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电光一闪。怎么回事?外空间的死神降临了吗?简对她思维中的结构体系已经失控了吗?发生爆炸了,还是掉进了太阳系?

不!这是门开了。是卢西塔尼亚星早晨的光线射进了相对黑暗的飞船里面。

“你们出来了吗?”格雷戈说着,把头伸进了飞船, “你们…’’

然后,他看见了他们。安德看见他在默默地点人数。

“我们的圣母,”格雷戈嘀咕道, “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是从安德那绷紧了弦的大脑里来的。”彼得说。

“是从古老而温馨的记忆里来的。”新的华伦蒂说。

“帮我拿一下病毒药瓶吧。”埃拉说。

安德伸手去接,但她把病毒药瓶递给了米罗。她没做解释,只是回避他的眼光,但他恍然大悟。他在“外空间”发生的事太离奇了,她无法接受。不管彼得和这位年轻的新华伦蒂可能是什么,他们都不应该存在。米罗为自己创造的新躯体倒很有意义,即使旧躯体粉身碎骨、化为乌有的情景令人毛骨悚然。埃拉关注的重点很单纯,因此除了专门带去的药瓶外什么也没创造出来。但安德发掘出了两个完整的人,二人各自的表现都令人讨厌――新华伦蒂肯定是对正在门外等待的真华伦蒂的拙劣模仿;彼得不停地冷嘲热讽,显得危险而猥琐,令人作呕。

“简,”安德耳语道, “简,你跟我在一起吗?”

“是的。”她回答说。

“你都看见这一切了吗?”

“是的。”她回答说。

“你能理解吗?”

“我很疲倦。我以前从来没疲倦过,也从来没做过很困难的事情。这次耗尽了我所有的注意力。安德,多了两个人,使我如此费劲地把他们拉进这个结构体系――我都不知道是怎样做到的。”

“我并没打算这样做。”但她答非所问。

“你到底出不出去呀?”彼得问, “其他人都带上装着尿样的小罐子到飞船门口了。”

“安德,我害怕,”少女华伦蒂说,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安德说, “如果这样伤害了你,请上帝宽恕我吧。我从来没想到带你回来,使你受到伤害。”

“我知道。”她说。

“不,”彼得说, “可爱的老安德从他的大脑里构想出一个适合婚配的年轻女子,看起来就像他那十几岁的妹妹一样。哼,哼,哼,安德,老家伙,你的堕落没有止境吗?”

“只有厚颜无耻、精神呈病态的人才会想到这样的事情。”安德嘟哝道。

彼得笑个不停。安德拉着少女华伦蒂的手,把她领到门口。他能感觉到她的手在出汗、颤抖,她感觉起来很真实。她的确是真实的。不过,当他站在门口时,他就能看见真正的华伦蒂:人到中年,正迈向老年,但仍然是他多年来熟悉和喜爱的那个高雅、美丽的女人。那才是我真正的姐姐,是我作为第二个自我来爱的人。但这个少女正在我的大脑中干什么呢?

显然,格雷戈和埃拉讲了很多,告诉人们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米罗从飞船走出,显得强健有力、言辞流畅;他满怀喜悦,真想放声高唱。人群中传来激动的喧嚣声。奇迹。无论飞船到过哪里,哪里都会出现奇迹。

不过,安德一出现,人们就鸦雀无声。乍一看,几乎没人知道与他在一起的那个少女就是年轻时的华伦蒂――只有华伦蒂本人认识那时的自己。而且,只有华伦蒂才可能认识年少气盛、精力充沛的彼得?维京;历史教科书上的照片通常是他晚年时拍的全息照片,那时价格便宜、可永久保存的全息摄影术才刚刚发明呢。不过,这两个人华伦蒂全都认识。安德站在门前,少女华伦蒂站在他旁边,彼得出现在后面,而华伦蒂对两人都认识。她抛开雅各特,大步向前走去,一直到站在安德的面前。

“安德,”她说, “可亲可爱的苦孩子,这就是你在一个可以随心所欲制造物体的地方创造出来的吗?”她伸手摸了摸她自己年轻复制品的面颊。 “多漂亮啊,”她说, “安德,我从来没有这么漂亮过。她是完美的,我一直希望像她那样,但从来没成功过。”

“你不高兴见到我吗,华伦蒂,我最亲爱的甜心德摩斯梯尼?”彼得从安德和少女华伦蒂之间冲了出来, “你对我没有同样温馨的记忆吗?我没有你记忆中的那么帅吗?我当然很高兴见到你。你用我为你创造的人物德摩斯梯尼干得很棒。我造就了你,你还没感谢过我呢。”

“谢谢,彼得。”华伦蒂轻声说道,再次看着少女华伦蒂,“你拿他们怎么办呢?”

“拿我们怎么办?”彼得说, “我们不是他拿来做事的工具。他可以把我带回来,但我现在还是我自己,就像我以前总是我自己一样。”

华伦蒂转向人群,人们还在对这些奇妙的事件啧啧称奇。毕竟,他们目睹了三个人登上飞船,目睹了飞船消失,接着不到七分钟后又在相同地点重新出现一一返回的不是三个人,而是五个人,其中有两个陌生人。当然,他们惊得目瞪口呆了。

然而,今天对任何人来说都没有答案;只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例外。 “埃拉把药瓶送到实验室去了吗?”华伦蒂问, “让我们离开这里,去看看埃拉在外空间为我们制造出了什么吧。”

第十七章 安德的孩子们

可怜的安德。现在梦魇与他形影不离。

毕竟,他生产孩子的方式令人不可思议。

是你从混沌中召唤出“艾瓦”的。但他是怎么找到这些人的灵魂的呢?

你凭什么认为是他找到的?

他们一边走,一边谈。

名叫彼得的人来跟你交谈过,对吧?

在我遇到的人中他是最傲慢自大的。

你怎么会认为他生下来就会讲父亲树的语言?

我不知道。安德既然创造了他,为什么就不可以把他创造成生来就会讲那种语言呢?

安德仍在继续不停地完善他们二人。我们已经感觉到了他体内的结构体系。他可能自己还没有理解到,但这二人和他本人之间没有任何差异。也许他们拥有不同的身体,但他们完全是他的一部分。无论他们做什么、说什么,都是安德的“艾瓦”在做和说。

他知道这一点吗?

我们表示怀疑。

你会告诉他吗?

他问的时候才告诉。

你认为那会是什么时候?

当他已经知道答案的时候。

这是对雷科拉达进行试验的最后一天。成功的消息已经传遍整个人类殖民地,安德断定这条消息也在猪族中流传。埃拉的助手格拉斯已自愿充当试验对象;眼下他在普朗特作出自我牺牲的隔离室里已经生活三天了。不过,这次他体内的德斯科拉达病毒已经被他协助埃拉设计的杀毒细菌灭杀了。而且,这次取代德斯科拉达病毒发挥作用的,是埃拉的新病毒雷科拉达。效果极佳。他甚至连一点病状也没有。在宣布雷科拉达已取得圆满成功之前,还剩下最后一个步骤。

在进行最终试验前的一个小时,安德与他那两位可笑的随从――彼得和少女华伦蒂正在格雷戈的囚室里会见科尤拉和格雷戈。“猪族已经同意了,”安德向科尤拉解释说, “在用格拉斯进行单独试验后,他们愿意冒险灭杀德斯科拉达病毒,用雷科拉达取而代之。”

“我并不感到吃惊。”科尤拉说。

“我感到吃惊,”彼得说, “猪仔显然是一个有死亡欲的物种。”

安德叹了一口气。尽管他不再是一个胆小怕事的小男孩了,而彼得也不再比他年龄更长、个子更大、身体更强壮,但安德的心中对他在外空间创造出来的这个酷似他哥哥的人没有好感。他是安德童年时代恐惧和憎恨的根源,让他借尸还魂实在令人气恼和恐怖。

“你是什么意思?”格雷戈说, “如果猪族不同意,人类若允许他们幸存下来,德斯科拉达病毒就显得太危险了。”

“当然如此,”彼得笑着说, “物理学家怎么也成了战略专家了。”

“彼得想说的是,”安德揶揄道, “如果由他统治猪族——无疑他是愿意的,他绝对不会主动放弃德斯科拉达病毒的,除非作为交换他从人类那里能得到些什么。”

“真是语惊四座,这个老顽童的奇谈倒还有一点智慧的微光。”彼得说, “为什么他们该毁掉人类有理由害怕的惟一武器呢?驶往卢西塔尼亚星的舰队仍在前进,舰上还装备有‘分子分解装置’。为什么他们不迫使安德鲁坐上神奇的飞球去对舰队发号施令呢?”

“因为他们会把我像狗一样击毙,”安德说, “猪族这样做,是因为正义、公平和得体。我等会儿给你解释这些词语。”

“我知道这些词语,”彼得说, “也知道它们的意思。”

“你知道吗?”少女华伦蒂问。她的声音总是给人惊喜――温柔、适度,却能洞悉谈话的本质。安德记得,华伦蒂的声音总是那个样子的;尽管她很少抬高嗓门,却令人不可不听。

“正义、公平和得体,”彼得说,这些词语在他嘴里说出来显得很污秽, “不知说这些词语的人是否相信这些概念。如果不相信,这些词语就意味着他让人手拿刀子站在我背后;如果相信,这些词语就意味着我会赢。”

“我来告诉你它们的含义吧,”科尤拉说, “它们意味着,我们会因为消灭了一种在宇宙其他地方都不存在的智慧生物,而向猪族和我们自己道贺。”

“别自欺欺人了。”彼得说。

“每个人都坚信德斯科拉达病毒是一种人造病毒,”科尤拉说, “但没人考虑到另外一种可能――危害较弱的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原始版本是自然进化而来的,然后演变成了目前这种形式。不错,它可能是一种人造病毒,但是谁设计制造它的呢?而现在,我们在不进行对话的情况下就要消灭它们。”

彼得对她咧嘴一笑,然后对安德说: “我感到很奇怪,这个有良心的小精灵却不是你的亲骨肉。她跟你和华伦蒂一样,都沉迷于为自己的罪恶感寻找理由。”

安德没有理他,却尽力回答科尤拉的问题: “我们是在灭杀它们,因为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德斯科拉达病毒正在设法消灭我们,因此我们没有时间犹豫了。只要有可能,我们就要努力。”

“这些我都理解,”科尤拉说, “我很配合,是不是?猪族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才配合屠灭德斯科拉达病毒的行动,可听你们说来,他们似乎是见义勇为。我真感到恶心。”

“孩子,这是你死我活呀。”彼得说, “这是你死我活呀。”

“听到我的观点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安德说, “你们无法理解我是感到多么的羞愧。”

彼得放声大笑: “安德鲁假装不喜欢我,”他说, “但这家伙是骗人的。他羡慕我,崇拜我。他总是这样的,就像他的这位漂亮的小天使一样。”

彼得用手戳了一下少女华伦蒂。她没有躲避,相反显得没有感觉到他的手指戳着的她胳膊似的。“他崇拜我们两人。在他那扭曲的意识中,她具有他永远无法达到的精神完美;而我拥有可怜的安德鲁永远不可企及的权力和天才。他的确很谦虚,你们不觉得吗?这些年来,他一直把比他强的人装在自己的大脑中。”

少女华伦蒂伸手去握住科尤拉的手: “帮助别人去做你内心认为是大错特错的事情,”她说, “这是你一辈子最不愿做的事吧? ”

科尤拉掩面而泣。

但安德并不担心科尤拉。他明白,她是够坚强的,能够处理好自己的行为与道义上的矛盾,保持理智。她对自己行为的矛盾心理可能会使她成熟一些,以免她经常对她的判断自以为是,认为谁不赞成她就是绝对错误的。如果有什么区别的话,那就是在此事完结之后,她就会比以前年轻气盛时显得更成熟、更有同情心,对了,还更温文尔雅。也许少女华伦蒂温柔的抚摩,再加上她的话点明了科尤拉的痛处,这有助于尽快治愈科尤拉的伤痛。

令安德担心的是,格雷戈对彼得投去了羡慕的眼神。在所有的人中,格雷戈应该更了解彼得的话可能产生什么后果,但他在这里却崇拜安德那梦魇般的随从。安德想,我必须把彼得从这里弄走,否则他在卢西塔尼亚星除了格雷戈外还会有更多的门徒――他将更有效地利用他们,最后的结果将更为致命。

对这个彼得能否像真正的彼得那样成为强大有力、威名远扬的霸主,安德几乎不抱希望。毕竟,这个彼得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他模糊朦胧,离奇古怪。在安德的潜意识深处,有一个魅力无比的恶魔在徘徊,而彼得就是模仿那个恶魔创造出来的。这里不会有什么惊奇了。正当他们准备将卢西塔尼亚星从德斯科拉达病毒的威胁中解救出来时,安德却给他们带来了新的危险―――种具有同样破坏力的潜在危险。

但要消除这种危险却并不那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