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扎克把手从肚子上移开,汗珠从他的前额上沁了出来,洇湿了发际线。他的一贯尖刻锐利的眼神,此刻开始迷乱失焦。但随后他的嘴角耷拉下来,显现出一种出人意料的……脆弱。

“犯错误的人是你。”他用一种更高、更轻柔的声音说道。我认得这种声音,那是特有的、记忆中的声音——埃加的声音。他怎么可能既是利扎克又是埃加呢?两种记忆共用一个身体,在不同的时刻命令躯壳?“假之以他手。”他说。

他手?

四周的观众变了口风,没人再盯着利扎克看,所有的脑袋都转向了他刚刚站着的那个悬在半空的平台。此刻,站在那里的是埃加·凯雷赛特,他前面有个女孩,他正用刀子抵住她的喉咙。

我认得她。不仅是在全城播放的滚动新闻里看到过她被绑架的画面,而且就在前一天,我还见到过伊赛·贝尼西特说笑、吃饭。她是伊赛的翻版,欧力芙·贝尼西特,只不过脸上没有伤疤。

“啊,对了,这就是我等的那把好刀。”利扎克大笑着说道,他的声音又恢复了正常,“希亚,来见见欧力芙·贝尼西特,她可是荼威的首相。”

她的脖子上有一块紫色的瘀痕,前额上有一处深深的刀伤,但当我们的眼神远远地交会时,我觉得她的神情不像是一个怕死的人。她看起来像是早就知道即将发生的一切,并且打算挺直腰杆、平静淡定地面对。

利扎克是否知道,她不是真正的荼威首相?还是说,她已经自认了身份?无论怎样,都晚了。太晚了。

“欧力,”我用荼威语说道,然后又加上一句,“她要来找你。”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的话,因为她仍然一动不动。

“荼威不过是我们枭狄的后院、操场,”利扎克说,“轻易就能长驱直入。他们的首相束手就擒,被我忠诚的侍从带了回来。要不了多久,首相也不是我们仅有的囊中之物了。这颗星球将全然属于我们!”

他这是在鼓动他的支持者。他们的吼声震耳欲聋,脸孔因为狂喜而扭曲。焦躁让我的潮涌阴翳盘绕纠缠,犹如绳索捆束着囚徒。我不禁绷紧了身子。

“你们有何感想,枭狄人?”利扎克说着,冲着人群仰起头,“荼威的首相是不是应该死在他们曾经属国的手里?”

欧力仍然看着我,一言不发,尽管有一个扩音器浮动在她旁边,近得几乎都要撞到埃加了——这个人的头脑中置换了我哥哥的恐惧。

人们突然齐刷刷地唱诵起来:

“死!”

“死!”

“死!”

利扎克伸展双臂,仿佛沐浴在这声音中一般。他慢慢地转身,诱导着,鼓动着,直到人们对欧力之死的渴望变成了一种触之可及的东西,沉甸甸地飘荡在空气之中。而后他扬起双手,让人群安静下来,咧开嘴笑了。

“我认为,决定她何时赴死的人,应该是希亚,”他说着,微微压低了声音,“如果我倒下——如果你不将解药交给我的话——她也会倒下。”

我虚弱地说:“没有解药。”

我是可以救她的。我可以告诉利扎克实情——我没跟任何人讲过的实情,就连阿珂斯也不知道,在他请求我为他的哥哥留一点儿希望的时候——这样就能为她争取一点儿时间。我张了张嘴,想看看真相会不会掠过我的麻木,自己跑出来。

如果我说出实情——如果我救了欧力——我们所有人都会被困在这座中央竞技场中,四周满坑满谷全都是利扎克的支持者,再无反抗成功的可能。

我的嘴巴干巴巴的,连咽一口唾沫都不能。不,要救欧力芙·贝尼西特,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做不到。要救下欧力而免于牺牲所有人——包括荼威的真首相,这是我无法做到的。

利扎克开始摇摇晃晃起来,我走近他,抽出了武器,在他倒下来的那一瞬间,我伸出了刀子。他的重量压了下来,把我也坠倒在地。

§

在我们之上,埃加·凯雷赛特——鬈头发、大眼睛、瘦削憔悴——将一把潮涌之刃插进了欧力芙·贝尼西特的腹部。

狠拧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