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很幸运,雅安,你们的星球在这里,位于宇宙的边缘。你们能够逃脱笼罩在我们头上的厄运。或许有朝一日,你们的飞船会寻遍群星,就像我们当年一样。他们会找到我们那个世界的废墟,会好奇我们是谁。可他们永远不会知道,在你们的种族还年轻时,我们已经在这河边相遇了。

“我的朋友就要来了,我们没有时间了。永别了,雅安——好好使用我留下的东西。它们将是你们最宝贵的财富。”

一艘巨物,在星光掩映之下熠熠生辉,从夜空中缓缓降下。它没有落到地上,而是悬在半空,与地面之间还有一点点距离。无声无息间,一块发光的矩形门洞在巨物一侧张开。那个闪光的巨人出现在夜色中,走进金色的大门,波特朗德紧随其后。在门口,他停了一会儿,挥手向雅安告别。随后,大门关闭,黑暗将其吞没。

如同烟雾自火焰之上升腾,飞船迅速升起,越来越小,直到雅安感觉可以将它握在双手之间。飞船化作一条长长的光带,斜着扎入群星之中。虚空中传来一阵隆隆巨响,隐隐回声响彻整片沉睡的大地。雅安终于明白,神祇已去,永远不会回来。

他站在缓缓流淌的河水旁,久久不愿离去。自他灵魂深处,升起一阵难言的失落感,他永远忘不了这一切,虽然也永远不会理解这一切。随后,小心地,敬虔地,他捡起了波特朗德留下的馈赠。

群星之下,一个孤独的身影穿过无名的大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在他身后,河流静静流淌,最终归入大海,而它蜿蜒流过的这片富饶的平原,将在一千多个世纪之后,由雅安的子孙后裔建起一座伟大的城邦——人们会称之为“巴比伦”。

岗 哨

眼中所见让我的好奇之心更盛。视野中的峰峦清晰无比,棱角分明,似乎只有半英里之遥,但不管反射阳光的是什么东西,它都太小了,难以看清。不过,那东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称美,承载它的山顶又平坦得出奇。我盯着那闪闪发光的谜一般的物体,眼睛望向虚空。

当你下一次遥望高挂南天的满月时,千万别忘了仔细观察它的右侧边缘。请把你的目光沿着圆盘的弧线向上游移,大概在两点钟方位,你会发现一个小巧的椭圆形黑斑——只要你视力正常,找到它绝对轻而易举。这是一片群山环绕的大平原,是月球上最著名的景观之一,人们称之为“危海”——危难之海。危海直径达三百英里,四周环绕着一圈巍峨宏伟的山峦,这是一块从未有人考察过的处女地。直到1996年夏末,我们才来到这里。

我们的考察队规模庞大。其中包括两架重型运输机,负责从五百英里外位于澄海的月球主基地运送设备和供给品;还有三艘小型火箭飞船用于短途运输,帮我们越过月球车无法穿行的地带。幸运的是,危海大部分地区十分平坦。这里没有月面其他地方常见的危险大裂谷,就连大大小小的陨石坑和起伏不平的山丘都很少见。我们甚至敢说,强劲的履带式牵引车可以把我们带到任何一处,只要我们想,它就能去,毫无压力。

我是个地质学家——如果吹毛求疵的话,应该叫月球地质学家——负责领导危海南部地区的勘探小组。我们已经用了一个星期,沿着山脉脚下的丘陵地带走了一百多英里。十几亿年前,这里曾是一片古代海洋的海岸线。当时,地球上的生命刚刚萌芽,这里却已开始步入死亡。海水沿着大得惊人的悬崖侧面退却,注入空洞洞的月心内部。我们刚刚经过的月球大地,曾是一片浩瀚的海洋,水深可达半英里,如今却是潮汐不再。水分留下的唯一痕迹,仅剩点点白霜,但也只能在炽热的阳光从未染指的洞穴中偶然得见。

月球上的黎明迟缓而漫长,清晨刚刚到来,我们便踏上旅程。地球上再过一周,月球的傍晚才会降临。一天中有六次机会,我们会穿上太空服,离开牵引车,走上月球表面,搜寻有趣的矿物,或者为将来的月球旅行者树立标记做向导,都是些索然无味的日常事务。其实,所谓的“月球探险”毫无危险可言,甚至无法让人兴奋。我们也可以在牵引车的压力舱中舒舒服服地待上整整一个月。如果遇到麻烦,用无线电求助就是了,然后耐心坐等飞船前来营救我们。

刚刚我说了,“月球探险”毫无刺激可言,当然,这不全是真的。没有人会看厌那些不可思议的群山,与地球上温文尔雅的山川相比,月球上的山峰要更加雄奇。月球海洋虽已消失,仍留下许多尖岬与海角,我们经过时,谁也不知道还有哪些全新的壮丽景观会在眼前展现。危海的整个南部地带曾经是一片广阔的三角洲,从前的河流在这里注入大海,河道至今历历在目。那时,月球尚还年轻,处于短暂的火山喷发期,暴雨时时倾盆降下,冲刷过群山之后,汇入河道形成河水。每一道古老的山谷都是一场诱惑,邀请我们跨越未知的高地。可我们还要前行一百多英里,只能站在远处看看那片高地,攀登的任务就留给后人吧。

我们在牵引车里恪守地球时间,在每天的二十二时整,最后一次无线电信息发送回主基地后,我们就算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在车外,日头几近中天,晒得岩石依然滚烫,但对我们来说,现在是“夜晚”,直到八小时后我们再次醒来。然后,我们当中有一人准备早餐,车内传来一阵电动剃须刀的嗡嗡声,有人还会打开短波收音机,接听来自地球的消息。实际上,当油炸香肠的味道充斥压力舱时,你很难想象我们正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和在家里没什么两样,除了我们的体重略有减轻,物体掉落时有些慢吞吞而已。

那天轮到我做早餐,压力舱的一角已被布置成厨房。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一刻依然记忆犹新。当时,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我最喜欢的曲子——一首威尔士民歌《白色岩石上的戴维》。我们的司机早已身穿太空服,在外面检查牵引车的履带。我的助手路易斯?加内特坐在前面的驾驶位,正往昨天的考察日记里补写一些过时的记录。

我站在煎锅前,感觉自己就像地球上的家庭主妇,正等着香肠炸熟,表皮爆开。我漫不经心地注视着远处的群山之墙,它们把南方的地平线遮得严严实实,排成一线向东西两个方向伸去,最后消失在月球的弧度之下。看起来,它们距牵引车只有一到两英里,但我知道,即便最近的山也在二十英里开外。当然了,在月球上,你不会因距离遥远而看不清细节——这里不像地球,没有几不可见的朦胧雾气,即便是远处的物体,看上去也不会模糊,更不会变形。

那些山峰有一万英尺高,山势险峻,从平原上拔地而起,仿佛许久以前,生长在地下的长牙突然钻破熔融的地表,直刺苍穹。哪怕是最近处的山峦,它们的山脚也被参差不齐的平原地貌遮住,我们无缘得见。月球是个很小的世界,从我站立的地方到那边的地平线,恐怕只有两英里远。

我举目望向群山峰顶,那里还从未有人攀登过。早在地球人到来之前,这些山峰就见证了海洋的溃败,目睹了海水如何不甘地退回它们的墓穴,带走了这颗星球的希望,也带走了这个世界生命的曙光。刺目的阳光映射在这些森严壁垒之上,反光足能灼伤人眼,但就在山峦上方不远处,比地球严冬的午夜还要墨黑的天空中,群星闪耀,光华持久不变。

我转过身,这时,看到了一道金属的闪光——就在“海”中一座向西伸出三十英里的大海岬的山脊之上。那是一个看不清尺寸的发光点,好似空中一颗明星被险峻的山峰捕获。我猜想,一定是阳光照在某些平滑的岩石表面,反射回来映进我的双眼。这种事并不罕见。在月球公转周期的第二阶段——即满月前一周——地球上的观察者有时还能观测到风暴洋中闪烁着大范围的蓝白色辉光,那正是阳光映照在山坡之上,由一个世界反射到另一个世界的明亮光芒。但我好奇的是,什么样的岩石能反射出如此耀眼的光呢?于是我爬进观察塔,转动四英寸直径望远镜,向西方看去。

眼中所见让我的好奇之心更盛。视野中的峰峦清晰无比,棱角分明,似乎只有半英里之遥,但不管反射阳光的是什么东西,它都太小了,难以看清。不过,那东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对称美,承载它的山顶又平坦得出奇。我盯着那闪闪发光的谜一般的物体,眼睛望向虚空,过了很长时间,突然闻到厨房里传来一股煳味。这下可好,我们早餐吃的香肠在月球表面白白颠簸了二十五万英里,结果全都浪费了!

整个上午,我们一直在争论接下来该如何穿越危海。要是往西的话,挡在前面的群山简直比天还高。即便我们穿着太空服外出勘探时,依然还在通过无线电相互讨论。我的同伴争辩说,可以肯定的是,月球上从没出现过任何智慧生物,曾经存在过的生命形式也不过一些原始的植物,以及比它们还要低等的祖先。这一点我当然和其他人一样了然于心,但有时候,作为一个科学家,绝不能害怕当个傻瓜。

“听我说,”最后我说道,“我必须上去,就算是为了让我心安好了。那座山不到一万两千英尺——仅相当于地球重力下的两千英尺高——一来一回,二十个小时足够了。不管怎么说,我一直想爬到那些山上看看,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就算你没摔断脖子,”加内特说道,“等我们回到基地,你也将成为整个考察队里的笑柄。从今以后,那座山也许会被命名为‘威尔逊傻帽山’。”

“我不会摔断脖子。”我坚决地回答,“你还记得第一个爬上皮科山和赫利孔山的人是谁吗?”

“那时你可比现在年轻多了吧?”路易斯·加内特温和地反问道。

“这么说来,”为了尊严,我说道,“我更有理由上去看看喽。”

到了晚上,我们把牵引车停到那座海岬的半英里范围之内,早早上床睡觉。天亮以后,加内特陪我一同前往。他是个出色的登山运动员,以前经常随我一同冒险。我们的司机留下看管设备,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乍一看,那些绝壁似乎完全无法攀爬。但对我们这些登山健将来说,这里的重力只有正常条件下的六分之一,要爬上去简直是小菜一碟。在月球上登山,真正的危险其实是过度自信。即便是月球,从六百英尺高处跌下也足以要人的命,就像地球上的一百英尺一样。

到了四千英尺高空,我们在一块宽阔的岩架上第一次停下来休息。爬山倒是不难,可我很少做这种运动了,四肢开始发僵,能休息一下也很高兴。我们还能看到牵引车,它就像一只渺小的金属甲虫,远远躺在悬崖脚下。我们向司机报告了当前所处高度,然后继续向上攀登。

太空服内部很舒适,很凉爽,制冷装置替我们抵御住炙热的骄阳,还带走了身体劳顿散发的热量。我们很少彼此交谈,除非是要传递登山工具,或是商量最佳登山方案。不知道加内特在想什么,或许在想这是他干过的最疯狂的蠢事。对此我表示同意,可是登山其乐无穷,只要想想从未有人来过这里,再看看逐渐开阔的景致,你还需要别的什么回报吗?

看到面前的岩墙,我并没有特别兴奋,远在三十英里开外时,我就通过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过它。它高出我们头顶五十英尺左右,在那片平顶上方,诱使我翻越这段贫瘠高地的东西就在那里。我几乎可以肯定,那东西不过是很久很久以前,一块坠落的陨石留下的碎片,在这亘古不变、永不腐蚀的寂静世界里,它的断裂面依然平滑,依然闪闪发光。

岩壁上没有抓手之处,我们只好用上挂钩。疲惫的双臂似乎又恢复了力气,于是我把三指金属挂钩在头顶抡圆,然后向上方的群星抛去。第一下抓了个空,挂钩缓缓落下,我拉回绳索。试第三次时,钩爪紧紧地挂在岩壁上,就算我俩的体重加在一起,也无法让它脱位。

加内特担心地看着我。我敢说,他想第一个上去。但我隔着面罩玻璃冲他一笑,摇了摇头。我花了点时间,慢慢地开始最后一段攀爬。

即便加上太空服,在这里我也只有四十磅重,所以我只靠双手轮换就能拉动自己向上,用不着劳动双脚。到了平顶的边缘,我停了一下,朝下面的同伴招招手,然后翻身上去,站直身子,凝视前方。

你必须要理解,直到这一刻,我依然几乎完全相信我要找的东西没什么特别或奇异之处。“几乎完全”,但不等于“完全”。正是困扰在心头的疑惑驱使我一路向前。好吧,到了现在,“疑惑”已经完全消失,可是“困扰”才刚刚开始。

我站在高山之上,离那东西约有一百英尺。它曾经十分光滑——光滑得过分,所以不可能出自天然——但经年累月坠落的陨石在它表面砸出了不少凹坑和伤痕。它的外表面平整如镜,可以反光,整体上呈金字塔造型,大概有两个人那么高,立在岩石上,活像一颗多棱面的巨型宝石。

最初几秒钟里,我的脑海一片空白。随后,胸中心潮激荡,一阵不可思议、难以言表的喜悦油然而生。我爱月球,现在我又知道了,在以“阿里斯塔克斯”和“埃拉托斯特尼”命名的两个陨石坑中,发现的苔藓植物并非月球早期孕育的唯一生命。第一批月球探险家持有的古老梦想虽然饱受质疑,可他们的想法是真的。终归到底,月球文明是存在的——而我是第一个发现它的人。或许我来晚了,没能看到一亿年前的文明盛况,可我并不沮丧;我终究还是来了,这就足够了。

终于,我的脑子可以正常运转了,我开始思考,心中自问:这是一幢房屋,一座圣坛,还是别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建筑?如果是房屋,为什么它会建造在如此难以到达的地点?我很好奇,难道说它是一座神庙?于是我想象出这么一幕:一群衣着怪异的祭司们,向他们的神明祈求护佑,与此同时,月球上的海洋正在枯竭,生命随之消亡,献给神明的祷告亦成徒然。

我向前走了十几步,靠近些观察它,但出于谨慎,又不敢凑得太近。我略懂一些考古学知识,于是试着猜测这个文明的智能水平,他们竟然能铲平一座山头,建起平滑如镜的反光墙面,至今依然令我神迷目眩。

我想,如果古埃及工匠得到这些更为远古的建筑师使用的奇特材料,他们一定也能建成这样的建筑。因为这东西并不大,我当时没有考虑到,眼前的事物应该出自比人类更高级的物种之手。月球上出现过高等智慧生命,这个想法实在惊人,让人难以接受,而我的自尊也让我无法做出这样的结论,这么想实在叫人难为情。

随后,我注意到一件事,结果让我的后脖颈一阵阵发凉——这件事原本微乎其微,不足为道,所以很难被人发现。我刚才说过,高地上留下了许多陨石撞击的痕迹,还覆盖着几英寸厚的宇宙尘。只要没有风,这种灰尘会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表面堆积下来。可是,宇宙尘和陨石的凹坑在小金字塔周围突然止步,只留下一个宽阔的圆圈,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了岁月的侵蚀,挡住了来自太空,缓慢但永不停歇的流星的空袭。

有人在我耳机里大喊大叫,这时我才意识到,加内特呼叫我已有一阵子了。我摇摇晃晃地走到悬崖边缘,打手势叫他爬上来,现在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然后我又向宇宙尘围成的圆圈走去,捡起一片破碎的石头,朝闪闪发光的神秘建筑轻轻扔去。哪怕小石头在无形的屏障前突然消失,我也不会感到惊讶,但它好像碰到了一个光滑的半球形表面,于是轻轻地掉到地上。

这下我明白了,眼前这东西与人类的古迹完全不同。它不是建筑,而是一台机器,一种力量保护着它,向永恒发出挑战。这种力量,无论它是什么,还在发挥作用,也许我已经靠得太近了。我想起了过去一个世纪里,人类发现并掌握的各种射线。根据我的经验,我可能已经走近了毫无遮蔽的原子反应堆,正处于无声却致命的辐射之下,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已无法挽回,我已在劫难逃。

我还记得,当时我转过身,朝加内特走去,他也向我走来,站在我的身边,半晌无言。他顾不得理睬我,我也没有打扰他,只是走到绝壁边缘,竭力想要理清思绪。横躺在我脚下的正是“危海”——没错,危难之海——对大多数人来说,危海既陌生又诡异,我却对它非常熟悉。我抬起目光,看到新月状的地球正依偎在群星的摇篮之间。我想知道,当神秘的工匠完成这里的工作时,地球上的云雾之下正在发生什么?石炭纪的原始丛林是不是还在雾气蒸腾?第一批两栖动物是不是正在跨越荒凉的海岸线,开始了征服陆地之旅?还是说更早些,生命出现之前,地球还处于漫长的孤寂之中?

别问我为什么这么久都没猜到真相——现在看来,真相显而易见。可我当时刚刚有所发现,心中唯有一阵兴奋,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那层无形的水晶墙壁是由月球上古时代的某个种族建造的。可是突然间,我又想起一件事,它以压倒之势盖过了其他所有想法,那就是——对于月球来说,建造机器的家伙也是外星人。

二十年来,除了一些退化的植物,我们在月球上没有发现任何生命。月球文明根本就不存在。如果有,那么,不论它是如何灭亡的,总该留下一星半点存在过的证据吧?

我再次看向闪光的小金字塔,隔开一段距离以后,我越看越觉得它与月球上的东西格格不入。由于过度兴奋,身心俱疲,我不由得大笑起来,笑得浑身发抖,笑得像个傻瓜,笑得歇斯底里——我好像听到了小金字塔在对我讲话,它说:“很抱歉,在这里,我也是个外乡人。”

我们花了二十年时间,才打破那层无形的护盾,接触到水晶墙内侧的神秘机器。既然没法理解它,我们只好动用原子弹的蛮力将它彻底破坏。现在,我在山上还能找到那可爱的发光体的碎片。

这些碎片已经没用了。金字塔里的机械装置——如果它确实算机械装置的话——属于一种远超人类知识水平的技术,或许属于超物理力学的范畴。

这个谜团令我们更加困惑。如今,人类的脚步已踏上各大行星,人们都相信,一直以来,宇宙中唯有地球才算智能生命的家园。而在我们已知的世界中,任何失落的文明都不是那台机器的建造者。高原平台上厚厚的宇宙尘可以帮我们测出机器的“年龄”。早在地球海洋中出现生命以前,它就已经被安置在高山之上了。

当我们的世界只有现有年龄的一半时,外星来客从群星之间出发,掠过我们的太阳系,途中留下了这个标志,然后继续上路。在人类破坏它之前,这台机器一直在履行建造者赋予它的使命。至于使命是什么,我就只能猜测了。

在银河系中,有近千亿颗恒星绕着它们的轨道旋转。很久很久以前,在其他太阳周边的世界里,一定会有某个种族异军突起并一举超越我们现已达到的智慧高度。想一想这样的文明,他们的存在可以一直追溯到创世记的余晖未曾消逝之时,他们是宇宙的主人。那时的宇宙尚还年轻,其他生命也仅仅在一两颗星球上出现。他们会有多么孤独,我们难以想象。这些孤独的神祇跨过无限的时空,却找不到任何种族分担他们的寂寞。

他们一定搜遍了无数星团,正如我们寻遍了各大行星。星球到处都是,可它们要么空空如也,要么充斥着毫无理性的爬虫。就连我们的地球,巨大的火山口仍在喷出滚滚浓烟,天空中烟云密布。这时,黎明的众神乘坐第一艘飞船,越过冥王星外围的宇宙深渊。它飞过冰封的外部行星,知道那里不可能出现生命的痕迹。它在内部行星之间停下休整,让太阳的火焰温暖自己,等待着再次踏上旅程。

这些星际漫游者一定注意到了地球,随着它在冰与火的夹缝之间安全地绕行几周。他们一定猜到了,这是太阳最宠爱的孩子。就在这里,在遥远的将来,必然会有智慧诞生。可前方还有无数星球等待着他们,而他们很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

于是,他们留下一个岗哨。在宇宙之间,他们已经撒下上百万个,留心守护着所有可能诞下生命的世界。它就是一座灯塔,亘古以来一直发射着信号,只是地球对此一无所知。

为什么水晶墙里的金字塔要设置在月球而非地球之上?或许现在你已经明白了。它的建造者并不关心仍在野蛮状态下苦苦挣扎的种族,只有我们的文明证明自己有资格生存下去——穿越太空,逃离地球,走出摇篮——他们才会对我们感兴趣。这是所有智能种族或早或晚都将遇到的挑战。这个挑战有两层含义。首先取决于能否征服原子能;其次,看原子能的使用结果是生存,还是毁灭。

一旦我们越过这个难关,那么,找到金字塔并将其打破,就只是时间问题了。现在,它的信号中断了,岗哨使命完成,建造者便会将心思转到地球上。也许他们很乐意帮助我们这个幼稚的文明。他们一定非常非常古老了,而老一辈总是很顽固,愿意精心照顾年轻一代人。

如今,每当我仰望银河,总是不由自主地揣测,那些特使会从哪片厚厚的星云之间飞来呢?请允许我打个直白的比喻——我们已经点燃了篝火,发出了信号,现在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但我相信,我们不会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