人纪念这个日子。这一神秘事件导致了大约五千人死亡。风土要如何考虑鬼魂的因素?它们能让味道更加醇厚,还是更加苦涩而难以调和?总管嘴里仿佛也尝到苦味儿。

  如果说风土意味着合流,那X区域边界上的人口就是终极的合流。它也是一个终极的秘密,视频记录中从来没有显示任何人由此进入。除非你在现场观察,否则不可能明白这种体验。然而假如你是在猛烈的雷雨中望向那道入口,鞋子里灌满泥浆,三个人合撑一把伞,那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们站在路的尽头,浑身被雨水浸透,又湿又冷。蜿蜒的道路由兵营开始,穿过大水潭上方的山脊,进入较为平整坚实的土地,最后到达此处。他们从右侧望向一副高耸的红色木框,它代表入口的位置,也标示出宽度与高度。道路与一条漆线平行,这线一直有人刷新,它是用来告诉你,边界就在十五英尺远处。如果你越过漆线十英尺,隐藏的安全系统便会被激活,用激光把你烤成熟肉。但除此之外,军队尽量避免留下痕迹;没人知道什么东西会改变风土。此处的有毒物质含量基本与X区域内相同,换言之:零,不存在,没有。

  三角形的闪电将天空撕裂,雷声就像树木被暴躁的巨人扯断时发出的爆裂音,这一切都放大了他的恐惧。然而他们继续前进。切尼伸直胳膊,将蓝白条纹的伞高高举起,总管和维特比跌跌撞撞地挤在他身边,尽量保持步伐一致。但面对倾斜的雨线,这都不管用。

  “入口从侧面看不见,”切尼大声说,他的额头上沾着零星的树叶和泥点,“不过你们很快就能看到。这条路一直绕到它正面。”

  “它不是会发光吗?”一只红色的六足小虫沿着总管裤腿往上爬,他挥手将其掸落。

  “对,但从侧面看不见。从侧面看,它好像根本就不存在。”

  “它有二十英尺高,十二英尺宽。”维特比补充道。

  “或者,照我的说法,六十只兔子高,三十六只兔子宽。”切尼说。

  总管忽然变得慷慨起来,发出一阵笑声。尽管在雨水和泥泞中,他们很难看清对方,但他猜想这会让切尼的脸上露出欣喜。

  虽然大雨如注,这里却有一种神龛的气氛。尤其是大雨在边界处突然中断,而陆地仍是连续的。总管以为,此处的景象应该像大开本图画书,跨页大图在中缝处没有对齐,因而出现断层。但实际上,他们更像是在巨型培育箱或暖房里艰难跋涉,而隐形的玻璃墙外却展现出晴朗的天气。

  他们继续往前走,直到路的尽头。此处植被极为繁茂,鸟类和昆虫多得令人震惊,透过雨水,还能看见不远处的鹿。会议期间,徐曾经提及,对于术语的使用,有时会出现想当然的情况。在令人不安的沉默中,他回应道:“你是指,像‘边界’这样的词?”回头再看关于剥夺勘探队成员名字的问题:假如在职能的基础上堆加人格和其他细节,是否会导致不同的形象?

  他们继续在泥泞中跋涉,转过一个弯后,停在那木框跟前。

  他完全不曾预料会见到任何有美感的东西,但它非常美丽。

  总管看到,木拱门上半部近似于矩形的区间内,有闪烁旋转的白光,忽明忽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却又从不消失……它不停地围绕着自身回旋,有一种类似漩涡的效果。假如你快速地眨眼,那片光就好像含有八至十道迅速转动的轮辐,不过这只是幻觉而已。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光,不算刺眼,不算柔和,不像劣质电影里矫揉造作的仙境,也不像街头小贩或魔术师利用阴影制造的黑暗光效。在那大教堂般的储藏室里,光线清澈澄明,照亮一切,此处的光缺乏这种透明度,但也不能用昏暗浑浊之类的词语来形容。此刻,他想不出更合适的词。他思考要如何向父亲描述这种光,然而实际上,或许只有父亲才能告诉他这种光的特质。

  “尽管此处的过道高而宽阔,你还是得背着包尽量靠中间爬行,远离两侧。”切尼的话再次证实了总管在概述中读到的内容。就像背上粘着胶布的猫,肚子贴地悄悄潜行,“无论你对封闭空间或开放空间有何感受,在那里都会感觉很奇怪,因为你既像是在开阔的野外行走,又像是身处狭窄而毫无遮拦的悬崖。因此,你同时存在于封闭受限和无比开阔的空间内。这也是我们催眠勘探队员的原因之一。”

  不用说——切尼从来没提过——每支勘探队的领队必须在没有催眠相助的情况下忍受此种体验,他们会在过道内看到奇异的幻象。“就像水族馆,头顶上方都是水,但更加浑浊,我看不清水里游的是什么。不过也可能不是水浑浊,而是水中的生物形象模糊。”“我看到群星构成的星座,一切既遥远又接近。”“那是一片广阔的平原,就像我长大的地方,并且不断延伸扩张,到最后,我不得不低头看着地面,因为我有一种被填充的感觉,仿佛快要被撑爆了似的。”所有这些都很可能是叙述者头脑中的假象。

  过道的长度和隐形边界的宽度也不一致。有些返回的勘探队员汇报说,过道蜿蜒曲折,而另一些人则说它是笔直的。关键是,每次的描述都不一样,而通过它进入X区域的时间也无法确切估计,只能说“通常”在三小时到十小时之间。正因为如此,总部一开始担心这里的入口会彻底消失,不过也有人持反对意见。在有关边界的文档里,总管看到詹姆斯·洛瑞说过的一句话:“……当我望向这道门,感觉它就好像一直都在那儿,就算X区域不存在了,它也永远不会消失。”

  局长显然认为边界在扩张,但没有证据支持这一观点。有些文件来自级别远高于南境局的管理层,其中一则意图调停纠纷的信件中声称,局长只不过是想吸引注意力和资金,以拯救一个“濒死的机构”。如今总管亲眼见到了入口,他不知道是否真有人理解“扩张”的含义。

  “不要盯着它看太久,”维特比建议道,“它会把你吸进去。”

  “我尽量避免。”总管说。但已经太迟了,唯一的安慰在于,假如他真要往里走,一定会被维特比和切尼阻止,或者被激光阻止。

  回旋的闪光使得他头脑中难以构建出生物学家的形象,难以想象她就站在此处,即将跟随第十二期勘探队的另三名成员钻入那片光亮之中。当她到达此地时,已经受到催眠影响。语言学家也已离开勘探队。她们只剩下四个人,带着行囊,准备爬入这令人难以置信的光芒中去。唯有局长的眼睛是清醒的。假如总管看过她涂鸦的笔记,并清除层层积淀,找到其内核……当他再回到此处,是否能重建她当时的思维与感觉?

  “第十二期勘探队和最后一支第十一期勘探队的成员是如何从X区域出来又没被看见的?”总管问切尼。

  “一定是还有我们没找到的出口。”观察对象仍拒绝与他合作。他仿佛又看到自己十四岁时,父亲在厨房里,把烂掉的草莓塞进玻璃杯底部,然后用卷成圆锥形的纸盖住,以此来诱捕飞进室内的果蝇。

  “为什么我们可以看见过道?”总管问道。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切尼说。

  “假如我们看得见,就说明我们应该能看见。”也许吧。有谁真正了解呢?至少在总管看来,他的每一句即兴评论都自带回声,仿佛以往的访客和新雇员们所说的陈词滥调依然滞留在空气中等待融合匹配的机会,要找到完全相同的字句实在是太容易了。

  切尼把腮帮子使劲往里吸,片刻之后,他勉强承认道:“是有这样的理论。绝对有这样的理论,没错。我无法否认。”

  他惊愕地想:什么东西可能顺着十二英尺宽、二十英尺高的过道跑进这个世界?

  他们站立良久,任由时间流逝却不以为意,对雨水也不予理会。维特比站在一旁,雨水浸透了全身,却对雨伞不屑一顾。在他们身后,伴随着阵阵雷声,小溪的汩汩流水顺着地势涌入山脊后面的水潭;而在他们前方,则是晴朗无云的夏日。

  与此同时,总管仍尽力凝视着那片闪烁舞动的光芒。

  010:第四次越界

  当天稍晚,总管身上已经干了,他也收到上午与生物学家对话的文字记录,而前往边界的经历依然在脑中如万花筒般旋转,这时,风土的概念再次渗入他的头脑。他刚刚不情愿地把老鼠重新扔进了垃圾桶,植物也被送回大教堂般的储藏室,这需要坚定的意志力,而关上那扇门、遮掩墙上涂鸦的古怪祷文也同样需要意志力。他憎恶迷信,但依然心存怀疑——他也许犯了个错,局长把老鼠和植物留在桌子抽屉里是有原因的,那是一种古怪的防护措施,用以对抗……什么?他在互联网上搜索幽灵鸟提到的附壳蜗牛,不过仍然搞不太明白。她几乎是完全照搬一本旧书中的文字,书的作者是个默默无闻的牧师兼业余博物学家。那或许是她念大学时读到的,不知伴随着什么样的记忆。他觉得这并不重要,除了有一点很明显:生物学家将他跟一种笨拙的蜗牛相比较。

  接着,他翻阅谈话记录,这让他感到安慰。在谈话中,总管为了诱出更多信息,有一次故意将话题从地下塔和灯塔引开,重新提及她被发现的地方。

  问:你在空地里留下了什么?

  他在自己桌边思索——依然对身旁抽屉里沾有水渍的纸页不予理会——空地的风土是否跟X区域的风土有联系?人与地点的交汇是否不仅仅意味着回家?他是否需要调取关于那片空地开发过程的完整历史档案?还有另外那两个人,人类学家和勘测员是怎么回事?由于陷在南境局的种种秘密之中,未来几天内,他仍无暇调查这些事。他不得不感谢格蕾丝把她们送走,这其实简化了他的工作。

  与此同时,纸上有生物学家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