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希贝拉家时,有什么事吩咐我吗?”

“有,娜温妮阿一家与其他卢西塔尼亚人有什么显著的不同之处,把它们找出来。还有他们与当局的全部冲突。”

“明白了,遵命。”她变成魔王,钻进瓶子。

“为什么跟我耍花样?简?为什么让我的日子更不好过?”

“我没耍花样,也没整你。”

“我在这儿的朋友本来已经够少的了。”

“你可以完全信任我,连性命都可以托付给我。”

“我担心的不是我的性命。”

广场上到处是玩足球的孩子。大多在颠球,看光凭双脚和头能让球多长时间不落地。两个小孩正在较量,较量方式有点吓人。男孩尽力一脚,把球踢向三米外站着的小女孩。小女孩站着不动,咬牙承受皮球的冲撞,毫不退缩。接下来她又将球踢向男孩。男孩也一样站着不动。一个小女孩负责捡球,每次球从受害者身上弹开,她就把球捡回来。

安德问一群男孩,知不知道娜温妮阿的家在什么地方。他们的回答一模一样,耸耸肩,摇摇头。如果他继续追问,孩子们便从他身边跑开。不久,大多数孩子离开了广场。安德心想.不知主教是怎么在大家面前诬蔑他的。

只有那场较量还在继续,炽烈程度丝毫不减。

广场上现在没有刚才那么多人了,安德这才发现这场较量还有第四位参加者,一个大约十二岁左右的男孩。

从背后看,那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可安德来到广场中央后,他发现那个男孩的眼睛有点不对劲。过了一会他才看出,那是一双人造眼。两只眼球都闪闪发亮,发出金属般的光泽。安德知道这种眼睛的工作原理:只有一只眼球负责看东西,但它可以拍下四重图像,再分离信号传回大脑,效果与两只眼睛一样。另一只眼球里是动力装置、控制电脑和操作界面。只要眼睛的主人愿意,他可以将一帧帧网像保存在记忆体中。保存数量是有限制的,大约只有十多亿比特。较量的双方显然用他当裁判,如果产生了争议,他可以用慢动作重放刚才的画面。让比赛双方清楚地看见刚发生的一切。

皮球正中男孩裆部,痛得他脸皱成一团。但女孩不为所动,“他身子转了一下,我看见了,他动了!”

“没有!你胡说,我根本没动过!”

“Reveja! Reveja!”孩子们刚才说的是斯塔克语,女孩这时却说起了葡萄牙语。

装着金属眼睛的男孩不动声色,抬起一只手,让争执双方安静。“Mudou。”他下了断语。他动了,安德心里翻译着。

“Sabia!”我早知道!

“你撒谎,奥尔拉多!”

装金属眼睛的孩子轻蔑地盯着他,“我从不撒谎。你想要的话,我可以把刚才的画面下载给你。不过,我想我应该把画面贴上网,让大家都看看你是怎么躲球的,接下来又撒谎说自己没动。”

“Mentiroso!Filho de puta!Fode—bode!”

安德明白这些绰号的意思,但装金属眼睛的男孩泰然自若。

“Da,”女孩子说,“Da-me。”我赢了。东西给我。

男孩恨恨地摘下戒指,朝女孩脚边—扔。“Viada!”他小声骂了一句,转身跑了。

“Plotrao!”女孩冲着他的背影叫道。孬种!

“Cao!”男孩回骂一句,头也不回跑掉了。

这一次他骂的不是那女孩。她掉头看看装金属眼睛的男孩,这句辱骂让那孩子全身都僵直了。女孩飞快移开视线,盯着脚下的地面。负责捡球的小女孩跑到男孩身旁,对他悄声说了句什么。他抬起头来,这才注意到安德。

大点的女孩正在道歉,“Desculpa,OLado,nao queriaque——”

‘Nao ha problema,Michi。”不是你的错。他没有看她。

女孩还想说什么,这时也发现了安德,于是不作声了。

“Porque esta olhando-nos?”男孩道。你看着我们干什么?

安德用一句问话回答了他。“Voce e arbitro?”你是这儿的裁判?这句话也可以理解为,你是管这个地方的官员?

“De vezem quando。”有时候是。

安德换回斯塔克语。用葡萄牙语说起复杂句子来他没多大把握。“那请你告诉我,裁判先生,由着生人自己找路,谁都不管他,这合适吗?”

“生人?你是说生人、异乡人,还是异族?”

“不,我的意思是不信教的外人。”

“O Senhore descrente?”你是个没信仰的人?

“So descredo no incrivel。”不相信不可相信的事物。

男孩咧开嘴笑了,“想去哪儿?代言人?”

“希贝拉家。”

那个小女孩挨近装金属眼睛的男孩。“哪个希贝拉?”

“守寡的那个。”

“我想我找得到。”男孩说。

“城里每个人都找得到。”安德说,“问题是,你愿带我去吗?”

“去那儿想干什么?”

“我要问那家人一些问题,想从他们嘴里听到某些真实的故事。”

“那家人不知道什么真实的故事。”

“撒谎也行,我可以接受。”

“那就来吧。”他走上大路,上面的草被修剪得很短。小姑娘在他耳边悄声嘀咕了一句什么,他停下脚步,朝紧跟在后的安德转过身来。

“科尤拉想知道你叫什么?”

“安德鲁,安德鲁·维京。”

“她叫科尤拉。”

“你呢?”

“我叫奥尔拉多。”他拉起小女孩,把她背在背上,“全名叫劳诺·萨莱莫·希贝拉,娜温妮阿的儿子。”他笑着说,转身大步向前走。安德跟上去。

娜温妮阿的儿子。 简一直在听,从他耳朵里的植人式电脑里对他道:“劳诺·萨莱莫·希贝拉,娜温妮阿的第四个孩子。一次激光事故中失去了眼睛。十二岁。噢,对了,我发现了希贝拉这家人与其他卢西塔尼亚人的一个重大区别:他们愿意违抗主教的旨意,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我也注意到了一些情况,简。他不出声地回答。这个男孩喜欢捉弄我,还喜欢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捉弄的。希望你别拿他当榜样。

米罗坐在山坡上,四周是茂密的树丛.从米拉格雷的方向没人能发现他,他从这儿却能看见米拉格雷的许多地方,最高处的教堂和修会看得清清楚楚,北面一点的气象台也看得见,气象台下离嗣拦不远的凹陷处就是他的家。

“米罗,”吃树叶者悄声问他,“你成了树吗?”

这是一个译成人类语言的坡奇尼奥短语。猪仔们有时陷入冥想,一连几个小时一动不动,他们称为“成了树”。

“成了草叶还差不多。”米罗答道。

吃树叶者吃吃笑起来,调门很尖,听起来本太自然——猪仔们的笑是跟人学的,发音方式和他们说其他句子一样。他们发笑不是出于高兴,至少米罗不这么想。

“要下雨了吗?”米罗问。对一位猪仔,这句话的意思是.你打断我,是为了我,还是为你自己?

“今天雨大得像着了火,”吃树叶者同答,“在下面的草原上。”

“说得对。我们从另一个世界里来了一位客人。”

“是那个代言人?” 米罗没有回答。

“你一定要带他来看我们。”

米罗没有回答。

“我把我的脸埋在地上恳求你,米罗,我愿意砍下四肢,作为你盖房子的木料。”

米罗特别不喜欢他们恳求他做什么,他们仿佛把他当成了一个特别睿智、威力无边的人物,当成只要好好哄骗就能满足他们要求的父母。唉,如果他们真这么想,这只能怪他自己,怪他和利波在猪仔中间扮演上帝的角色。

“我答应过你了,吃树叶者,不是吗?”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得过一段时间,我先得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

吃树叶者看上去很失望。米罗解释过,人类成员间并不总能互相理解,有些连好人都算不上。但他们好像总是不懂似的。

“我尽快吧。”米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