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没有忘记下棋,”韩方说,“那为什么你刚才那副表情?难道你现在可以脱离棋纸,直接下盲棋?”

“这种棋太简单了。”谢东摇头说,用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下,“我们这么下,这样横着19道,竖着19道,上面还有19道。”

韩方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你可以盲下三维的围棋?长宽高各19条,那得有…差不多七干目?”

“当然。”谢东摇摇头说,似乎意兴阑珊,穿着内衣就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

还是那两个字,“下棋。”

“东子,过了多久?”韩方追上了他,“自从我离开后,过了多少年?你怎么可能下三维的围棋,还不用棋盘?为什么你的口音那么奇怪?为什么马小军说的话我完全听不懂?为什么是这样?过了多少年才变成这个样子?”

“一直都是这样的。”谢东简单地说,“别跟着我,我要去下棋。”

谢东出门到了楼道上,韩方跟着他走了出来。看到楼道里趴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个打翻的水盆,居然是管经纬。谢东看也不看一眼,就从管经纬的身上迈过去了。

“老管?”韩方想把管经纬扶起来,却发现他和当年的罗菲一样,完全昏死过去,根本不可能叫醒。

“东子,管经纬是怎么回事?”韩方追上谢东问道。

谢东头也不回,“你说那个人?我好像记得见过他活动,不过他在那里躺了至少有一千年了。”

到了楼外面,谢东大步飞奔起来,转眼把韩方甩在后面。韩方没有跟着他跑,倒不是因为跟不上他,而是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清晨的校园仍然十分静谧,人应该说不少,但许多人都来回飞奔或者疾走,有的只穿着睡衣甚至半裸,另有一些人站在路上呆呆望天,或者作出各种诡异莫名的姿势,不知道在干什么。许多人躺在路边,和管经纬类似,不知是死了还是昏睡,有几个人还颇为眼熟。

一切仿佛回到了虚空纪初期的混乱之中,但也没有当时常见的打砸抢烧和暴力冲突。但这不是秩序,而是前所未有的瘫痪,连丝毫的力量也没有剩下。韩方发现了真正令他吃惊的地方,除了到处可见的昏睡者外,来来往往的百十人中,所有人好像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人结伴而行,也没有人管其他人在做什么。周围的千百人中,竟没有任何人说话,这才是那种令人不安的静谧的原因。

世界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些家伙,他们究竟怎么了?

等韩方回过神来,谢东已经消失了。他只好随手拉住一个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请问,他们怎么了?你们跑来跑去是要去哪里?”

那个人茫然看了他一眼,然后开始说话,但令韩方毛骨悚然的是,对方虽然明明是中国人的样子,说出的却是一种他完全不懂的语言,音节以元音为主,还有明显的小舌音,像是什么非洲丛林中的语言,和马小军说的话也大相径庭。

韩方放开了他,又跑到另一个女生面前。女生高挑漂亮,打扮时髦,但目光中同样带着梦游的木然。韩方重复了他的问题,女生好像根本没听懂的样子,一声不吭就走了。

韩方又问了好几个人,终于找到一个会说一点人话的,但也说得差强人意,“大家…都在做自己的事。”他说。

“什么事?”

“每个人自己的事,过自己的…生活。”

“多久了?你们变成这样已经多久了?”

答案和谢东一样,“一直都是这样的。”

“我是说虚空纪,告诉我,今天是虚空纪多少年,多少日?”

对方茫然摇头,“虚…空纪?”

“虚空纪啊,你们难道都忘了虚空纪的存在吗?”韩方喊道。

对方毫不搭理地走了。

韩方蹲在地上,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

“今天是虚空纪第2031497日,也就是第6100年的第147日。”正在他不知所措时,忽然听到背后有一个女声清晰地传来。

韩方起身回头,看到一个不着寸缕的成熟女人向他走来,身材曼妙,步履婀娜,宛如晨光中的美惠女神。

女人走到他面前,复杂而哀伤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自从你离开之后,六千年过去了,韩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