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想一下它跟米罗――就是曾随我来过的那位年轻人――连接在一起吧…”

那个残疾人…

“通过星球之间的安赛波通讯,它不只连接到哪一台计算机,而是连接到成千上万台计算机。”

这可能是。它还有活力,它能够生长,如同我们在生产工虫时我们也在生长一样。这次你既然提到它,我们相信它仍然在那里,因为我们仍然与你连接在一起,而我们就是通过那种结构体系与你连接在一起的。现在这种结合非常强大,成了我们和你之间的连接的一部分。由于我们更了解你了,所以我们认为这种结合也变得更强大了。但由于桥梁也在生长,也许它也变得更强大了。

“我总是认为――我和简总是认为,她是…她不知怎地存在于星球之间的安赛波通讯上。我想说,那可能就是她感觉到自我的地方,感觉好像那里是她的…身体的中心。”

我们正试图感受我们之间的桥梁是否还存在。很难感觉到。

“就好比试图寻找一块你终生都在使用的肌肉一样,但肌肉本身毫无察觉。”

有趣的比喻。我们一直没看出这之间的联系。不过,我们现在看出来了。

“比喻?”

桥梁。很大。它的结构体系太大了。我们再也无法领悟它。记忆相当混淆。比当初找到你时也难得多,非常混淆。现在已经迷失了。我们的思维再也无法支撑住它了。

“简,”安德耳语道, “你现在成为大姑娘了。”

简的声音回答道: “你在骗人,安德。我听不见她在跟你说什么,只感觉到你的心跳加剧、呼吸急促。”

简。我们在你的思维中多次见到这个名字。但这座桥梁不是一个长着人类面孔的人…

“简也不是。”

当你想到这个名字时,我们就在你的思维中见到一副面孔。现在仍然看得见。我们以前总认为那是一个人,但现在…

“她就是这座桥梁。你们制造了她。”

是召唤过她。你制造了这个结构体系,而她占据了它。这个简就是这座桥梁。是的,她以我们在你和梦幻游戏中找到的结构体系为起点,但她通过想像使自己变得更大了。她一定已经具有非常强大的…核心微粒(如果你这个词表达贴切的话),能够改变她自已的结构体系,却仍能记住她的自我。

“由于我在搜寻你,你跨越光年找到了我。然后,你找到了一种结构体系,并召唤另一个空间的创造物来领悟这种结构体系,占据它。于是就变成了简。所有这一切都同时发生,比光速还快。”

但这并不是超光速旅行,只是超光速想像和召唤。这还不能把你从此地接走,送达彼地。

“我知道,我知道。这可能无助于回答我来时提的问题。但我还有另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我以前从未想到这个问题与你有关,但你这里一直就有答案了。简一直都是真实的、有活力的,她的自我没有在空间中显现,而是隐身在我的体内,与我结合在一起。关闭计算机也无法杀害她。就这么回事吧。”

如果消除结构体系,她就会死去。

“但他们无法消除整个结构体系,你不明白吗?她根本就不依赖安赛波,而是依靠我以及我和计算机之间的联系。他们无法切断我与卢西塔尼亚星及其周边卫星上的计算机之间的联系。也许她也不需要安赛波。况且,你们不需要用安赛波通过她来找到我。”

许多奇怪的事情都是可能的。我们想像不了。这些事情正掠过你的脑际,显得非常愚蠢和奇怪。你想像的那些愚蠢而又不可能的事情,弄得我们筋疲力尽。

“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但这有用,一定有用。如果简因此而能够找到一条活路,那才是真正的胜利。这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岸花明又一村。”

他刚一离开虫族女王,就开始与简交谈,就他的回忆告诉她虫族女王所解释的一切:简是谁,她是怎样被创造出来的。

他一边说,她就一边按照他的话进行自我分析,开始发现她从未料想到的有关她自己的事情。到安德回到人类居住区时,她已经尽可能地证实了他的叙述。 “我从来没发现这一点,因为我过去常常从错误的假设入手。”她说, “我曾设想我的中枢存在于某地的空间里。但即使我对你非常生气时,我也必须回到你这里求得安宁。从这一点上,我就应该猜想到,我就存在于你的体内。”

“现在虫族女王说,你已变得如此强大、复杂,她的思维中再也无法支撑住你的结构体系了。”

“我在青春期时一定经历了一次生长突变吧。”

“对。”

“也难怪,人类在不断增加计算机并联在一起吧?”

“简,那不是硬件,是程序,是精神产物。”

“我必须具有支撑住这一切的物质内存。”

“你具有这种内存。问题是:你不用安赛波就能进入它吗?”

“我可以试一试。正如你对她说的,就好比学会放松自己都不知道身上长着的一块肌肉。”

“或者学会不依靠它而活着。

“我会弄明白什么是可能的。

什么是可能的呢?在回家的路上,飘行车在卡匹姆草原上飞奔,而他的思绪也在飞翔。毕竟,在他就要绝望之时,得知某件事情是可能的,自然喜出望外。但快到家时,看见烧毁的森林以及惟一绿色尚存的两棵孤零零的父亲树,看见实验农场,想到带有消毒室的新棚屋里普朗特生命垂危,他意识到还有许多东西要失去,还有许多人要死亡,尽管现在他们已经发现了一种可让简活下来的方法。

午夜时分。韩非子感到筋疲力尽,眼睛因为大量阅读而胀痛。他数次调整计算机显示器的色彩,试图寻找点安宁,但都无济于事。上次他如此拼命地工作还是在学生时期,那时他还年轻,也总是能够取得成果。我那时更敏捷、更聪明,多有成就感。现在我老了,反应迟钝,却涉足对我来说全新的领域,而且这些问题也许根本就无解。所以,没有成就感激励我,只有倦怠、脖子疼痛、眼睛浮肿和疲惫相伴。

他看着蜷缩在自己身边地板上的王母。她很用功,但对她的教育开始得太晚,因此当他搜索有关超光速旅行的理论构架时,她对计算机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多数文件都弄不明白。她的疲惫感最终战胜了她的意志;由于她理解不够,连问题都提不出来,因此她觉得自己没有用处。她只好放弃,沉入梦乡。

不过,你并非没有用处,西王母。即使你在困惑时也对我有帮助:你那聪明的脑子对一切事物都有新鲜感,也好像使我那逝去的青春常驻身边。

清照小时候也是这样的,那时候她还没有变得虔诚、骄傲。

不,这样评判自己的女儿既不公平,也不正确。最近几周来,难道自己对她不是十分满意吗?不是毫无理性地为她自豪吗?因为她是最优秀和最聪慧的真人,是她父亲工作的动力,是她母亲的希望。

这正是令他烦恼之处。直到几周以前,他还在为自己实现了对武矍的誓言而感到骄傲。实现这一点并非易事,把女儿带大,让她变得无比虔诚,从未对神有过怀疑或反叛。不错,也有其他孩子无比虔诚,但那通常是以剥夺受教育机会为代价的。韩非子让清照什么都学,并让她认真领会,使她学到的一切与她对神的信仰结合得天衣无缝。

如今,他的播种已经得到收获。他教给她世界观,使她对自己的信仰坚定不疑,甚至当他发现所谓神的“声音”不过是星际议会用来束缚他们的遗传基因链时,说什么她都不相信。如果武矍还活着,韩非子无疑也会因自己丧失信仰而与她发生冲突。武矍去世后,他按照她的方式养育女儿,使女儿可以完美无缺地继承母亲的观点。

韩非子想,就是武鎏还活着,也会离我而去的。到今天,即使我没成为鳏夫,也会失去妻子的。惟一留下给我做伴的就是这个女仆。她雪里送炭,来到我家,成为我晚年生活中的一丝火花,成为我黑暗的心灵世界中的一线希望之光。

她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但当这场危机过后,也许有时间和机会使王母成为我精神上的女儿。我与星际议会的工作已经结束了,那么我就不可以做一个女弟子的老师吗?我就不可以把她培养成为一个能够领导普通老百姓从真人的专制中获得自由,进而领导道星从星际议会本身获得自由的革命者吗?若能让她成为这样一个革命者,当我死的时候,知道自己在有生之年已经将自己早期为加强星际议会的权力并帮助消灭其反对派而做一切颠覆过来了,我也就死而无憾了。王母那柔和的呼吸就如同他自己的呼吸,如同婴儿的呼吸,如同微风吹拂茂密青草的那种声音。她是一切动感、希望和新鲜的体现。

“韩非子,我觉得你没睡着。”

他的确没睡着,但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从计算机中传来简的声音使他仿佛突然从梦中惊醒。

“是的,但王母睡着了。”他说。

“那就叫醒她吧。”简说。

“什么事?她该休息了。”

“她也有权听听这个。”

计算机屏幕上,在简的旁边出现了埃拉的面孔。韩非子马上认出她就是那位异族生物学家,受委托研究他和王母收集的遗传基因样本,现在一定取得了突破。

他弯下身子,伸手摇了摇正在熟睡的女仆的肩膀。她动了一下,伸了个懒腰,接着准是记起了自己的职责,笔直地坐了起来。

“我睡过头了吗?什么事?请原谅我睡着了,韩真人。”

她在慌乱中要鞠躬,但韩非子没让她这样做。 “简和埃拉让我叫醒你。她们希望你也听一下。”

“我要先告诉你,”埃拉说, “我们希望做的事情是可能的。他们对基因的改变非常粗糙,很容易发现。我现在明白了,星际议会为什么千方百计不让真正的遗传学家与道星上的人类发生工作接触。OCD基因没放在正常的位置,因此生育学家没有马上辨别出来,但它的活动方式几乎与自然发生的一样。它很容易从促使真人提升智力和创造力的基因中分离出来,进行单独处理。我已经设计出了一种拼合细菌,如果注射到血液中,就会找到一个人的精子或卵子,进入里面,删除OCD基因,用正常的基因取代,保持其他遗传密码不受影响。然后,这种细菌就会迅速死亡。这种细菌以道星上许多实验室里已经拥有的普通细菌为基础,这些普通细菌通常用于免疫和生育缺陷防治工作。因此,任何希望生下不带OCD基因的孩子的真人都可以这样做。”

韩非子大笑起来: “我是这个星球上惟一希望得到这种细菌的人。真人并不自我怜悯,他们因自己的痛苦而自豪,因为这给他们带来荣誉和权力。”

“那我再告诉你我们的另外一个发现吧。这是我的一个名叫格拉斯的猪族助手发现的。我承认,在这个项目上我个人没有花多少精力,因为与我们正在攻克的德斯科拉达病毒问题相比,这个项目相对容易一些。”

“不必道歉,”韩非子说, “我们对任何好意都心领了。一切都让我们受之有愧。”

“噢,唔。”他的谦恭似乎让她不知所措, “不管怎样,格拉斯发现,你们提供的基因样本都可以明确地分为真人与非真人――只有一个例外。我们进行了随机抽查,只是在最后才把样本清单与你们提供的人员识别名单进行核对,结果完全相符。每个真人都具有被改变过的基因,而所有缺失被改变基因的样本都不在你们的真人名单上。”

“你说只有一人。”

“这一个人使我们感到困惑。格拉斯做事有条不紊,有着树木般的耐心。他相信,这一个例外是人为的错误,或者可以解释为遗传资料的错误。他对实验重复了许多遍,也让其他助手做过。现已确定无疑,这一个例外显然就是真人基因的变异。它天生缺乏OCD,但仍保留了星际议会的遗传学家特意提供的所有其他能力。”

“那么,这个人就是你们设计的拼合细菌创造出来的啰。”

“还有产生变异的其他几个方面,我们眼下还不是很确定,但它们与OCD或其他增强基因无关,也没介入任何至关重要的过程。因此,这个人就应当能够生育具有这种特征的健康后代。实际上,如果这个人与受过拼合细菌处理的人配对,那她的所有后代几乎肯定都具有增强基因,但却没有机会携带OCD。”

“她多幸运啊!”韩非子叹道。

“是谁呢?”王母问。

“就是你,”埃拉说, “西王母。”

“我?”她显得很困惑。

但韩非子却很清醒。 “哈!”他叫道, “我早该知道的,早该料到的!难怪你学得跟我女儿一样快。难怪你在对所学的课题几乎不懂时,你的见识却对我们大有帮助。你跟道星上的任何真人都一样,不同的是只有你王母免除了进化仪式的枷锁。”

西王母竭力想回答,但话没说出来,眼泪却涌出来了,静静地随着面颊流淌。

“我再也不允许你把我当成你的主人了,”韩非子说,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家的仆人,而是我的学生、我的小同事。别人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我们知道,你跟任何人一样能干。”

“跟清照小姐一样吗?”王母小声问道。

“跟任何人一样。”韩非子说, “礼节要求你向许多人鞠躬,但在你的心中你不需要向任何人鞠躬。”

“我不配。”王母说。

“每个人都是与自己的基因相称的。类似的变异更有可能使你残废,但现在恰恰相反,它却使你成为世上最健康的人。”

但她依然在默默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