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口气。年事已高的外交家早就没有气力徒步登上雅克卡迎拉的顶峰了,但他却有

一种弥补欠缺的方法。多年以前,他买到了一台外型尺寸很小的望远镜,利用它可

以神游悬崖的整个西坡,在想象中攀登那陡峭的小径——过去他曾经不止一次地沿

着这条小路登上过顶峰。当他贴近目镜望去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是在花岗石壁的

旁边飘悬在半空之中。

拉扎辛哈很少在早晨使用望远镜,由于朝阳是从雅克卡边拉山的另一侧升起的

,因此,处在阴影下的西坡上几乎什么都不能看清。可是现在,当拉扎辛哈透过宽

敞的窗户望了一眼之后,却不胜惊奇地发现,以天空构成的背景之上,有一个细小

的朦胧身影正沿着悬崖的山脊移动。“一只早起的鸟儿。”拉扎辛哈想道:“这个

人会是谁呢?”

他起身下床,披上一件用颜色鲜艳的蜡防印花②布缝制的沙笼③,走到室外将

短短的镜筒对准了悬崖。

① 国外曾报道:个别退休后的者人用望远镜伤看邻近住宅内的私生活。故拉扎辛

哈把这种行为称做“见不得人的坏毛病”。 一一译注

② 这是印染工艺中的一种,也称巴提克印花法,爪哇蜡脂防染印花法。主要方法

是用能防止染色作用的蜡液在织物上印绘几何图案或花、鸟、虫、鱼等,再印染颜

色,后用水煮脱蜡即现花纹。 一—译注

③ 指印度尼西亚人的衣服,男女皆穿,通常是一块裙子形的围腰布。 ——译注

“一猜就着!”他不无得意地自言自语道,一面增加着放大的倍数。这就是说,

昨天的演出场面在摩根身上产生了应有的效果。工程师一定想亲眼看看,卡里达沙

的建筑师仍是怎样对付这项极其困难的任务的。

但是,拉扎辛哈看到的情景却吓着了他:摩根正沿着离峭壁只有几厘米的石台

边缘快步行走。这可是旅游者当中极少有人敢靠近的地方!其实,就连有胆量坐到“

大象宝座”上将脚伸向深渊上空的人也是不多见的;可工程师却蹲在它的旁边,随

随便便地用手扶着刻有花纹的石块……为了仔细察看悬崖的表面,还把身子探到了

深谷的上空。拉扎辛哈对这些奇峰怪石虽然早已司空见惯,可这样看着摩根的时候

,心情还难免感到极度地紧张。

过了几分钟,拉扎辛哈才解开了心里的疙瘩:想必摩根准是一个对高空绝对无

所畏惧的罕见人物。拉扎辛哈的记忆力至今仍然非常良好,眼下正在尽力给他帮忙

。他终于想起了有过那么一件与此有关的……涉及到摩根的事件。摩根……一个星

期之前,他对这位摩根确实还一无所知哩……

啊,想起来了!有个时期,曾经在报纸上展开过一场论战,它引起了普遍的关

注。直布罗陀大桥的总设计师宣称,他打算采取一项新的措施。鉴于所有的运输工

具都是自动驾驶的,因此,在大桥两侧设置栏杆是没有意义的,而取消这些栏杆的

结果,却可以减轻好几千吨重量。然而,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种荒诞的想法;公众

提出的问题是:要是有那么一辆车的驾驶系统发生故障而向桥的边缘冲去,那情况

又会怎样呢?

总设计师对此作出了回答。如果驾驶系统出了毛病,制动器会自动起作用,车

辆在100米的距离内就能停住。只有当行驶在道路的外侧时,车辆才有冲出边缘的

危险;但是,这种情况只有在自动驾驶系统、传感器和制动器一起损坏时才会发生

,它的几率是如此之小,充其量二十年才会出现一次。

随后,总设计师说了他不该说的话。他补充道:“在这种几率极小的场合下,

对于他的非常壮观的大桥来说,能让汽车快点从桥上掉下去将是最好的结局。”

不言而喻,最后还是给大桥装上了护栏——沿着桥面的外侧绷上了缆索。——

结果呢?就拉扎辛哈所知,至今还没有谁从桥上冲进到大海里去。可是,按眼下的整

个情况来看,摩根本人倒是决定了把自己作为重力的牺牲品,企图用自杀来结束生

命,否则,他的行为是很难解释的。

工程师在紧靠“大象宝座”的地方背向深渊站着,双手捧着一个形状和尺寸都

同一本古书相仿的小匣。拉扎辛哈没有办法把他看得很清楚,因此,摩根的举动完

全使他感到莫明其妙。就说他拿的是某种分析仪器吧,可他又无法理解,为什么摩

根需要知道这里的花岗石成分呢?

就在此时,一向以善于在各种极度刺激性场面下保持镇静而引为骄傲的拉扎辛

哈,竟然被吓得惊叫了起来。范涅华·摩根向后倒退了一步,径直地掉进了万丈深

渊之中。

6.画 家

“把波斯人给我带来!”卡里达沙喘了口气说道。

由于通向悬崖的梯道两旁装上了栏杆,从壁画那里登上“大象宝座”完全没有

什么危险。但是,他感到了疲乏。卡里达沙凭着自己的体力来走完这段路程还能有

几年呢?他满可以享用奴隶们的劳动来代步,但这对于国王来说并不体面。而且,一

想起来就便他受不了的是:别人的眼睛将会看到那一百位仙女和她们的一百名美丽

的侍女,她们是他的天宫里的全部随从。

当然,无论是白天黑夜,眼下都有卫兵站立在梯道的入口处,把守着从宫殿通

往卡里达沙为自己缔造的天堂的唯一道路。经过十年极其艰辛的筹划和劳动之后,

他的理想终于实现了。无论那些心怀妒忌的僧侣们是否依法确认,他反正是当上了

天堂的帝王。

尽管费尔达兹已经在塔布罗巴尼国的骄阳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但他依然保持

着罗马人般的白晰肤色;今天,当在国王面前躬身施礼的时候,他的脸色看上去甚

至比平时还要苍白。卡里达沙沉思地注视着他,然后带着嘉许的神情微笑了一下:

“你的话儿干得很出色,波斯人。世界上还有没有能把这件事干得更漂亮的画

家?”

费尔达兹犹豫了一会儿,回答说:

“据我所知没有,陛下。”

“我赏赐给你的报酬够优厚吗?”

“完全够了。”

这种回答并不十分确切:费尔达兹曾经无尽无休地要求提供金钱、助手和产自

远方的贵重材料。但是,想要让画家学会节省开支,或者明白国库早已被这些骇人

听闻的巨大开支所耗尽,那却是很难的事情。

“现在大功已经告成,你有什么要求吗?”卡里达沙问道。

“要是您思准的话,陛下,我想回到伊斯法罕(今伊朗的城市——译注)去。”

卡里达沙预料会听到这样的回答,并且由衷地为自己不得不作出的决定深感惋

惜。但是,在通往波斯的漫长旅途中,其他国家的统治者实在是太多了;他们决不

会把著名的画从自己贪婪的手中放过。然而,悬崖西坡上的仙子塑像,却又不应当

不是举世无双的。

“这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卡里达沙说道。

费尔达兹把背稍稍地向前弯下,脸色变得更苍白了。作为国王,卡里达沙对自

己的决定可以不必作出任何解释,可在是一位自命的画家在同另一位画家谈话。他

接着说:“你帮助我成了人们崇拜的对象——人间的天帝。这项消息已经走遍了许

多国家。当你不再受到我的保护时,许多人会要求你做同样的事情。”

画家沉默了片刻,然后用卡里达沙勉强才能听到的低声说道:

“这就是说,我必须留下来?”

“不,你不但可以走,而且我还要赐给你足够享用一生的奖赏。但是,你得答

允我不再为他人作画。”

“我一定遵命。”费尔达兹急忙回答道。

卡里达沙忧伤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会轻信艺术家的诺言,尤其是当他们不在我的权力管辖之下的时候。

所以,对于你的诺言,我必须得到实现的保证。”

看来,费尔达兹已经作出了某种重要的决定。

“我懂了。”他挺起身躯,然后从容不迫地转过身去,背向着卡里达沙,仿佛

是国王主宰一切的威严已不复存在,然后睁大双目向着太阳直视。

卡里达沙知道,波斯人是祟拜太阳的,而费尔达兹用又低又含糊的声音所说的

话语,显然是祈祷的词句。这算不了什么,人们还祟祀恶神呢!可是,画家凝视那

辉耀夺目的光轮的神情,却仿佛这是他命中注定最后一次看到的东西……可惜卡里

达沙醒悟得太迟了。

“抓住他!”国王失声喊道。

卫兵迅速向前扑去,但已经迟了。尽管费尔达兹显然已经双目失明,但他的动

作仍是准确无误的。他跨出.三步就靠近了胸墙。当他纵身跳向那花了这么多年心

血才修筑成的极乐园时,连半点声音都没有发出;而当雅克卡迦拉的建筑师落到自

己作品的基础上时,人们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声息。

卡里达沙伤感了好些日子,可是,当人们把费尔达兹的遗书译给他听的时候,

他的伤感又变成了愤怒。有人事先警告过波斯人,说是当他一旦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他的眼睛会被弄瞎;这是极其无耻的谣言。然而,尽管已经有好几个人因为企图

证明自己无辜而被折磨致死,但卡里达沙却始终未能查明流言的来源。使卡里达沙

伤心的是,波斯人竟然相信了这种谎言:他本该懂得,无论如何,一位画家是永远

不会去剥夺另一位画家对艺术品的观赏能力的。

卡里达沙并非是一个残酷无情或者忘恩负义的人。他本来准备把黄金赏赐给费

尔达兹……至少也要赏给他白银……他还准备派遣仆从护送费尔达兹回到家乡,并

让这些仆人侍候他终其天年。他本可以什么也不用亲自动手去做,并且很快就会过

上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

7.超级纤维

“差点儿没有把我吓瘫了,”拉扎辛哈一边倒着咖啡,一边带着责备的神情说

道:“甚至连我都知道,反重力作用是不可能的。您是怎样做到这一点的呢?

“请原谅,”摩根微笑着回答道:“我没有料到有人在监视我的行动……使我

感兴趣的是为什么石凳的位置紧贴着崖边,因此,我决定把这个问题搞清楚。”

“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以前某个时候,在深渊上面曾经悬空搭起过

一个木板脚手架。从峰顶到壁画那里有梯道相通。在壁画上至今留有凿出的沟痕。”

“是的,”摩根惋惜地说:“这就是说,已经有人勘察过它。”

“那是二百五十年前的事,”拉扎辛哈想起来了:“考古学家列特勃里兹也和

摩根博士一样从悬崖上下去过,可情况却并不完全相同……”

摩根取出了那个使他得以完成惊人之举的小金属匣。上面有几个按钮和一块带

有指示灯的控制盘;从外观上看,很可能会把它当成是一台袖珍式的无线电话机。

“就是这个东西,”摩根不无自豪地说道:“既然您已经见过我那直上直下的

百米散步①,您对于它的作用就可以有一个大致的印象。”

“我的望远镜好象有点不顶用了。不过我可以发誓,您绝对没有拉着什么东西

。”拉扎辛哈答道。

“是啊,很显然,这种场面会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平常,我就是用这种噱头

把人们逗乐的……好吧!现在就请您把一个手指头伸进这个环里。”

拉扎辛哈犹豫了一下。摩根拿着的是一个不大的金属环——总共也就比订婚戒

指大上一倍——它给人的感觉好象是带电的。

“我会不会触电?”拉扎辛哈颇不放心地问道。

“不会的,但可能会使您大吃一惊。请把它往自己怀里拉!”

拉扎辛哈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圆环……这一下可好,差点儿没有让他打了个趔趄

。圆环好象是有生命的,它向着摩根,更准确地说,是向着摩根手中的匣子冲去。

匣子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发出低沉的蜂音,而某种神秘的力量则把拉扎辛哈的指直往

前拉。“磁力?”他自问道:“不对,磁铁并不能起这种作用。这是另外一种东西。

拉着绳索拔河?”对了,这正是他们眼下所干的事情,只不过这条绳索是看不见的。

① 这指的是第5节 最后所描写的摩根从悬崖上跃下之举。——译注

无论拉扎辛哈怎样地圆睁双目,他还是看不出圆环和摩根的小匣之间有什么细

线或者金属丝连着。他把另一只手伸出去,打算摸索一下那看上去一无所有的空间

,但工程师把他推开了。

“对不起,”摩根说道:“所有的人都是打算这么于的。弄不好您会被割伤得

很厉害。”

“这么说,您那里确实有一条看不见的金属丝。真妙……可它能干什么用呢——

只是在抽签的时候玩花招吗?”

摩根咧开了嘴微笑着,不无得意地说道:

“许多人的反应都是这样的。可是,您之所以看不见这条细线,只是因为它太

细了,细得不超过几个微米。它比最细的蜘丝还细。”

“这简直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