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回去,是不是?”

她摇摇头,老去的双眼中盈满了泪水。“现在,让我和你一起待在这里吧,詹森!他们都接受了训练。他们会一直待在农场里超过一千年!”

“更可能是两百年,如果运气好的话,”詹森说,“我只能指望这么多时间。屏障本身也只能再支撑五六十年。你在那里的工作结束了,阿兰。你做得比我能做的好多了。”

“你为什么不想和我一起待在那里?”她问。

“哦,不,阿兰,我真的想和你待在一起,但你知道,我常常不能做我想做的事。你瞧,如果有充足的时间,那些男孩可能会明白我脑子里的一些事情。这将会摧毁一切。”

“你是说他们也能望进你的内心?”

“现在你能和我待在一起了,阿兰。我希望你和我待在一起。”

她扑到他身上抱住他,哭了。“我又老又丑!”她哭着说,“而你还年轻。你永远都会年轻下去!我已经没有多少人生能和你在一起了!”他任由她哭泣,只是温柔地说:“我们都失去了一部分人生,阿兰。这无可避免。”但有那么一瞬间,他对自己失去的所有人生感到苦涩的悔恨。他感到悲伤,当他睡在棺材里时,他的朋友们变老,而后死去;还有一些朋友,他们的记忆被森卡剥夺,为此失去了生命和爱;他感到悲伤,为那些他未能真正喜爱的孩子,为他从未能品尝的人生。“担任上帝,”他说,“真是宇宙中最糟糕的见鬼的工作。”

然后他领着阿兰来到现在空荡荡的B舱,让她在一个棺材中睡去。他仔细地封存了这个舱室,检查一切以确保各组件能持续良好地运作。然后他穿过飞船的其余部分,准备着一切,就好像要进行一次遥远的太空旅行。他对侧面的裂口无能为力,不过飞船内部的封锁装置和它的外壳一样能抵抗压力。

当他对星舰的一切状态都感到满意时,他在控制室里坐了下来,轻缓地让这巨大的造物升上天空。他驾驶着它悬停在空中,下方的行星表面在自转中移动着。很快,陆地向东边退去,他在海上了。接着他向南方飞去,抵达了一个远离任何陆地的区域,慢慢地让星舰向洋面降落。在接触水面时,星舰几乎一无所感,它迅速沉没在波浪下方。它的结构足够坚硬,可以承受海底的压强。詹森知道星舰的设计可以接受比这糟糕许多的环境,也许几千年后,它的金属仍然不会被腐蚀,她的电脑仍然能够被激活,她的引擎仍然能带她浮上海面。

他写了一张字条,把它放在了控制板上,将相同的信息口述输入了飞船的航行日志,将它给了电脑,这样,与电脑的任何接触都能让这条信息出现在屏幕上。然后他进入棺材,躺了下去,将休眠头盔戴到头上,等着他的大脑被记录,而后记录结束。

接着,为了莫名的原因,詹森开始在他的棺材里轻声哭泣。当针头扎进他的头皮,当森卡冲入他的血管,当另一千年痛苦的休眠开始时,他仍然在哭泣。

飞船在海底等待着。海洋生物在它的表面爬行,或是在敞开的A舱里做窝。每过五十年左右,飞船都会苏醒过来,灯光从这一头到那一头明明灭灭。引擎会点火,杀死数百万无穷小的动植物。然后飞船又会再次陷入沉睡。

这个过程每一次发生时,电脑的屏幕上都会有一条信息闪足整整一分钟:“我是詹森·沃辛。别随便叫醒我。如果我的工作失败了,我不想知道。如果它成功了,但对人类完全无益,那我宁可继续睡下去。我对未来的梦想太过美好,别让我看到它被现实摧毁。”

底栖鱼的自生光亮为它们自己隔绝了深浓的黑暗,它们在船体撕裂的部分进进出出。对它们而言,它只是另一块能够提供遮蔽处的岩石。但安全只有那么短暂的一刻,死亡永远在夜色的暗影中等待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