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利用高的方案,”我说,“我会让他送洛诺克殖民者返回殖民联盟。”

  “那么你会交出这个殖民点了。”布切说。

  “不,”我说,“我会留下来保护洛诺克。我估计我妻子也会留下。还有其他愿意留下来的人。”佐伊当然除外,我心想,但我很不喜欢希克利和迪克利拖着连打带哭叫的佐伊登上运输艇的场景。

  “这有什么区别?”贝克莱说,“有殖民者才叫殖民地。”

  “我同意,”我说,“但有一个殖民者就足以支撑一个殖民点了,有一个殖民者为殖民联盟而死就够了。我要为我的殖民地和我的殖民者负责。我会拒绝交出洛诺克殖民点,但也会尽我所能保证殖民者的生命。就实际意义而言,两千五百名殖民者对抗一整个舰队和一个人对抗没什么区别。我的死亡足以完成殖民联盟希望我实现的目标。你要是以为我会为了满足一个殖民点被毁应达到多少的狗屁统计数字,就拉着洛诺克其他的殖民者一起去死,那么,贝克莱上校,你的脑子肯定是出了严重的问题。”

  贝克莱的脸色像是要跳过桌子扑向我。自始至终,斯奇拉德都是那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好了,”布切说,想把问询拉回正轨,“我看我们已经知道了想了解的所有情况,佩里总督。你可以走了,等待这场问询的斟酌结果。在结果出来之前,你不得离开凤凰星空间站。明白吗?”

  “明白,”我说,“我需要找个地方住下吗?”

  “我看不需要那么久。”布切说。

  “首先要清楚,我听到的一切都不是从正规渠道来的。”特鲁西约首先说道。

  “到了这会儿,我看我也不会相信从正规渠道来的消息。”我说。

  特鲁西约点点头:“真高兴听你这么说。”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我问。

  “坏消息,”他说,“以及更坏的消息。”

  特鲁西约、克拉尼茨、贝阿塔和我坐在我最喜欢的职员餐厅里,就是汉堡包天下第一的那家餐厅。我们都点了汉堡包,但汉堡包已经冷了,被撂在一边,我们缩在最隐蔽的角落里谈话。

  “‘坏’有多坏?”我问。

  “前两天夜里,凤凰星遭到了导弹袭击。”特鲁西约说。

  “这不叫坏消息,这叫有人犯蠢,”我说,“凤凰星拥有人类星球中最强大的行星防护体系,比玻璃球大的导弹都飞不进去。”

  “对,”特鲁西约说,“而且所有人都知道,凤凰星有一百多年没有遇到过任何规模的袭击了。这次袭击不是为了造成伤害,而是想传递一个消息:所有人类星球都在报复打击的范围之内。这个声明够坚决的吧?”

  我思考片刻,咬了一口汉堡包。“所以凤凰星不是唯一遭受导弹袭击的星球?”我问。

  “不是,”特鲁西约说,“我的朋友说所有殖民星球都遭到了袭击。”

  我险些呛住。“所有?”我重复道。

  “所有,”特鲁西约说,“已经建成的殖民地没有任何危险,行星防护体系挡住了袭击。有些比较小的殖民点有一些损失。塞多纳星被抹掉了一整个定居点,上万人死亡。”

  “你确定吗?”我说。

  “小道消息,”特鲁西约说,“但来自我信任的一个情报源,他和塞多纳星的代表谈过。我非常信任我的这个情报源。”

  我扭头问克拉尼茨和贝阿塔:“符合你们打听到的消息吗?”

  “符合,”克拉尼茨说,“曼弗雷德和我的情报源不一样,但听到的消息是一样的。”贝阿塔也点点头。

  “但新闻节目没有任何报道。”我低头看着摆在桌上的手持终端。我开着终端,等待这次问询的结果。

  “对,”特鲁西约说,“殖民联盟把袭击的消息捂得严严实实。他们引用了《联邦保密法》——还记得这鬼东西吧?”

  “记得,”想起人狼和古铁雷斯,我不禁皱眉,“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好处,我看也不会给联盟带来任何好处。”

  “袭击解释了我们在这儿看见的混乱,”特鲁西约说,“我在防卫军内部没有情报源,他们的嘴巴封得很死,但我知道所有殖民星球的代表都在哭天喊地,哀求防卫军直接出马保护。战舰被召集和重新分派任务,但不可能照顾到每一颗殖民星球。就我听说的,防卫军在排列优先顺序,决定哪些星球必须得到保护、哪些星球的损失可以接受。”

  “洛诺克在什么位置?”我问。

  特鲁西约耸耸肩。“到了这一步,每颗星球都想得到优先保护,”我说,“我找了我认识的所有立法代表,请求增强洛诺克星的防护措施。他们都说他们很愿意,但必须在他们的星球得到保护的前提之下。”

  “大家都不提洛诺克了,”贝阿塔说,“所有人都盯着各自的星球。虽然不能报道,但他妈的不可能不关注。”

  她说完这句,我们都盯着各自的汉堡包陷入沉思。我想得过于投入,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人站在我背后,直到特鲁西约抬起头。“佩里。”他说,朝我背后使个眼色。我一扭头看见了斯奇拉德将军。

  “我也喜欢这儿的汉堡包,”他说,“我倒是也想坐下吃一个,但考虑到你妻子的事情,你恐怕不愿意和我同桌吃饭。”

  “既然你这么说了,将军,”我说,“我必须承认你说得一点不错。”

  “那就陪我走走吧,佩里总督,”斯奇拉德说,“我们有很多要谈的,时间又太短。”

  “好吧。”我说。我拿起餐盘,瞥一眼伙伴们。他们谨慎地没有露出任何表情。我把餐盘里剩下的东西倒进旁边的回收容器,转身问将军:“去哪儿?”

  “走,”斯奇拉德说,“带你去兜风。”

  斯奇拉德的个人交通艇停在太空中,左舷能看见凤凰星,右舷是凤凰星空间站。“你看,”他朝凤凰星和空间站打个手势,“景色不错,对吧?”

  “非常不错。”我说,琢磨着斯奇拉德为什么要带我来这儿。我心里有妄想症的那一部分害怕他会突然打开交通艇舱门,把我扔进茫茫宇宙,不过他也没穿太空服,因此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但话说回来,他是特种部队的,说不定根本不需要太空服。

  “我没打算杀了你。”斯奇拉德说。

  我忍不住笑了。“你显然会读心术。”我说。

  “读不了你的心,”斯奇拉德说,“但我猜得出你在想什么。别怕。我不会杀你,就算不为别的,也因为我害怕萨根会来追杀我。”

  “你已经上了她的黑名单。”我说。

  “这个我不怀疑,”斯奇拉德说,“但那是逼不得已的,我不打算为此道歉。”

  “将军,”我说,“我们来这儿干什么?”

  “来这儿是因为我喜欢看风景,还因为我想和你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但只有在这艘交通艇上,我才能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以任何手段偷听我要对你说的话。”将军伸出手,按下控制台上的一个按钮。凤凰星和空间站的画面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

  “纳米防护网。”我说。

  “是的,”斯奇拉德说,“没有信号能进来,也没有信号能出去。你明白切断信号对特种部队士兵来说是多么可怕的幽闭体验吗?我们习惯了通过脑伴时刻互相联系,失去信号就好像一下子失去了三种知觉。”

  “我明白。”我说。简讲过她和其他特种部队士兵追捕查尔斯·布廷的那次行动,布廷想办法切断了特种部队士兵的脑伴信号,导致大部分士兵死亡,幸存者里有几个彻底精神失常。

  斯奇拉德点点头:“那么你就明白现在这样对我们有多么恐怖了,哪怕我也不例外。实话实说,我真是难以想象,萨根怎么能抛弃这一切嫁给你。”

  “人和人还可以通过其他方式沟通。”我说。

  “随你怎么说,”斯奇拉德说,“总而言之,我愿意主动这么做,你应该能理解我要说的话有多么严肃了。”

  “好吧,”我说,“我准备好了。”

  “洛诺克有大麻烦了,”斯奇拉德说,“我们都有大麻烦了。按照殖民联盟的预计,摧毁联合体舰队会导致种族联合体陷入内战。这一点倒是不假,种族联合体此刻正在自行崩溃。效忠高将军的种族是一个阵营,另一个阵营的领袖是个亚瑞斯人,名叫奈波洛斯·埃塞尔。就目前而言,能让联合体内这两个阵营不去摧毁对方的因素只有一个。”

  “是什么?”我问。

  “是殖民联盟没有预计到的因素,”斯奇拉德说,“也就是种族联合体内的所有种族已经达成共识,要联合摧毁殖民联盟。不是高将军的围堵政策,而是想连根拔起。”

  “因为我们干掉了那支舰队。”我说。

  “这是直接原因,”斯奇拉德说,“殖民联盟忘记了一点,袭击那支舰队不但袭击了种族联合体,还袭击了联合体内的所有成员。舰队内的飞船往往是各个种族的旗舰。我们摧毁的不只是一个舰队,而是许多种族的象征。我们恶狠狠地踢了联合体内所有种族的卵蛋,佩里,他们不可能原谅我们。另外一点,我们摧毁联合体舰队是想争取其他未结盟的种族,我们想和他们结盟。种族联合体的成员认为,想让这些种族继续保持未结盟状态,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殖民联盟杀一儆百,杀得干干净净。”

  “你似乎并不吃惊。”我说。

  “对,”斯奇拉德说,“最初开始讨论摧毁联合体舰队的时候,我就请特种部队的情报部门预测了行动后果。可能性最大的结局本来就是这样。”

  “他们为什么听不进去?”我问。

  “因为防卫军的预测说出了殖民联盟想听的话,”斯奇拉德说,“还因为到最后,殖民联盟更愿意相信普通人类的脑力成果,而不是他们创造用来干脏活儿的那些弗兰肯斯坦式的怪物。”

  “比方说摧毁联合体舰队。”我想起了斯特罗斯中尉。

  “是啊。”斯奇拉德说。

  “如果你真的认为结局会是这样,你应该拒绝执行命令的,”我说,“你不该让你的士兵摧毁舰队。”

  斯奇拉德摇摇头:“没那么简单。我要是拒绝,就会被撤下特种部队指挥官的职务。特种部队和其他人类一样,也有野心,也会贪腐。我能想到我手下至少有三个将军会乐于上位,执行任何愚蠢的命令。”

  “但你毕竟执行了那些愚蠢的命令。”我说。

  “是的,”斯奇拉德说,“但我是按我的方式执行的。其中包括安排你和萨根去领导洛诺克殖民地。”

  “是你安排的?”我说,这可是我第一次听说。

  “呃,好吧,我安排的是萨根,”斯奇拉德说,“你只是家属而已。我愿意接受,是因为你应该不会搞砸事情。”

  “很高兴你这么看得起我。”我说。

  “有了你,提名萨根就容易多了,”斯奇拉德说,“我知道你和里比斯基将军有渊源。总而言之,你说不定也会有用。但事实上,你和萨根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你们的女儿,佩里总督。你们的女儿才是我选择让你们领导洛诺克的原因。”

  我拼命琢磨这个谜团。“因为奥宾人?”我问。

  “对,因为奥宾人,”斯奇拉德说,“因为奥宾人爱戴她的生父,还有他赐予他们的很难说是好事还是坏事的意识,将她视为离活神只差一步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