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尊母说没说她们为什么抓我?”

“她们从来不解释原因。”

“她们来到伽穆多长时间了?”

“霸撒,很久了,当年我还是个小孩,我在伦迪泰当过上尉。”

特格心想:少说也有一百年了。她们该把各方力量集中到她们手上了……前提是塔拉扎的忧虑能够得到赞同。

特格相信她的判断。

塔拉扎说过:“不论是谁,只要有可能受到那些贱人的影响,就一定信不得。”

不过,特格目前没有察觉到危险,他只能思考自己现在遇到的这些谜团,但他没有向司机继续追问。

他们进入伊赛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透过私家大宅高墙之间的缝隙,时不时能瞥到黑色的哈克南宫殿。陆行车转进了一条街道,路边是一些胡乱建成的小店,建筑材料大多是从事故或者火灾之类的地方抢救出来的材料,歪七扭八,五颜六色,一眼就能看出来哪块砖是哪里来的,哪根柱子是从哪里捡的。店铺外面挂着花里胡哨的招牌,都说自己店里的东西最好,自己店里修东西靠谱。

特格觉得伊赛并不是衰落了,而是发展成了一个无法用丑陋形容的地方。他在这座城市里看到现在,觉得是因为有些人想让这里变成令人厌恶的地方。

这里的时间没有停止,而是向后退去。这里不是一座现代的城市,没有明亮的运输舱,没有保暖隔热、形态实用的建筑,只有漫无章法的杂烩。古旧的建筑彼此相接,一些依据个人品味建造,一些显然是为了某些早已不合时宜的“必要”考量而设计。伊赛的方方面面都只能算是勉强避免了混乱的程度,之所以没有变成一团混乱,特格知道,是因为旧有的条条大道保证了城市基本的格局。虽然摆脱了一塌糊涂的命运,但是道路鲜有横平竖直之处,大多均为斜角相交,排布走向并没有整体的规划。如果鸟瞰这座城市,你将看到一块荒唐的被面,只有男爵封地那巨大的黑色矩形能够令人看出有条有理的规划,其余的地方全都是建筑意义上的反叛。

特格突然意识到这个地方就是一个谎言,上面贴了一层又一层的谎言,下面盖着从前的谎言,掺杂了各种凌乱的东西,他们或许永远都挖掘不到有用的真相。整个伽穆都变成这副疯癫的样子,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莫非是哈克南家族干的好事?

“长官,我们到了。”

司机将陆行车停在了路边,旁边是一栋大楼,面向道路的楼面没有窗户,通体均为黑色平整的塑钢,一楼只有一扇门,完全没有看到抢救出来的建筑材料。特格认出了这个地方,这是他自己挑选的避难之处。不明事物在他的第二视觉中一闪而过,不过他感觉眼下不存在任何威胁。司机为特格打开了车门,站到了一边。

“长官,这个时间,这里没有多少人,建议您赶紧进去。”

特格头也没回,三步并作两步冲过狭窄的步道,走了进去。一间灯火辉煌的前厅映入了眼帘,面积不大,采用了打磨光滑的白色合成玻璃,他只看到了一排又一排摄像眼。他弯腰钻进了一条升降管道,用力按下了记忆中的坐标。他知道这条管道并非直上直下,可以将自己送到大楼后方的五十四层,那里有一些窗户。他记得那里有一间私人餐厅,室内有着深红的色调和大量棕色的陈设和家具。还有一个眼神冷若冰霜的女人,明显接受了贝尼·杰瑟里特的训练,但并非圣母。

管道将他吐到了他记忆中的那个房间,但是没有人迎接他。特格环顾四周,审视了一番室内纯棕色的陈设和家具,厚重的褐红色垂帘遮住了对面墙上的四扇窗户。

特格知道有人看到他了,于是静静地等待着,运用自己新近习得的第二视觉寻找即将出现的麻烦,可是他没有看到任何袭击的先兆。他站到管道出口的一侧,再次环顾了这间房间。

特格认为房间和室内的窗户存在一种关系——窗户的数量、位置、尺寸、下边相对地板的高度、房间和窗户的相对面积、房间的高度以及窗户用的是哪种窗帘,用门泰特逻辑解读这些,即可知道一个房间的具体用途。房间的布置和装潢可以反映某种极度复杂的秩序,除了紧急情况以外,房间的内饰往往都会依据这种秩序。

地上的房间如果没有窗户,其中必然有一定的寓意。即便室内住了人,这样布置的主要目的也不一定是为了保密。他曾经见过没有窗户的教室,种种明显的迹象表明这些房间可以逃避外部世界,同时也能看出对于儿童的厌恶。

然而,这间房间却并非如此,这里的布置是为了有条件地保密,另外需要偶尔关注一下外部世界,必要的地方采取防护性的保密措施。他走到对面的一扇窗前,掀开了窗帘的一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看法——窗户用了三合一装甲合成玻璃。果不出其所料!密切关注外面的世界有可能引来攻击,采取这些防护措施的人想必肯定也是这样的想法。

特格再一次撩开了窗帘,看了一眼墙角,那里的反光装置扩大了他的视野,让他看到了相邻墙壁两边的景象和从下到上的整个楼面。

真有两下子!

他之前到这里并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现在得出了更加肯定的结论。这间房间很有意思。特格放下窗帘,转过身,刚好看到管道里出来了一名高个男子。

特格的第二视觉对这名男子做出了确切的预测——他的身上藏着危险。这个人显然是一名军人,从他的步态便能看出,还有那双敏锐的眼睛,只有训练有素、久经沙场的军官才会如此关注细节。这个人的行为举止之中另外有一些东西令特格紧张了起来,这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叛徒!

男子看到特格便说道:“那群浑蛋竟然让您受了那么大的罪。”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深沉,潜意识中有一种想要掌控局面的感觉。特格从没听过这种口音,这是一个离散之人!特格估计应该是一个类似霸撒的人物。

可是,他依旧没有发现看到任何即将发生的袭击的先兆。

特格没有作声,男人说:“噢,不好意思,我是穆扎法尔,哈法·穆扎法尔,杜尔军队的军区司令。”

特格从来没听说过杜尔军队。

特格满脑子都是问题,但是他没有问出来。他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弱点。

他之前在这里见到的人呢?他们去哪里了?我为什么选了这里?他当时那么相信这个地方。

“您坐。”穆扎法尔说着指了指一张低矮的小沙发,沙发前面放了一张矮几,“您放心,之前那些事情都与我无关。我本来还想加以阻止,可是听说您已经……离开了现场。”

特格从穆扎法尔的声音中听出了其他的东西——近乎恐惧的紧张。这个男人看样子要么听说了破屋的事情,要么亲眼看到了屋内屋外的情景。

“您真是太高明了。”穆扎法尔说道,“竟然等到他们全神贯注探取您的记忆,然后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他们获得什么信息了吗?”

特格沉默地摇了摇头,他以为自己马上就会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攻击,可是他感觉这里眼下没有暴力活动。这些迷失之人正在干什么?不过穆扎法尔和他的手下作出了错误的判断,刑讯室实际发生的事情与他们所想不同,这一点很清楚。

“您请坐。”穆扎法尔说道。

特格坐在了矮沙发上。

穆扎法尔坐到了矮几对面一把扶手较高的椅子上,斜对着特格。他一副虎视眈眈的样子,似乎准备好了动武。

特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穆扎法尔,完全看不出这个男人真实的衔级,只知道他是司令。男子身材颀长,面部宽阔,脸色红润,鼻子高大,双眼呈灰绿色,两人说话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看着特格右肩的后面。特格认识一个间谍,那人也有这个习惯。

“哎呀。”穆扎法尔说道,“我来到这里之后,听说了不少您的事情,也看了不少有关您的东西。”

特格仍然沉默地打量着这个男人,他的头发很短,左眼上方的发际线处有一道长约三毫米的紫色疤痕。他上身敞怀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猎装,下身的裤子颜色相同。上下两件衣服算不上军装,但是十分整洁,看得出来他平时颇为注意自己的仪表。他脚上的那双鞋是最好的证明,特格感觉自己如果凑得近一点,能在浅棕色的鞋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过,从来没想到能跟您面对面交流。”穆扎法尔说,“十分荣幸。”

“我只知道你指挥一支大离散归来的军队,除此之外,对你一无所知。”特格说道。

“嗯嗯嗯嗯嗯!没什么好知道的。”

饥饿带来的阵阵腹痛再一次转移了特格的注意力,他的视线落到了管口旁边的按钮上,他知道那个按钮可以叫来一名服务生。在这个地方,自动机器的日常任务全都分配给了人类,这样便可以集结一支人数庞大的军队,随时可以调动。

穆扎法尔误解了特格看着管口的想法,说:“您别急着走,我已经安排好了,我的医生马上过来给您检查一下。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希望您能安安静静地等到他过来。”

“我只是想点点吃的东西。”特格说。

“建议您等医生检查完了之后再说,击昏器有可能造成很严重的后遗症。”

“所以你知道那件事情。”

“整件事情我都知道,简直是胡闹。您和您的手下伯兹马利很有两下子,绝对不可小觑。”

特格还没来得及说话,管道便吐出了一个高个男子。来者骨瘦如柴,里面穿了一件红色单衣,外套走起路来随风摆动。他凸出的前额烙了苏克医生的菱形印记,不过是橘色的,而非常见的黑色。闪闪发亮的橘色遮住了这位医生的眼球,特格看不到他眼睛的真实颜色。

这个人难道对某种物质上瘾?特格不禁好奇。这个人的身上没有熟悉的麻醉剂的气味,连美琅脂的味道都没有,倒是能闻到甜品的味道,很像是某种果挞。

“索利茨,你来了!”穆扎法尔说道。他指了一下特格,说:“给他好好扫描一下,他前天被击昏器打中了。”

索利茨拿出了一台仪器,玲珑小巧,一只手便可以使用。特格知道这是一个苏克扫描仪,听到仪器的探测场发出了低沉的“嗡嗡”声。

“所以你是个苏克医生。”特格说道,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额头上的橘色烙印。

“没错,霸撒。我们的传统源远流长,我接受的是最优质的训练和训练。”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颜色的烙印。”特格说道。

医生将扫描仪绕着特格的头部扫了一圈:“霸撒,什么颜色都一样,关键是颜色背后的东西。”他扫过了特格的两肩,然后向下扫完了特格全身。

特格正在等待“嗡嗡”的声音消失。

医生往后退了一步,对穆扎法尔说:“元帅,他很健康,相当健康,毕竟都这样的年纪了。不过也还得继续补充营养。”

“嗯……那就行。索利茨,交给你了,霸撒是我们的座上宾。”

“我会根据他的需要安排饭。”索利茨说,“霸撒,吃慢点儿。”索利茨做了一个利落的向后转,外套和裤子啪啪地打在了他身上,管口将他吞了进去。

“元帅?”特格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