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和结束是同一个事物。”莱托说道,“你生活在空气中,但你看不到它。一个阶段已经结束了。在结束的过程中,这个阶段的对立面开始生成。由此,我们将经历克拉里兹克。所有的东西都将回归,只是换了不同的面目。你思考时,你的头脑感应到你的思考;而你的后代将用腹部感应到他们的思考。回泰布穴地去,斯第尔格。哥尼·哈莱克将在那儿和你会合,他将作为我的顾问参与你们的长老会。”

  “你不信任我吗,主人?”斯第尔格的声音十分低沉。

  “我完全信任你,否则我不会派哥尼到你那儿去。他将负责招募新兵,我们很快就会用上他们。我接受你的效忠。下去吧,斯第尔格。”

  斯第尔格深深地鞠了一躬,退下了台阶,转身离开了大厅。根据弗雷曼习俗,“最后进来,最先出去”,其他耐布跟在他身后。皇座附近仍能听到他们离开时对斯第尔格提出的问题。

  “你在上面说什么,斯第尔格?那些刻在摩亚迪水瓶上的文字是什么意思?”

  莱托对法拉肯说道:“你都记下了吗,书记官?”

  “是的,主人。”

  “我的祖母告诉我,你精通比·吉斯特的记忆术。这很好。我不想看到你在我身边总是忙于往纸上写东西。”

  “听候你的吩咐,主人。”

  “过来站在我跟前。”莱托说道。

  法拉肯服从了命令,他从心底由衷感谢杰西卡给他的训练。当你意识到莱托不再是人类、无法像人类一样思考这个事实之后,你会更加恐惧他的那条金色通道。

  莱托抬头看着法拉肯。卫兵们都站在耳力能及的范围之外,只有仪式主持人还留在大厅里,而他们都谦卑地站在远离第一级台阶的地方。甘尼玛凑了过来,一只手搭在皇座的靠背上。

  “你还没有同意交出你的萨多卡,”莱托说道,“但迟早你会答应的。”

  “我欠你很多,但这个不算。”法拉肯说道。

  “你认为他们无法很好地融入我的弗雷曼人?”

  “就像那对新朋友——斯第尔格和泰卡尼克——一样。”

  “你在拒绝吗?”

  “我在等你的出价。”

  “那么我现在就出价,我知道你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但愿我祖母出色地完成了她那部分工作,让你做好了准备,足以理解我的话。”

  “你要我理解什么?”

  “每个文明都有其主导性的、不为人知的法则。”莱托说道,“它拒绝改变,抗拒变化。于是,当宇宙发生大变化时,人们总是手足无措,无法应对。在充当妨碍变化的障碍物方面,所有法则的表现都是类似的——无论是宗教法则、英雄领袖的法则、先知弥赛亚的法则、科学技术的法则、自然本身的法则——统统如此,概莫能外。我们生活在一个由类似法则定型的帝国之中,现在这个帝国正在崩溃,因为大多数的人无法分辨法则和他们所生活的宇宙本身之间的区别。你明白了吗,法则就像魔道,它总想控制你的意识,让它自己出现在你的一切视野之中。”

  “我在你的话中听到了你祖母的智慧。”法拉肯说道。

  “很好,表兄。她问我到底是不是异形,我给了她否定的回答。这是我的第一个无奈。你明白吗,甘尼玛逃过了这个劫难,而我并没有。我被迫通过大量香料来平衡体内的生命。我不得不寻求体内那些被唤醒的生命与我积极合作。这么做,我避免了那些最邪恶的生命,并选择了一位最主要的帮助者,通过我的意识,赋予我力量,而这位最主要的帮助者就是我的父亲。但事实上,我不是我的父亲,但我也不是莱托二世。”

  “这种事,我不太喜欢。”法拉肯说道。

  “你不信任我,表兄。”

  “你的祖母和我一样。”

  “而且有充足的理由,”莱托说道,“但她被迫同意了我的做法。比·吉斯特终究是实用主义者。你知道,我同意她们的宇宙观。你身上烙有那个宇宙的标记。你保留着统治者的习惯,将周围的一切分门别类,看谁有价值,谁是潜在的威胁。”

  “我同意成为你的书记官。”

  “这项任命让你暗中窃笑,不过,它和你的天分很相配。你具有一个优秀的历史学家的天分。你能以过去审视现在,你已经有好几次预料到了我的意图。”

  “你的话里总是暗藏玄机,我不喜欢这样。”法拉肯说道。

  “好。你从原来的万丈雄心屈居到了现在这个低层次的位置。我的祖母没有警告你要小心那无限的雄心吗?它就像夜晚的照明灯一样吸引着我们,使我们盲目,让它可以抛弃有限度的目标。”

  “比·吉斯特的格言。”法拉肯道。

  “但表达得十分精确。”莱托说道,“比·吉斯特认为她们可以预测进化的过程。但是在此过程中,她们忽视了自身的变化。她们假设在她们的精选计划不断进化的同时,自己却能保持停顿。我不像她们那么盲目。好好看着我,法拉肯,我已经不是人类。”

  “你的妹妹告诉我了。”法拉肯犹豫了一下,“异形?”

  “根据姐妹会的定义,也许是吧。好好记住我的话:我具有农夫的冷酷,这个人类的宇宙是我的农田。弗雷曼人曾把驯化的鹰当作宠物,但我要把驯化的法拉肯留在身边。”

  法拉肯的脸色沉了下来。“小心我的爪子,表弟。我知道我的萨多卡不是你的弗雷曼人的对手。但是我们能沉重打击你,别忘了旁边还有等着渔利的豺狼。”

  “我会好好地利用你,我向你保证,”莱托说道。他往前探过身子,“我没说过我已经不是人类了吗?相信我,表兄。我不会有孩子,因为我没有生殖能力。这是我的第二个无奈。”

  法拉肯静静地等待着,他终于看到了莱托谈话的方向。

  “我将反对所有的弗雷曼规矩,”莱托说道,“他们会接受的,因为他们别无选择。我用婚姻的借口把你留在了这儿,但这并不是你和甘尼玛之间的婚姻。我的妹妹将要嫁给我!”

  “但是你——”

  “我说的只是婚姻。甘尼玛留在亚崔迪家族。还有比·吉斯特的精选程序需要考虑。现在,它已经是我的精选程序了。”

  “我拒绝。”法拉肯说道。

  “你拒绝成为亚崔迪皇朝之父?”

  “什么皇朝?你将占据皇位好几千年的时间。”

  “而且会把你的后代塑造成我的样子。这将是历史上最彻底、最完整的训练课程。我们可以构成一个微型生态系统。你明白吗,无论动物选择在哪个系统中生存,那个系统必须以互相依靠的、形式相同的集体为基础。这样一个系统将产生最智慧的统治者。”

  “你用华丽的辞藻描绘了一件最无耻的——”

  “谁将从克拉里兹克中幸存?”莱托问道,“我向你保证,克拉里兹克肯定会到来。”

  “你是个狂人!你将摧毁这个帝国。”

  “我当然要这么做……再说,我也不是人。但我会为所有的人创造一种新的意识。我告诉你,在沙丘的沙漠下面有一个秘密的地方,那儿埋藏着有史以来最大的宝藏。我没有撒谎。当最后一条沙虫死去、沙漠上的最后一钵香料被采集了之后,深埋的宝藏将爆发出来,财富将遍及整个宇宙。随着香料垄断权的消失、埋藏宝藏的显现,我们的领域内将产生新的力量。届时人类将再次学会依靠自己的本能生活。”

  甘尼玛从皇座靠背上抬起胳膊,伸向法拉肯,抓住了他的手。

  “就像我的母亲不是合法的妻子一样,你也不会是法律上的丈夫。”莱托说道,“但是你们之间或许会有爱。这就足够了。”

  法拉肯感觉着甘尼玛的小手上传来的温度。他听出了莱托言论中的思路。整个过程中他没有使用过魔音大法。莱托的话诉诸他的直觉,而不是他的大脑。

  “这就是你给我的萨多卡出的价钱?”他问道。

  “比这多得多,表兄。我把整个帝国传给你的后代。我给你和平。”

  “你的和平最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和平的对立面。”莱托略带嘲讽地说道。

  法拉肯摇了摇头。“你给的价太高了。我是不是必须留下当你的书记官,并成为皇家血脉的秘密父亲?”

  “你必须。”

  “你会强迫我接受你所谓的和平?”

  “我会的。”

  “我将在有生之年的每一天反对你。”

  “这就是我期望你能起到的作用,表兄。这就是我选择你的原因。我要让我的决定官方化。我将赐予你一个新名字。从此刻起,你将被称作打破习惯的人,以我们的语言来说就是哈克·艾尔-艾达。来吧,表兄,别再犹豫了。我的母亲把你训练得不错。把萨多卡给我。”

  “给他吧,”甘尼玛响应道,“无论如何,他终将得到它。”

  法拉肯听出了她的声音中隐藏着替他的担忧。是爱吗?莱托要求的不是出于理智、而是出于直觉的行动。“拿去吧。”法拉肯说道。

  “很好。”莱托说道。他从皇座上站了起来,动作显得很奇怪,仿佛在小心地控制着自己那可怕的力量。莱托向下走到甘尼玛所在的那级台阶,轻柔地转动着她,让她的脸背对着他,随后他自己也转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贴住甘尼玛的后背。“记下这段话,哈克·艾尔-艾达表兄。这就是我们之间永久的方式。我们在结婚时也将如此站立。背对背,每个人都看着对方的背后,互相依靠,以这种方式保护自己。我们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他转过身,略带讥讽地看着法拉肯,低声说道,“记住,表兄,当你和甘尼玛面对面,当你轻声诉说着爱情,当你受到和平的诱惑时,你的后背是暴露的。”

  他转身走下台阶,与那些司仪会合。他们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离开了大厅。

  甘尼玛又一次抓住法拉肯的手。莱托已经离开了,但她的目光仍旧停留在大厅的远端。“我们中的一个必须去承受苦难,”她说道,“而他一直比我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