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未来某一天可能有女性出任外星人类学家,隐瞒人类的两性区分是不现实的。”委员会的结论指出,“我们认为你们的行动是理智和审慎的。我们的结论是:你们在无意间见证了卢西塔尼亚原住民之间的一场权力斗争,这场斗争以鲁特的死亡告终。你们应当以审慎的态度继续你们与原住民的接触。”

结论洗清了他们的责任,但这一事件仍然对他们造成了巨大冲击。利波从小就知道猪仔,从父亲口里听说了他们的许多故事。除了自己的家庭和娜温妮阿以外,鲁特是他最熟悉的人。利波一直过了好些天才重新回到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过了好几周才重新走进森林与猪仔们接触。猪仔们的表现好像根本没出什么事,没有谁提到鲁特,皮波和利波当然更不会提。从人类一方看,变化还是有的。和猪仔们在一起时,皮波和利波再也不会远远分开,他们紧挨在一起,最多只相距几步之遥。

黑暗比光明更容易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那一天的痛苦和悔恨将利波和娜温妮阿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现在,他们觉得猪仔们与人类群体一样,很危险,其行为不可预知。皮波和利波之间也出现了,问题,无论他们怎么安慰对方,这个问题总是悬在两人之间:那一天的事到底是谁的过错?所以现在,利波的生活中只有娜温妮阿才是最可信赖的,而娜温妮阿的感受与利波完全一样。

虽然利波有母亲.有兄弟娟妹,皮波和利波每天也总是回家到他们身边去,但利波和娜温妮阿两人都把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当成了暴风雨中的一个孤岛,皮波则是孤岛上的普洛斯彼罗①,可亲可敬,但毕竟与两个年轻人之间存在一定距离。皮波心想,难道坡奇尼奥是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的精灵阿丽儿,庇护着爱侣们抵达幸福的归宿;或者他们是那出戏剧中的小妖卡利班,难以控制,随时随地都会作出邪恶的举动?

【①莎士比亚戏剧《暴风雨》中的人物,孤岛上的半神】

几个月过去了,鲁特的死渐渐成了回忆?笑声又回来了,也许不像从前那么无忧无虑。两个年轻人这时已经到了十七岁,两人对前途充满信心,时常谈论起他们五年、十年、二十年以后的生活:皮波从来没有费心打听两人的婚姻计划。他想,这两个人毕竟从早到晚都在学习生物学,总有一天,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结为稳定的、为社会承认的人生伴侣。至于现在,就让他们把精力花在解开坡奇尼奥交配的谜团上吧——确实是个谜团,因为雄性猪仔不存在可辨识的生殖器官,两人不断争论着坡奇尼奥是如何混合其遗传基因的,这种争论总是以黄笑话告终。为了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皮波把自我控制能力发挥到了最大限度,才没有大笑出声,,

于是,在那短短的几年问,外星人类学家工作站成了两位才华横溢的年轻人的福地,在其他任何环境中,这两个人只能孤独终老,隔绝于人群。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想到,这种福祉会骤然中断,一去不回,同时给数以百计的人类世界带来巨大损失。

事件的开始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娜温妮阿在研究当地芦苇种子的基因结构,这种芦苇长在河边,靠风力吹送播散种子。娜温妮阿发现,造成德斯科托达瘟疫的亚细胞物质也存在于苇种里。她将其他儿种细胞物质调入终端。立体模型出现在终端上方的空中,娜温妮阿旋转模型——它们都含有德斯科拉达亚细胞物质。

她招呼』F在审阅昨天与坡奇尼蝗交流的记录的皮波。电脑飞速运行.比较她的各种细胞样本,不考虑这些细胞的功能和取自哪种生物。所有外星细胞均含有德斯科托达亚细胞体,电脑证实,这些亚细胞体的化学成分完全一样。

娜温妮阿本以为皮波会点头赞许,告诉她这个实验结果很有意思,也许还会作某种假设。可是没有。皮波坐下来,重做了一遍实验,问了她几个有关电脑比对的问题,接着又问她德斯科拉达病原体是如何起作用的。

“爸爸妈妈从前没有发现瘟疫是如何触发的,只知道德斯科托达组织释放一种微量蛋白质,或许应该称为伪蛋白质,这种物质攻击基因分子.从一端开始,拆开基因链,所以人们才称之为德斯科拉达——融解,拆散。它也能拆散人类基因。”

“给我演示一下,看它在外星细胞巾起什么作用,”

娜温妮阿开始进行电脑模拟,“不,不仅仅对基因物质起作用——整个细胞环境都受它的影响。”

“只在细胞核中。”娜温妮阿道。她扩大模拟范围以容纳更多变量。这一次电脑的运行速度慢下来了,它每秒钟要运算数以百万计的细胞核物质的分布情况。在芦苇种子里,只要一条基因链分解开来,周围的蛋白质立即附着在打开的基因链上。“在人体上,DNA试图重组,但蛋白质随意捕进基因链中,所以,一个个细胞乱长一气,有时开始有皇幺分裂,就像癌细胞;有时死了。最要命的是,在人类身体中,德斯科{t达能够以极高速度进行自我复制,插进一个义一个正常细胞。当然,每一种本地生物的细胞中甲已包含德斯科拉达亚细胞物质。”

皮渡好像根本没注意她说了些什么。德斯科拉达完成了在芦苇的基因分子中的复制过程,皮波检查着‘个个细胞。“没有区别,完全一样。”他说,“完全是同一种东两!”

娜温妮阿没有立即明白他的话.什么与什么完全一样?她也没时间问。皮波已经站起身来,抓起外套,冲向门口。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跟利波说,他不用跟我来.把模拟过程演示给他看。考考他,看他在我回来之前能不能想出名堂。他会明白的——这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至关重要的答案.是一切问题的答案。”

“告诉我!”

皮波大笑起来,“别想偷奸耍滑。如果你看不出来,利波会告诉你的。”

“你上哪儿去?”

“这还用说!去问问猪仔。问他们我的想法对不对。不过就算他们撒谎,我也知道我是对的。一个小时后我要是还没回来,就是在雨地里滑了一跤,摔断了腿。”

利波没来得及看电脑模拟。市政规划委员会的会议开得太久了,大家对是否扩大围栏面积争执不下。散会以后利波还得去商店买这一周的日用品。等他回到工作站,皮波已经出去了四个小时。

天色暗下来,外面的雨已经变成了雪。两人马上出门寻找皮波。他们很担心,这个时候在森林里找人,说不定会花上几个小时。

没花那么长时间,他们几乎立即便找到了他。风雪中,他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猪仔们这一次连一棵树都没替他栽。

第二章 特隆海姆

 

我极为遗憾地通知您,我无法遵照您的嘱托,为您提供更为详尽的有关卢西塔尼亚原住民的婚姻习俗的资料。这种资料的缺失一定使您深为不满,否则您不会要求外星人类学研究委员会批评我未能与您的研究工作保持良好的协作关系。

对外星人类学感兴趣的学者抱怨我未能通过观察坡奇尼奥的行为方式取得更详尽的资料,每当这种时候,我总是敦请他们重读法律对我们的约束:实地考察时我不得带领超过一名助手;我不得向他们提出包含人类期望的问题,以免他们模仿我们提出类似问题;我不得主动向他们提供信息,以求对方作出相应举动;我一次逗留在他们中间的时间不得超过四个小时;除了随身衣物外,我不得在他们在场的情况下携带任何技术产品,包括照相机、录音机、电脑,我甚至不得携带人工制造的纸和笔;我也不得在他们没有发现我的情况下隐蔽观察他们。

用一句话来解释:我无法告诉您他们的繁殖习惯,因为他们没有选择当着我的面交配繁殖。

您的研究工作当然无法顺利开展!我们有关坡奇尼奥的结论当然是荒谬的!如果我们在卢西塔尼亚研究人员所受到的约束条件下观察人类的大学,我们肯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是不繁殖的,不组成血亲家庭,人类成员的毕生工作就是使我们的幼虫——学生,成长为成年的教授。我们甚至可能得出教授在人类社会中具有重要意义的荒唐结论。高效率的研究调查将迅速揭露类似结论的不准确性,但在对坡奇尼奥的考查工作中,高效率的研究调查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们甚至连考虑这种可能性的权力都没有。

人类学从来不是一门精密的科学——观察者从来不是他所研究的社会的一个真正意叉上的参与者。但这是这门学问先天具有的局限。,而在卢西塔尼亚,我们受到的限制是人为强加的,因此我们的工作受到极大阻挠,连带受到阻挠的还有您的研究。以目前的研究进展,我们也许应该将我们的疑问作成问卷,静待他们发展到能写作学术论文的阶段时,再来回答我们的问题。

——皮波。给西西里大学佩特罗·古阿塔里尼教授的回信,去世后发表子《外星人类学研究》

皮波之死造成的冲击并不仅仅局限于卢西塔尼亚。这个消息迅速通过安赛波传遍了人类世界。在安德指挥下的异族屠灭之后,人类发现的惟一一种外星智慧生命,将一个致力于观察研究他们的人类成员折磨致死。几个小时之内,学者、科学家、政治家和新闻记者们纷纷登场,发表见解。

大多数人的意见迅速取得一致:这是一次偶然事件,发生在人类不了解的环境中,这一孤立事件并不能说明星际委员会制定的相关政策是错误的。正相反,迄今为止只有一例人类成员死亡,说明这种几近不作为的政策是明智的。因此,我们不应该采取任何行动,除了稍微降低观察密度之外。皮波的继任者将得到指令,对猪仔的观察不得多于隔天一次,一次时问不得超过一个小时。他不得要求猪仔解释对皮波的所作所为。过去的不作为政策更加强化了。

大家十分关心卢西塔尼亚殖民地人民的精神状态。通过安赛波向他们发送了许多娱乐程序。这些东西十分昂贵,但现在已经顾不上了,重要的是转移殖民地人民的注意力,使他们不致过分受到这次暴力谋杀的影响。

此后,异乡人能够提供的有限帮助都已提供。他们当然是异乡人,与卢西塔尼亚的距离以光年计。各人类世界的居民重新返回自己的日常生活之中。

卢西塔尼亚之外,五千亿人中,只有一个人将皮波的死视为自己生活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冰封雪拥的特隆海姆星球赤道附近,一面刀削斧劈的峭壁卜有一道缓坡,安德鲁·维京就坐在那里,俯瞰着下面的花岗岩石。他现在是号称北欧文化的传承若雷克雅末克大学城的一名死者代言人。现在这里是春天,雪线正慢慢后退,星星点点的绿草鲜花向太阳探出头来。

安德鲁坐在一座小山顶上,浴在阳光里,身边是十来个学习星际殖民史的学生。学生们正热烈地探讨着虫族战争中人类的绝对胜利是不是人类向星际扩张的必要前奏。安德鲁心不在焉地听着。这类讨论通常很快变成对人魔安德的斥责,就是这个人,指挥着星际舰队彻底毁灭了虫族。安德鲁的思想不太集中,倒不是觉得这种讨论乏味,当然他也不想过分关注这种探讨。

就在这时。他耳朵里的宝石状植入式微型电脑向他通报了卢西塔尼亚外星人类学家皮波的死讯。安德鲁一下子警觉起来。他打断了学生们的争论。

“你们对猪仔了解多少?”他问道。

“他们是我们人类重获救赎的惟一希望。”一个学生回答,他信奉加尔文教派,这个教派的教规比路德教派更加严格。

安德鲁的视线转向普利克特,他知道这个学生最受不了种学观点,“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实现人类的任何目的,包括人类的救赎。”普利克特轻蔑地说,“他们是真正的异族,和虫族一样。”

安德鲁点点头,但皱起眉头 “你用了一个还没有成为通用语的词。”

“它会成为通用语的。”普利克特道,“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特隆海姆的每一个人,各人类世界上的每一个北欧人,都应该读过德摩斯梯皑的《乌坦:一个特隆海姆人的历史》。”

“我们该读,但没读过。”一个学生叹了口气。

“代言人,求求你让她闭嘴吧,别这么大摇大摆炫耀了。”另一个学生道,“坐在地上还能大摇大摆,女人中只有普利克特一个人有这个本事。”

普利克特闭上眼睛,“斯堪的纳维亚语系将与我们不同的对象分为四类。第一类叫乌能利宁——生人。是陌生人,但我们知道他是我们同一世界下的人类成员,只不过来自另一个城市或国家。第二类是弗拉姆林——异乡人,这是德摩斯梯尼从斯堪的纳维亚语的弗雷姆林这个词中变异生成的一个新词。异乡人也是人类成员,但来自其他人类世界;第三类叫拉曼——异族,他们是异族智慧生物,但我们可以将他们视同人类。第四类则真正异于人类,包括所有动物。瓦拉尔斯——异种。他们也是活的有机体,但我们无法推测其行为目的和动机。他们或许是智慧生物,或许有自我意识,仉我们无从得知。”

安德鲁发现有些学生产生了怨恨情绪,他指出这种情绪,道:“你们以为自己的怨恨情绪是对普利克特的傲慢的不满。不对。普利克特并不傲慢,她只是表述得很清晰。你们其实是感到羞愧,因为你们连德摩斯梯尼有关你们自己人的历史著作都没有偾过。可是你们却将这种羞愧转化成为对普利克特的怨恨。为什么?囚为她没有犯同样的罪孽。”

“我还以为代高人不相信基督教的原罪观念呢。”一个小伙子不满地说。

安德鲁笑了,“你是卡相信原罪的,斯提尔卡,原罪是你各种行为的动机一所以,原罪住你心中,为了了解你,我这个代言人必须相信原罪。”

斯捉尔卡不肯认输:“刚才说的一大堆,生人呀,异乡人呀,异旅呀,异种呀,这些跟安德的异族屠灭有什么关系?”

安德鲁看着普利克特。普利克特想了一会儿说:“这些概念跟我们刚才傻里傻气的讨论有关系。将异于我们的生物分类之后,我们理应看出安德并不是个真lE的异族屠灭者。因为在他摧毁虫族的时候,我们只把虫族看成彻头彻尾异于人类的异种。只是在许多年以后,第一位死者的代言人写下了《虫族女王与霸主》,人类到那时才明白虫族根本不是异种,他们只是异族。在此之前,虫族与人类之间是互不了解的,完全不理解对方的一切。”

“异族屠灭就是异族屠灭。”斯捏尔卡同执地说,“安德不知道他们是异族,这个事实并不能让虫族复活。”

斯提尔卡毫不妥协的态度让发德鲁叹了口气。雷克维末克的加尔文信徒们有个习惯,在判断一种行为对错与否时完全不考虑人的动机一。他们说,行为本身便具有正确与错误之别。而死者的代言人却认为对错之分全在于行为者的动机,不在于行为本身。因此,像斯提尔卡这样的学生对安德鲁十分抵触。不过安德鲁并不责怪这种抵触情绪,他理解这种情绪背后的行为动机。

“斯提尔卡,普利克特,现在我提出一种新情况,供你们思考。我以猪仔为列,他们会说斯塔克语,有此人类成员也能说他们的语言,双力可以交流,现在,假没我们发现,他们将我们派去研究他们的外星人类学家折磨致死,我们的人没有挑衅他们,事后他们也不作…任何解释一”

普利克特不等他说完便抢过活头:“我们怎么知道他们没受挑衅?我们觉得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在他们看来完全可能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

安德鲁笑道:“就算是这样。但那位外星人类学家对他们完全无害,说得极少,也没有给他们造成损失。从任何我们可以理解的标准来看,他都不应该落得个惨死的下场。有了这种无法解释的谋杀,难道我们不应该将猪仔视为异种,而不是异族吗?”

这次抢话头的是斯提尔卡,“谋杀就是谋杀,管他是异族还是异种。如果猪仔犯下谋杀的大罪,他们就是邪恶的,和过去的虫族一样邪恶。行为是邪恶的,作出行为者必然也是邪恶的。”

安德鲁点点头,“棘手的地方就在这里。这种行为当真是邪恶的吗?或许,在猪仔们看来,不仅不邪恶,反而是一件大大的好事。那么,我们应该把猪仔们看成异族还是异种。先别说话,斯提尔卡。你们加尔文教派的教条我一清二楚。但是,就算约翰·加尔文在世,他也会将那些教条斥为蠢不可言。”

“你怎么知道约翰·加尔文会——”

“因为他死了。”安德鲁厉声喝道,“所以我有资格替他出头代言!”

学生们都笑了,斯提尔卡气呼呼地不开腔了。小伙子其实挺聪明,安德鲁料定他的加尔文信仰撑不到他研究生毕业。当然,抛弃这个信仰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

“Talman,代言人,”普利克特道,“你说得仿佛这种假设情况当真出现了一样,难道猪仔们真的杀害了外星人类学家?”

安德鲁沉重地点点头,“是的,是真的。”

太让人不安了:三千年前虫人冲突的巨响又回荡在大家的脑海中。

“好好看看这种时候的你们。”安德鲁道,“你们会发现,在对异族屠灭者安德的憎恶之下,在对虫族之死的痛悼之下,还埋藏着某种东西,某种比较丑恶的东西:你们害怕陌生人,无论他是生人还是异乡人。只要你们知道他杀死了某个你认识、尊敬的人,你们就再也不会在意他的外形了。从那一刻起他就成了异种,甚至更邪恶,成了djur,嘴里淌着涎水、出没于夜间的可怕的野兽。如果你握着村里惟—的—杆枪,吞噬过你伙伴的野兽又一次闯进了村子,你是扪心自问,是认为野兽们也有生存权而什么也不做呢,还是立即行动,拯救你的村庄,拯救你熟识的村民,那些信赖你的村民?”

“照你的观点,我们应该马上干掉猪仔,哪怕他们处于原始阶段,根本无力自卫!”斯提尔卡喊了起来。,

“我的观点?我有什么观点?我只不过问了一个问题。一个问题还成不了观点,除非你觉得自己知道答案。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斯提尔卡,你不知道答案。大家好好想想吧。下课。”

“我们明天继续讨论吗?”学生们问。

“只要你们愿意。”安德鲁答道。但他知道,就算学生们明天继续讨论,他也不会参加了。对他们来说,异族屠灭者安德只是哲学辩驳中的一个话题,毕竟,虫族战争已经是三千多年前的往事了。以星际法律颁布之日为起始年,现在已经是新元1948年了,安德消灭虫族则早在纪元前1180年。但对安德鲁来说.战争并不那么遥远。他航行星际的时间太多了,他的学生穷极想像也想像不出来。从二十五岁起.他从未在一颗行星上停留超过六个月时间,直到现在这个特隆海姆星球。在世界与世界之间以光速旅行,他像石片掠过水面一样从时间的水面掠过。在他的学生们看来,这位死者的代言人肯定不会超过三十五岁.但他却清楚地记得三千年前的往事,对他来说,这些事件仅仅发生在二十年前,他岁数的一半。学生们丝毫不知道他们有关安德的问题如何咬啮着他的心,他又如何早已想出了上千个不能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学生们只知道他们的老师是一位死者代言人,他们不知道的是,在他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的姐姐华伦蒂发不出安德鲁这个音,于是管他叫安德——一个在他十五岁前便已响彻全人类的名字。让不肯原谅人的斯提尔卡和喜爱条分缕析的普利克特去争论安德是对是错吧。对安德鲁·维京——死者代言人而言,这完全不是个学术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