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嘛,我想一部分是我的错。我在替他代言时亲自证实了几桩神迹。”

波斯基娜大笑起来,“一位死者代言人,居然相信神迹?”

“请看你们教卷所在的小山。那些建筑中.多少是神父们用的。多少是学校建筑?”

波斯基娜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她瞪着他,“圣灵之子修会服从主教大人的命令。”

“但他们同时也向孩子们传授知识,不管主教大人是赞同还是反对这些知识。”

“圣安吉罗也许由着你插手教会事务,但我向你保证,佩雷格罩诺主教绝不会这么做。”

“我来这里的原因很单纯,为死者代占。我会处处依照法律规定办事。你会发现,我造成的破坏比你预想的小,做的贡献也许比你预想的大。”

“如果你到这里来是为皮波代言,那你只会破坏这个地方,不会有任何好处。别管围栏外猪仔的事。让我说了算的话,我根本不会允许任何人走m围栏。”

“我希望能在这里租个住处。”

“我们这个地方来的人不多。本地人各有各的住处,没有旅馆。这儿的人开旅馆干什么?我们只能给你提供一幢简易住房,是第一批殖民者建的。房子不大,不过必要的生活设施都有。”

“这就足够了。我不需要很多生活设施,也不需要大房子。我希望能见见修会会长大人。只要他是吊安吉罗的追随者,就一定是个相信真理的人。”

波斯基娜发动车子。如安德所料,知道他曾经替圣安吉罗代言、敬仰耶稣之后,她对死者代言人的偏见现在已经发生了些变化。现在她觉得,来人似乎不像佩雷格里诺主教所说的那种异教徒。 房间里只有寥寥几件家具。如果安德的随身物品很多,肯定找不着放的地方。和往常一样,星际飞行之后,他只用几分钟便安顿下来。他的口袋里只有那个裹在毛巾包里的茧。一个伟大种族的未来就塞在床下一个桶包里,这似乎有点奇怪。但经过这么长时间,他早就习惯了。

“也许这里就是你们的归宿。”他轻声道。尽管有毛巾裹着,茧还是很凉,几乎一点热量都没有。

(就是这里。)

她这么肯定,让人不禁心里有点发毛。以前她从来没有请求他什么,没有躁动不安,没有任何急于重临世间的表示。从来都是笃笃定定的。

“我也希望能定下来。”他说,“也许是这里,但要取决于猪仔能不能适应你们出现在这个星球上的情况。”

(真正的问题是,如果没有我们,猪仔们能不能适应你们人类。)

“我需要时间,给我几个月时间。”

(慢慢来,想花多长时间都行。我们现在已经不着急了。)

“你发现的那个意识是什么?你以前不是说过,除了我之外,你们不能同任何人交流?”

(构成我们思想的物质基础是你们称之为核心微粒的冲动,安赛波也是以这种冲动为基础。在人类之中,这种核心微粒冲动很难、很难捕捉。但这一个不同,我们在这里发现的这一个,是许多之中的一个。他的核心微粒冲动清晰而强劲,很容易发现。他不费什么力气就能听到我们的思想,看到我们的记忆。我们也一样,可以看到他的思想和记忆。所以请原谅,我亲爱的朋友,原谅我们不再艰难地与你的意识沟通,转而与他交流。因为跟你交流我们得竭力寻找适当的词语和图像,以适合你的分析性的意识。跟他交流要轻松得多。我们感到,他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也照在我们身上我们感到清凉的水漫过来弥漫全身我们已经三千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美妙的经历了所以原谅我们去他那里直到你让我们苏醒把我们安置住这里因为你将会通过自己的方式发现这里就是我们的归宿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她的思想消失了,像一个梦境,清醒之后便无影无踪,哪怕你极力回忆也渺不可寻。

安德不知道虫族女王发现的是什么,这个暂且不提,他自己却要跟实实在在的星际法律打交道,还有教会,还有也许不会让他跟猪仔交流的年轻的外星人类学家,还有那位改变主意不打算邀请他的外星生物学家。除了这些,他还有一个难题,也许是最大的难题:如果虫族女王留在这里,他也必须留下来。我与人类切断联系已经多少年了?他想,总是匆匆而来.处理问题,打击邪恶,治愈受伤的心灵,然后又一次上路。我自己的心灵从来没有受到触动,如果这个地方就是我的安身之处,我怎么才能融入这里?我真正全身心融人的惟一一个地方是战斗学校,一群小孩子组成的军队,还有华伦蒂。但这些都已成为过去,都过去了…

“怎么,失落在孤独中啦?”简说,“我听出你的心跳放慢了,呼吸变急促了。如果还是这个样子,再过一会儿,你不是睡觉,就是死了,再不然就是痛哭流涕。”

“我比你想的可复杂多了。”安德拿出愉快的语调,“我正预想今后的自怨自艾呢,想着必然来临但还未来临的种种痛苦。”

“太好了,安德,提前做好准备。难怪你这么惆怅。”

终端启动了,简变形为一个猪仔,站在一排兴高采烈表演大腿舞的长腿姑娘中间。“来,蹦达一会儿,情绪必然高涨。已经全安顿好了,还等什么?”

“我连自己周围的环境都不知道呢,简。”

“他们这儿连份像样的城市地图都没有。”简解释道,“路怎么走本地人个个清楚。幸好有一份下水道分布图,可以凭此推断建筑物的位置。”

“给我看看。”

终端上空出现一幅城市三维模拟图。也许这里的人对安德不太欢迎,给他的房子也很简陋,但当地人毕竟还算客气,给他提供了一台终端。这台终端不是随房附送的标准配置,而是一台高档模拟器,可以投射出比普通终端大十六倍的立体鼍维图像.清晰程度是普通终端的四倍。出现在眼前的图像如此逼真,安德一时有点眼花缭乱,觉得自己像来到小人围的格列弗。这个小人国还没有意识到他具有将这个国度夷为平地的力量,所以还没有对他产生惧意。

每个街区的名字都标注出来,悬在空中。

“你在这里,”简说,“Vila Velha,老城。Praca① 离你只有一个街区,市民集会就在那个地方。”

【①葡萄牙语,广场。】

“有猪仔住的地区的地图吗?”

地图从安德眼前掠过,近处的东西一晃而过,远处的东西已到了近处。感觉好像他从这些地方的上空飞过。我就像个巫师,安德心想。城市边缘是惘同栏。

“我们和猪仔之间只隔着一道围栏。”安德轻声道。

“它还产生一道电场,只要有痛觉的生物都受不了。”简说,“轻轻一蚀就能让有机体抽搐起来,感觉像用锉刀锉掉你的指甲盖。”

“想想都让人心情愉快。我们到底是进了集中营还是动物园?”

“那要看你站在什么角度想了。”简说,“从人的角度看,虽说在闱栏里,却还是能够穿行宇宙来往于各星球;猪仔们虽然没有同栏圈着,却被禁锢在这个星球上,哪儿也去不了。”

“问题是他们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所以也不知道自已的损失。而人类却能够意识到自己被关在一道围栏里面。”

“我明白了。”简说,“人类有个最奇妙不过的特点,总觉得低于人类的动物心里嫉妒得要死,恨不得自己生来也是灵长人属。”

围栏外是山坡,从山头起就是茂密的森林。

“外星人类学家从来没有深入猪仔的土地。他们进人的猪仔领地还不到一公里。跟他们打交道的猪仔都住在一座木屋里,全是雄性。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别的猪仔定居点。卫星考察资料表明,与这片森林相似的每片森林都有足够的资源,足以维持一个以捕猎、采集为生的种族的生活。”

“他们还打猎?”

“主要依靠采集。”

“皮波和利波死在什么地方?”

简调高亮度显示一块地区。这是山坡上的一块草地,通向上面的树林。附近有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不远处还有两株小一点的树。

“那些树是怎么回事。”安德说,“我在特隆海姆上看到的三维影像中,附近好像没有树。”

“已经过了二十二年了。大的那棵是猪仔们为一个名叫鲁特的反叛成员栽的,他在皮波死前不久被处决。另两棵是为了纪念后来被处决的两名猪仔。”

“真想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给猪仔植树,却不为人种树。”

“树是神圣的。”简说,“根据皮波的记录,猪仔为这片森林中的许多树取了名字,利波推测那些树都是以死者的名字命名。”

“而人类却不是他们树木崇拜文化中的一分子。唔,很有可能。问题是,仪式和神话不会凭空而来,通常都与活人社会息息相关。”

“安德鲁·维京现在成了人类学家啦?”

“身而为人,理当学习有关人类的知识。”

“那就出发找几个人研究研究吧,安德。比如娜温妮阿·希贝拉一家。顺便说说,电脑网络上特别给你设了屏障,让你看不出当地人住在什么地方。”

安德笑道:“这么说来,波斯基娜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友好?”

“如果你开口问路,他们就会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只要他们不想让你去,肯定没人知道其他人住在哪儿。”

“你可以打破这种限制?”

“已经打破了。”

围栏周界附近,一个亮点闪了起来,位置在气象台所在的小山后面。米拉格雷城里,再没有比那里更远离人群的地方了。一眼就能看到同栏的地方,建筑物十分稀少。安德心想,娜温妮阿竟然把自己的家安在那里,不知是为了离围栏更近,还是为了离邻居更远。也许是马考恩作的决定?

最接近那幢房子的街区叫后街,之后就是一个名叫工厂区的街区,一直伸向河边。工厂区名副其实,分布着一些小厂,制造种种金属、塑料制品,处理食物和纤维,都是米拉格雷用得着的东西。这个地方的经济发展得不错,规模虽小,却能自给自足。娜温妮阿却要住在这一切的背后,躲开别人的视线。安德现在相信,这个居住位置是娜温妮阿选的。从来不是米拉格雷的一分子,这就是她的生活?难怪三次代言请求都出白这个家庭,她或她的孩子。召唤一个死者代言人,单单这种行为就是傲慢不逊,表示自己不是虔诚的卢西塔尼亚天主教信徒中的一员。

“不过我还是想明确地提出要求,让人领我去。我不想让他们这么快就发现,他们什么都瞒不过我。”

地图消失了。简的脸出现在终端上空。她忘了调校自己的形象,以适应这个图像放大型的终端,于是脑袋比正常人大了许多倍。这个形象相当慑人,加上清晰度高,连脸上的毛孔都看得清清楚楚。

“纠正一下你的话,他们瞒不过的是我。”

安德叹了口气。“简,看来你自己也对这里的事产生了兴趣。”

“我自己的事我知道。”她挤了挤眼,“但你不知道。”

“你是说你不再信任我了?”

“你全身上下一股不偏不倚、公公道道的气味。可我已经颇有人性了,我是有自已的好恶的,安德鲁。”

“你能至少保证一件事吗?”

“什么都行啊,我有血有肉的朋友。”

“你如果决定要把什么情况瞒着我,至少跟我明说你不肯告诉我。行吗?”

“对我这么个小女子来说,这个要求有点太难了。”她摇身一变,成了个卡通式的过分娇柔的女人。

“对你来说没什么太难的事,简。为了咱们俩,做做好事,别太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