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移?”卢西拉大为不解,特格很少见到圣母露出如此茫然失措的表情。她正在试着把对方说的东西串联起来,他观察到,姐妹会拥有一部分门泰特的能力,一位真正的门泰特能够在数据不足的情况下得出结论。特格觉得,当她从数据里琢磨出什么东西来的时候,自己早就不在她(或者任何一位圣母)的接触范围内了,然后她们就会开始手忙脚乱地培育他的后代。当然,她们会让迪梅拉去当交配圣母,还有欧德雷翟,她是逃不掉的。

她们还掌握了特莱拉人伊纳什洛罐的秘密,贝尼·杰瑟里特克服顾虑,掌握那种生产香料的技术只是时间问题。居然用人类的身体生产香料!

“所以,我们在这里很危险。”卢西拉说。

“是的,有一定危险。尊母的问题是她们太富有了,会犯富有的人容易犯的错误。”

“堕落的贱人!”她说道。

“我建议你到入口那里去。”他说,“欧德雷翟马上就到了。”

她没有再说一个字就离开了。

“全部装甲都已部署完毕。”通信官说道。

“通知伯兹马利,准备来此指挥作战。”特格说道,“我们剩下的人马上就要出去了。”

“你觉得所有人都会跟你一起走吗?”那个在找替罪羊的人问道。

“我要出去了。”特格说,“哪怕没有人跟随我也要一个人去,愿意去的人跟我走。”

他心想:这么说了以后,他们都会跟着来的。只有接受过贝尼·杰瑟里特训练的人才会真正明白同伴压力的影响力。

指挥室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微弱的嗡嗡声和仪器发出的嘀嗒声。特格想起了那些“堕落的贱人”。

他心想,用“堕落”形容她们并不合适。有些非常富有的人会堕落,是因为他们认为钱(权)能够买到一切,他们怎么能不产生这种想法呢?这些人每天都在经历这样的生活,很容易就会把这当成一条颠扑不破的真理。

希望永远存在,还有所有那些鬼话!

这就像是一种信念,认为钱能够让所有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

然后就是堕落的开端。

尊母并不是这种情况,她们的邪恶已经超越了堕落的程度,他能看出来,她们已经度过了那个阶段。现在,这些人做的事情已经远超堕落的程度,特格也不清楚自己是否真的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不过,这些信息已经存在于他的新意识里,无法逃避。只要能满足私利,或者能够让她们获得想象中的愉快体验,或者能让她们多活上几天或者几个小时,她们中任何一个都会毫不犹豫地将整颗星球丢入痛苦煎熬的深渊。

什么样的东西才能让她们心满意足?她们就像那些对塞缪塔上瘾的人一样,只要她们喜欢,无论是什么,她们总是索取无度。

而且她们自己也了解这一点!

她们必然怒火中烧!掉进了这样一个陷阱!她们饱经沧桑,却永不满足——永远没有足够好或者足够邪恶的概念,她们已经完全失去了节制的功能。

不过,她们很危险。也许有一件事他想错了:那些散发甜品味道的神秘物质让她们经历了转变,将她们的眼睛染成了橘色,也许她们不再记得那可怕的转变之前的事了。记忆中的记忆可能会发生扭曲,每位门泰特都会发现自己身上存在这样的缺陷。

“虫子来了!”

是通信官的声音。

特格转过椅子,看向投影区域,表示西南的那个方向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全息影像,虫子背上骑着两个乘客,此时离特格他们还有一段距离,只见那个银色的身影在沙漠里蠕动着前行,它背上的两人看上去只有两个黑点大小。

“欧德雷翟到了以后,让她一个人来见我。”他说,“什阿娜,就是那个小女孩,留在后面,会帮你们把虫子稳定起来,虫子会听从她的指挥。一定要让伯兹马利留在附近待命,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交接指挥权。”

欧德雷翟走进指挥室时,呼吸还很急促,身上还散发出沙漠的味道,那是一种杂糅着美琅脂、燧石和汗水的味道。特格坐在他的椅子上,显然是在休息,他的眼睛是闭着的。

欧德雷翟发现霸撒此时休息的状态和平时的他有些不同,散发出一种近似忧郁的气息。特格睁开了双眼,欧德雷翟马上发现他身上有些不一样,卢西拉刚才只来得及简短地跟她说了一句,然后寥寥数语将死灵恢复记忆的情况简单带过。特格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仿佛是故意想让欧德雷翟发现一样,想看看她到底能不能看出来。他坚毅的下巴微微上扬,一如他平时的审视神态,一张窄脸上布满皱纹,警觉的表情丝毫没有懈怠,他的鼻子又长又窄,这是来自科瑞诺和厄崔迪血统的面部特征,在长久岁月的洗礼下,他的鼻子又长长了一些,灰白的头发依然浓密,发际线中间向额头微凸的小尖将人的审视目光集中在……

他的那双眼睛上!

“你怎么知道要在这里等我们?”欧德雷翟质问道,“我们当时并不知道虫子会把我们带到哪里。”

“在这烈日下的沙漠里,无人居住的地方并不是很多。”他说,“我赌了一把,这个地方的可能性很大。”

赌了一把?她知道这个门泰特的表达,但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它的意思。

特格站起了身:“这艘无舰交给你了,去一个你最了解的地方吧。”他说。

圣殿星球?她几乎脱口而出,但想到了身边还有其他人,这些特格召集起来的陌生军人。他们是什么人?卢西拉的简单介绍并没有让她了解到所有情况。

“我们稍微修改了塔拉扎的计划。”特格说,“死灵不留在这里,他必须跟你们一起走。”

她明白,她们以后可能需要邓肯·艾达荷的新技能对付那些贱人,他已经不是拉科斯摧毁计划中的那个诱饵了。

“当然,他必须一直留在无舰里,不然会被发现的。”特格说。

她点了点头,在那些具有预知能力的搜索人员面前,邓肯并不具备隐藏自己的能力……比如公会的那些宇航员。

“霸撒!”通信官的声音传来,“一颗卫星发现了我们!”

“好吧,你们这些土拨鼠!”特格吼道,“所有人都给我出去!叫伯兹马利进来。”

指挥室后部的舱门打开了,伯兹马利冲了进来:“霸撒,我们在——”

“没时间了!你来指挥!”特格离开了指挥椅,挥手让伯兹马利过来坐下,“欧德雷翟会告诉你怎么走的。”特格一时冲动,一把抓过欧德雷翟的左臂,靠上前去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一部分是出于报复心理。“女儿,做你该做的事。”他轻声说道,“舰里的那只虫子可能马上就要成为宇宙里唯一的一只了。”

欧德雷翟明白了:特格知道塔拉扎的全部计划,也打算把他的大圣母的命令执行到最后。

“做你该做的。”这句话就说明了一切。

47

我们探讨的不是某种新的物质状态,而是意识和物质之间新近发现的一种关系,我们借此可以更加透彻地了解预见的机理。预言影响了内部宇宙的样态,从而借助无法理解的力量产生了新的可能。我们可以直接利用这些力量改变物质宇宙,不需要理解它们的具体作用。上古时代的金属匠人不懂得钢铁、青铜、紫铜、金子和锡复杂的分子结构和亚分子结构,但一样可以一边继续挥动大锤,一边创造玄秘的力量来描述这些未知的东西。

——大圣母塔拉扎,议会发言

姐妹会的圣殿、档案部和极其神圣的领导层的办公室隐匿在这座年代久远的建筑之中,这栋建筑夜间发出的并非寻常的声音,更像是各种信号。欧德雷翟在这里待了这么多年,已经学会了解读这些信号。那边的那个声音,那一声吱呀来自地板下面八百多年没有更换的一根木梁,晚上收缩的时候便会发出这些声音。

她现在拥有了塔拉扎的记忆,能够更加具体地理解这类信号。记忆还没有完全整合,当时时间非常紧张。欧德雷翟现在到了塔拉扎办公的地方,趁着几次空闲继续整合了一部分记忆。

达尔和塔尔,终于合二为一了。

这句话显然是塔拉扎所说。

进入其他记忆就要同时踏上多个平面,一些平面位置很深,不过塔拉扎依然位于接近表面的位置。欧德雷翟任由自己继续同时在多个平面探索,很快便认出了一个正在呼吸的遥远的自我,其他的自我要求她走进完整的情境。气味、触感、情绪,初始情境的这一切元素都完好无损地保存在了她自己的意识之中。

梦到另一个人的梦是一件令人颇为不安的事情。

这句话也是塔拉扎说的。

塔拉扎玩了这么一个危险的游戏,竟然将整个姐妹会的未来悬于一线!她处心积虑掐准了时间,令那群贱人适时地知道了这条消息,让她们知道特莱拉人在这个死灵身上添加了危险的能力。她听说伽穆主堡受到袭击之后,便知道消息已经传到了源头。不过那次袭击惨无人道,令她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那些贱人定会集结兵力,摧毁整颗伽穆星球,只为杀死那个死灵。

特格的行动决定了很多事情的结果。

她在自己的其他记忆里看到了霸撒,看到了那位她始终都未能真正了解的父亲。

我直到最后也没能真正了解他。

沉湎于这些回忆之中可能削弱人的意志,可是她实在无法抗拒那些诱人的记忆。

欧德雷翟想起了暴君的话:“我的过去啊!仿若恐怖的田野!答案像惊吓的鸟儿一般飞起,遮蔽了我那无法逃避的记忆的天空。”

欧德雷翟克制自己,像一名泳者一样,只让自己刚好没过水面,但是不会继续下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