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德雷翟瞥了一眼身边的女子:“去把这具尸体处理了。”她看向什阿娜,刚才忙着带领突击队伍应对神殿楼顶的袭击事件,还没来得及端详这个孩子。

杜埃克站在欧德雷翟背后说道:“圣母,可否解释一下刚才——”

欧德雷翟头都没回,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等下再说。”

听到杜埃克的话,什阿娜脸上的表情活跃了起来:“我就知道你是圣母!”

欧德雷翟只是点了点头,这个孩子真有意思。欧德雷翟内心产生了一些触动,与她站在塔拉扎那幅古画前的感觉相同。那幅作品之中融入的火焰现在打开了她的思路。灵感如野火般蔓延!这是疯子凡·高希望通过那幅画表达的东西。这是有序之中的混乱。这难道不是姐妹会这首乐曲终章的旋律?

欧德雷翟心想:这个孩子就是我的画布。她感觉自己的手仿佛握住了那支古老的画笔,仿佛闻到了画油和颜料的气味。

“所有人都出去。”欧德雷翟下达了命令,“让我一个人和什阿娜待一会儿。”

杜埃克刚要反对,便被跟随欧德雷翟的一名女子抓住了胳膊,然后被欧德雷翟狠狠地瞪了一眼。

她说:“贝尼·杰瑟里特曾经为你效劳,这一次是我们救了你的命。”

那名女子拽了拽杜埃克的胳膊。

欧德雷翟说道:“带他出去,你想知道什么,就都告诉他。”

卡尼亚向着什阿娜的方向走了一步:“我是这孩子的——”

“出去!”欧德雷翟动用音言,使出的是十成功力。

卡尼亚顿时吓呆了。

欧德雷翟瞪着卡尼亚,说道:“你们差点儿让她落进了那群造反的笨蛋手里!你们还可不可以接触什阿娜,我们需要仔细考虑。”

卡尼亚的眼眶里出现了泪光,但是欧德雷翟的斥责并非毫无依据。她只好转身,和其他人一同跑了出去。

欧德雷翟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了这个警觉的孩子身上。

“我们等了你很长时间。”欧德雷翟说道,“绝对不会再让那群蠢货得逞。”

16

执法的势力往往决定了法律的倾向。是否合乎道德?用法是否精准?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意义,因为真正的问题在于“谁是政治上的主导者”。

——贝尼·杰瑟里特议会会议记录,档案编号:X0X232

塔拉扎一行人刚刚离开伽穆,特格便全心投入工作之中。他必须制定新的堡内规程,防止施万虞接触死灵,这是塔拉扎的命令。

“她想怎么观察就怎么观察,但是绝对不可以碰他一下。”

尽管工作压力巨大,特格在短暂的闲暇时间却会不由自主地出神,心中飘荡着强烈的焦虑。他虽然已经归纳了诸多数据类别,但是公会飞船上的援救行动,还有欧德雷翟莫名其妙的坦白,这两件事情和哪一个类别的数据都格格不入。

依赖性……关键的圆木……

特格发现自己坐在自己的工作室里,面前投出了卫兵的站岗时间表格,一些岗次的调整等待他批准。可是,他竟然一时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甚至忘了今天的日期,过了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来。

早晨过去了一半,塔拉扎一行人已经走了两天。特格现在孤身一人,邓肯今天的训练项目交给了帕特林,他这才有时间决定指挥的事宜。

特格感觉这间工作室非常陌生,然而当他看到房间里的各个物件,却又感觉亲切熟悉。这里有他自己的个人数据控制台,他的军装曾经齐整地搭在身旁的椅背上。他尝试进入门泰特模式,可是大脑却不愿服从他的意念。当年的训练结束之后,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当年的训练。

塔拉扎和欧德雷翟两个人让他再次开始了某种形式的训练——

自我训练。

他与塔拉扎的一段久远的对话自动在记忆中显现了出来,多么熟悉的对话。他就在那里,陷入自己的回忆之中而不能自拔。

他和塔拉扎当时都非常疲惫,两人刚刚作出了一系列的决定,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方才阻止了巴兰迪科上的一场腥风血雨。这件事情,现在从历史上来看,只是微末小事,但当时却令他们费尽了心力。

协议签订之后,塔拉扎请他来到了自己无舰上的小客厅。她气定神闲地赞扬了他的真知灼见,是他看穿了对方的伪装,看到了对方的软肋,令其被迫作出了妥协。

两个人不眠不休,忙碌了将近三十个小时。特格非常荣幸有机会坐在这里,享用塔拉扎调制的食饮。塔拉扎转了几下按钮,食饮机器便流出了两大杯棕色奶油状液体。

塔拉扎拿过一杯,递给了特格,他闻出了杯子里的东西。这杯食饮可以快速补充能量,贝尼·杰瑟里特以外的人很少有机会能喝到。不过塔拉扎已经不把特格看作外人了。

特格仰头“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眼睛则盯着客厅精美华丽的吊顶。这是一艘旧型号的无舰,建造时对内部装饰的崇尚大行其道——檐口雕纹凹凸明显,每一个面上都刻有巴洛克风格的图案。

饮料中美琅脂的味道非常浓烈,令特格突然想起了幼时的事情……

特格看着手中的玻璃杯,说道:“每当我耗费了大量精力之后,母亲就会给我调一杯这个。”话音未落,他便已经感觉到能量涌入了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

塔拉扎端起自己的那一杯,坐在了他对面的犬椅上。这白色的毛绒家具已经服侍了大圣母很多年,它自动摆出了合适的体态,供她使用。塔拉扎为特格准备了一把传统的绿色软椅,但是她看到他瞥了一眼犬椅,便笑着对他说道:“米勒斯,人各有所好。”

她呷了一口食饮,惬意地出了一口气:“啊……刚才确实费了挺大的劲,好在我们干得漂亮,有那么几次差一点就出事了。”

特格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地受到了塔拉扎的悠闲的感染。她没有任何姿态,没有居高临下的神情和腔调,此时完全看不出两个人在贝尼·杰瑟里特里的上下级关系。她显然是在向他示好,完全没有引诱的意味,这完全是一次单纯的与圣母的会面。

特格一阵欣喜,他发现自己已经可以精准地看透奥玛·麦维斯·塔拉扎的内心活动,即便她戴上了惯常的面具也依然能够洞悉。

塔拉扎说道:“您的母亲教您的东西超过了姐妹会要求的范围,她非常明智,但也是一个异教徒。我们现在培育出来的貌似都是异教徒。”

“异教徒?”特格顿时心生不满。

“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诸位圣母私下开的玩笑。”塔拉扎说道,“我们理应绝对服从主母的命令,这一点我们确实做到了,意见与主母相左时除外。”

特格笑了,一口喝完了食饮。

“说来奇怪。”塔拉扎说道,“和那个人针锋相对的时候,我感觉自己不由自主地把你当成了圣母对待。”

特格感觉食饮在胃里有些发热,鼻孔里有一种轻微的感觉。他把空玻璃杯放在了一张边桌上,看着杯子说:“我大女儿……”

“您说的是迪梅拉吧,当初您应该让她加入贝尼·杰瑟里特。”

“她不去姐妹会并不是我的意思。”

“可是您当时哪怕说一句话……”塔拉扎耸了耸肩,“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迪梅拉现在怎么样了?”

“她觉得我的言行举止经常与你们过分相似。”

“过分?”

“主母,她对我忠心耿耿,只是不了解我们真正的关系——”

“我们是什么关系?”

“‘您下命令我服从’的关系。”

塔拉扎看着他,视线掠过杯沿。她放下了玻璃杯,同时说道:“没错,米勒斯,你从来都不算真正意义的异教徒,不过以后……就说不定了……”

塔拉扎话音刚落,特格便开了口,希望转移塔拉扎的注意力,让她不再思考这些事情:“很多人长期摄入美琅脂,迪梅拉觉得这样会让他们变得像你们一样。”

“真的是这样吗?米勒斯,你觉得一种延年益寿的药剂会有这么多副作用吗?”

“我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

“是,你当然觉得有可能。”她喝完了杯中的食饮,将杯子放到了一边,“我刚才是说寿命大幅延长之后,部分人,尤其是你,会透彻地理解人类的本质。”

“我们活得越久,观察到的东西也越多。”他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