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你太机械了,邓肯。你差点吓死我了。”

  “杰西卡夫人不会有事。”他说道,“为了甘尼玛的事,我们应当感谢她——”

  “万分感谢。”她同意道。她暗想:不能再信任他了。他那该死的对亚崔迪家族的忠诚!我必须找个理由把他支走……除掉他。当然,必须像是一次事故。

  她碰了碰他的脸颊。

  艾德荷强迫自己接受了她的亲昵行为,并握住她的手吻了一下。

  “邓肯,邓肯,太让人伤心了,”她说道,“我不能把你留在我身边。发生了太多的事,而我能信任的人又这么少。”

  他松开她的手,等待着。

  “我被迫把甘尼玛送到了泰布穴地,”她说道,这儿的局势很不稳定。来自半开化的弗雷曼人的袭击者破坏了卡加盆地的引水渠,把水都放到了沙漠里。阿拉肯的供水量严重不足,盆地内的沙鲑还在吸收着残余的水分。我们正在想办法对付,但进展不顺利。”

  他已经注意到皇宫内几乎看不到阿丽亚的女卫兵。他想:沙漠深处的游击队会不断尝试刺杀阿丽亚。她难道不知道吗?

  “泰布仍然是中立区,”她说道,“谈判就在那儿进行。贾维德带着教会代表驻扎在那儿,但我希望你能去泰布监视他们,特别是伊如兰。”

  “她是柯瑞诺人。”他同意道。

  但日他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来了,她其实是要除掉自己。对他来说,这个披着阿丽亚外表的生物变得越来越透明了。

  她挥了挥手。“走吧,邓肯,趁我还没心软,想把你留在身边。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我也想你。”他说道,并让内心所有的痛苦都流露在语言中。

  她盯着他,被他的悲痛吓了一跳,随后她开口说道:“为了我,邓肯,走吧。”接着她暗自想道:对你来说就太糟了,邓肯。她再次开口道:“兹亚仁卡会带你前往泰布。我们这儿也需要扑翼机,不能交给你。”

  她那个受宠的女卫兵,他想,我得提防那个人。

  “我明白。”他说道,再次抓住她的手吻了一下。他盯着曾经是阿丽亚的可爱的肉体。他不敢看着她的脸。当他转身离开时,她脸上那一双不知属于谁的眼睛盯着他的后背。

  他爬上皇宫顶上的平台,开始研究刚才没来得及考虑的问题。与阿丽亚会面时,他一直保持着极端的门塔特状态,读取着各种各样的数据。他等在扑翼机旁,眼睛注视着南方。想像力带着他的目光越过了屏蔽墙山,看到了泰布穴地。为什么是兹亚仁卡带我去泰布?驾驶扑翼机返回是个微不足道的任务。为什么她还不米?兹亚仁卡是在受领什么特别任务吗?

  艾德荷瞥了警惕的卫兵一眼,爬上扑翼机驾驶员的座位。他向外探出身子说道:“告诉阿丽亚,我会叫斯第尔格的人尽快把扑翼机送回来。”

  没等卫兵做出反应,他关上舱门,启动了扑翼机。卫兵站在那儿,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谁敢阻挠阿丽亚的丈夫呢?在她下定决心该怎么办之前,他已经把扑翼机飞上了天。

  现在,孤身一人待在扑翼机内,他让自己的悲痛化为时断时续的哽咽。他们永远地分开了。从他的特雷亚拉克斯眼睛中流出了泪水。

  但是,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并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计算着目前的情况。扑翼机也需要他集重注意力。飞行时的力反馈带给他些许宽慰,他控制住了自己。

  甘尼玛和斯第尔格又在一起了。还有伊如兰。

  为什么她要兹亚仁卡陪伴他前往泰布?他把这个问题纳入了门塔特思考,思考的结果令他寒意顿生。路上的事故会要了我的命。

第47章

  这个供奉着领袖头颅的岩石神殿内没有祈祷者。它成了荒凉的墓地。只有风能听到此地的声音。夜行动物的叫声和两个月亮划过的轨迹都述说着他的时代已结束。不再有祈祷者前来,他们已忘却了这个纪念日。从山上下来的小路是多么荒凉啊。

  ——某位佚名亚崔迪公爵神殿内镌刻的诗句

  

  在莱托看来,这个想法看似简单,但深处却隐藏着欺骗:抛开幻象,去做那些没有在幻象中显现的事。他深知这其中的陷阱,那些通向宿命未来的线头看似随意地互相缠绕着,但一旦你握住其中的一根,其余的线头很快便会将你紧紧包围。好在他已经理清了这些线头。他正在逃离迦科鲁图。必须首先剪断的就是连接萨巴赫的线头。

  任最后一缕日光下,他匍匐在守卫着迦科鲁图的岩壁的东缘下。弗雷曼救生包里有能量片和食物。他等待着重新积聚起自己的力量。在他西面是阿兹拉卡——一个石膏平原——在沙虫出现前,那里曾经是一片露天的水域。东面地平线之外是比尼·什克,一片分散的新居民区,不断蚕食着沙漠,当然从这儿是看不到它的。南方是坦则奥福特,恐怖之地:三百八十公里长的荒原,其中点缀着被植被固化的沙丘,沙丘上的捕风器为植被提供水分。生态转型的工作正改变着阿拉吉斯的地貌。空运过来的工作队定期维护那里的植被,但谁也不可能在那儿待上很久。

  我要去南方,他告诉自己,哥尼猜得到我会这么做,但现在这个时刻还不适合去做别人意料不到的事。

  天很快就要黑了,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暂时的藏身之所。他盯着南方的天际。那儿的地平线上躁动着褐色的空气,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空气中的沙尘就像一条火线似的四处奔袭——是沙暴。沙暴的中心升腾在大沙漠上空,像一条探头探脑的沙虫。足足一分钟,他观察着沙暴中心,注意到它既不往右边去,也不往左边来。一条古老的弗雷曼谚语一下子闪现在他的脑海:如果沙暴的中心没有偏移,只能说明你正好挡在它的道上。

  沙暴改变了他的安排。

  他回头向左方泰布穴地的方向注视了一会儿,感受着沙漠傍晚呈现出的具有欺骗性的宁静。他又看了看点缀着风蚀小圆石的白色石膏平原,体会着与世隔绝的荒凉。石膏平原亮闪闪的白色表面倒映着沙尘云,显得那么虚幻。在任何幻象中,他都没有看到自己从一场大沙暴中逃生,也没有看到自己被深埋于沙中窒息而死。他只有一个在风中翻滚的幻象……那个幻象可能就要发生了。

  沙暴就在那儿,范围覆盖了好几个纬度,把它所经之处的世界都置于自己的淫威之下。可以去那儿冒冒险。弗雷曼人中间流传着一些古老的故事,当然总是来源于朋友的朋友,说人可以找一条筋疲力尽的沙虫,用制造者矛钩插入它最宽的那几节身体中的一节,将它定在地面,让它不能动弹,然后人站在沙虫下风的遮蔽区内,用这种办法从沙暴中逃生。勇敢和冒进之间的分界线诱惑着他。那个沙暴最早也要在午夜才能抵达这儿。还有时间。在这儿能截断多少条线头呢?所有的,甚至包括最后一根?

  哥尼能猜到我会去南方,但他没有料到沙暴。

  他朝南方看去,想寻找一条道路。他看到一条深深的峡谷,蜿蜒切入迦科鲁图的岩壁中。他看到沙尘在峡谷内盘旋,如同鬼魅起舞。沙尘傲慢地沙沙作响飞进沙漠,像流水一般。他背上弗雷曼救生包,沿着通向峡谷的道路走去,忍受着嘴里的干渴。尽管天还没有黑到别人看不到他的程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必须和时间竞赛。

  他到达峡谷入口时,沙漠中的黑夜迅速降临了。月光照耀着他前往坦则奥福特。他感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所有体内生命的恐惧都作用在他身上。他感到自己正在陷入“华内-纳”,弗雷曼人以此来称呼最大的沙暴,意思是大地的亡者蒸馏器。但是,无论会发生什么,都是他的预知幻象没有显示的。踏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渐渐远离由香料引发的幻象,每一步都让他的自我意识得以逐渐伸展。踏出数百步之后,他慢慢又建立了与真实内心之间无声的沟通。

  无论如何。父亲,我来找你了。

  四周的岩石上有鸟,他看不见它们,但它们发出的低叫声暴露了自己。他倾听着鸟叫声的回音,前进在漆黑的路上——这是弗雷曼人的生活智慧。经过地缝时,他时时留意,看有没有凶恶的绿眼睛,野兽通常会躲在缝中,以躲避即将到来的沙暴。

  他走出了峡谷,来到沙漠。沙子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脚底下呼吸移动,告诉他地下发生的剧变。他回头看着月光笼罩下的迦科鲁图火山锥。那里的整个岩壁都是变质岩,是受到地壳的压力而形成的。他插好了召唤沙虫的鼓槌。当鼓槌开始敲击沙地时,他占据好了位置,静静地听着,观察着。不自觉地,他的右手摸索着藏在长袍内代表亚崔迪家族的玺戒。哥尼发现了这个玺戒,但没有收缴。看到保罗的戒指时,他有什么想法?

  父亲,我快来了。

  沙虫从南方来。它扭转着身子,避免碰到岩壁。它并不像他希望的那么大,但已经没有时间了。他调整着自己的前进路线,在它身上插入制造者矛钩,在它冲向鼓槌所激起的沙尘中迅速攀上它鳞状的表面。在矛钩的作用下,沙虫听话地转了个弯。旅途中的风开始掀动他的衣襟。他将目光锁定在南方那片被沙尘掩盖的昏暗星空,驾御着沙虫向前驰去。

  径直冲向沙暴。

  借着一号月亮的月光,莱托目测着沙暴的高度,计算它到来的时间——肯定在天亮之前。沙暴正在扩张,积聚着更多的能量,为爆发做准备。生态转型工作队在那里做了不少工作,行星仿佛在有意进行愤怒的反击。随着转型工作的深入,行星的愤怒也越来越可怕。

  整个晚上,他一直驱策沙虫往南行进,他能感到脚下沙虫体内储存的香料正在转变成能量。时不时地,他能感觉到这头野兽想逃向西方——它整个晚上都在竭力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它体内固有的领地意识,也可能是想躲避即将到来的沙暴。沙虫通过钻入地下来躲避沙暴,但它却因为身上插着矛钩而无下潜。

  临近午夜,沙虫显示出了疲惫的迹象。他沿着它的脊背后退了几步,用鞭子抽打着它,但容忍它以较慢的速度继续往南而去。

  天刚亮,沙暴来了。沙漠上空的晨曦一个接一个地照亮了沙丘。刚开始,扑面的沙尘使他不得不拉下了防护罩。在越来越浓的沙尘中,沙漠变成了一幅没有轮廓的棕色图画。随后,沙子开始切割他的脸颊,刺痛他的眼睑。他感觉着舌头上粗糙的沙子。该下决心了。他应该冒险尝试那个古老传说中的方法吗?用矛钩定住已筋疲力尽的沙虫?只一刹那间,他便抛弃了这个想法。他走向沙虫的尾部,松开矛钩。几乎无法动弹的沙虫开始潜地,它体内排放的热量在他身后形成了一股热旋风。弗雷曼孩子从最早听到的故事中就已经知道了沙虫尾部的危险性。沙虫相当于一座氧气工厂,它们行进的沿途会擦出一溜儿火焰。

  沙子开始抽打着他的脚面。莱托松开矛钩,向旁边跳了一大步,躲避沙虫尾部的火炬。现在,一切都取决于能否钻入沙中,沙虫刚刚把这地方的沙地弄松。

  莱托左手抓住静电压力器,开始向沙地深处挖去。他知道沙虫太累了,顾不上回头把他吞进血盆大口中。左手挖沙的同时,他的右手从弗雷曼救生包中取出蒸馏帐篷,并做好了充气准备。整个过程在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完成:他在一座沙丘的背风处挖出了个沙窝,并把帐篷靠在坚实的沙壁上。他给帐篷充了气,爬了进去。在密封帐篷口之前,他伸出手摸到了压力器,并反转了它的工作方向。沙子开始沿着帐篷滑下。在他密封好帐篷口之前,几粒沙砾滑进了帐篷。

  现在,他必须以更快的速度工作。不会有通气孔通到这个地方,给他提供呼吸的空气。这是个超大的沙暴,几乎没有人能从它手里逃命。它会在这地方盖上成吨的沙子。只有蒸馏帐篷柔软的泡泡和坚实的外骨架能够保护他。

  莱托平躺在帐篷里,双手合在胸前,让自己进入龟息状态。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肺一小时内只工作一次。这么做的同时,他失去了对未来的掌控。沙暴会过去,如果它没有掀开这个脆弱的沙窝,他有可能醒来……或者他会进入地府,永远长眠下去。不管发生了什么,他知道他必须剪断所有的线头,一根接着一根,到最后只剩下金色通道。要么他能醒来,要么他放弃作为帝国继承人的权利。他不愿继续生活在谎言中——那个可怕的帝国,叫嚣这将他的父亲扭曲为神话。如果教士再呼喊那种诸如“他的啸刃到将溶解魔鬼”之类的废话时,他将不会继续保持沉默。

  带着坚定的信念,莱托的意识滑入了无尽的“道”之网中。

第48章

  在任何行星系统中,显然存在着某种最主要的影响力,其表现形式通常是将地球的生命引入新发现的行星。在所有这活动中,生活于相似环境中的生命发展出了极其相像的适应新环境的形式。这里所说的形式远不止生命的外表,它能将生存下来的物种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人类渴求这种互相依赖的秩序和有序小生境,这是一种深刻的必需。然而,这种渴求也可以用在保守的用途上,即维持现状,拒绝变革。事实证明,对整个社会结构而言,这一点最具摧毁力。

  ——《沙丘灾难》哈克·艾尔-艾达

  

  “我的儿子并不是真正看到了未来。他看到的是创造的过程,以及它与现实之问的联系。”杰西卡说道。她的语气很轻快,没有显示出要草草跳过这个话题的意思。她知道,一旦躲在暗处的观察者意识到她在于什么时,他们会飞快地跳出来,阻止她。

  法拉肯坐在地板上,午后的阳光从他身后的窗户里照射进来,照亮了地板的一角。杰西卡站在法拉肯对面的墙边,从这儿刚好能看到花园中那棵树的顶部。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新的法拉肯:更瘦,也更强壮。几个月的训练使他产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他看着她时,眼睛里闪着光。

  “他看到了现存力量继续发展下去的前景,这些前景必将变成现实,除非能够事先分散那些力量。”杰西卡说道,“他采取了行动,分散了现在的力量。他不能伤害那些追随他的人,于是只好朝他自己下手。他拒绝接受摆在他面前的那个确定的未来,因为那是胆怯的表现。”

  法拉肯已经学会了安静地倾听,先在心里掂量、分析自己的疑问,直到他认为这些问题都切中了要害,这才将它们提出来。她刚才一直在说比·吉斯特有关记忆的观点,然后很自然地过渡到了姐妹会对保罗·摩亚迪的分析。然而,法拉肯察觉到她的话和动作中隐藏着阴影,她的潜意识和她表面的陈述有差异。

  “在我们所做的那么多分析中,这是最关键的。”她说道,“我们假设所有的人类和支持人类的生命形成了一个自然社区,那么,整个社区的命运取决于每个人的命运。因此,我们不再扮演上帝,转而教育人民。我们决定教育一个个个体,让他们像我们一样获得自由。”

  直到这时,他才明白了她究竟想说什么,而且知道她的话对那些暗中监视的人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他控制着自己,没有不安地向门口张望。只有受过训练的眼睛才能察觉出他在刹那间表现的不平衡,但杰西卡看到之后只是笑了笑。毕竟,微笑能代表任何意义。

  “这就算是你的毕业典礼吧,”她说道,“我为你感到高兴,法拉肯。站起来,好吗?”

  他服从了她的命令,站起身,挡住他身后窗户外的树顶。

  杰西卡将双臂紧贴于体侧,说道:“我有责任向你传达这段话:‘我是神圣人类中的一员。诚如我所知,某天你也将加入我们。我在你面前祈祷这一切终将发生。未来仍未确定,本应如此,因为它是我们描绘自己的渴望的画布。人类总是面对着一张美丽的空白画布。我们掌握着现在,在你我共同创造并享有的神圣面前,不断地提升我们自己。’”杰西卡刚刚说完,泰卡尼克便从她左面的一扇门里冲了进来。他装出一副轻松随意的样子,但脸上的怒容暴露了他的内心。“大人。”他说道。但他已经太迟了。杰西卡的话和此前的一切准备发挥了作用。法拉肯不再是柯瑞诺人。他现在是一名比·吉斯特。

第49章

  你们这些宇联公司的董事似乎有个问题没能弄清楚:为什么在商业中很难找到真正的忠诚。你上一次听说某个职员将生命献给了公司是什么时候?或许你们的缺陷出于一个错误的假定,即你们认为可以命令人们进行思考或是合作。这是历史上一切组织,从宗教团体到总参谋部,失败的根源。总参谋部有一长串摧毁了自己国家的记录。至于宗教,我推荐你们读读托马斯·阿奎那

的著作。你们相信的都是什么样的谎言啊!人们想做好某件事情的动力必须发自内心最深处。只有人民,而不是商业机构或是管理链,才是伟大文明的推动力。每个文明都有赖于它所产生的个体的质量如果你们以过度机构化、过度法制化的手段约束人民,压制了他们对伟大的渴望——他们便无法工作,他们的文明也终将崩溃。

  ——《写给宇联公司的信》来自传教士

  

  莱托渐渐从龟息状态中醒来。转变的过程很柔和,不是将一个状态与另一个状态截然分开,而是慢慢地从一个程度的清醒上升到另一个程度。

  他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力量回归到了他体内,他感觉到了帐篷内缺氧的空气中夹杂着阵阵馊味。如果他拒绝移动。他知道自己将永远地留在那张无边的网内,永远留在这个永恒的现在,与其他一切共存。这个前景诱惑着他。所谓的时空感只不过是宇宙在他心智上的投影。只要他愿意打破预知幻象的诱惑,勇敢地做出选择,或许可以改变不久以后的未来。

  但这个时刻要求的是哪一种类的勇敢的行动?

  龟息状态诱惑着他。莱托感到自己从龟息中归来。回到了现实宇宙,惟一的发现是两者完全相同。他想就此不动,维持着这个发现,但是生存需要他做出决定。他渴望着生命。

  他猛地伸出右手,朝他丢下静电压力器的方向摸去。他抓到了它,并翻了个身俯卧着,撕开帐篷的密封条。沙子沿着他的手臂滑落下来。在黑暗中,他一边呼吸着肮脏的空气,一边飞快地工作着,向上开挖出一条坡度很陡的隧道。在破除黑暗进入到新鲜空气之前,他向上挖了六倍于他身高的距离。最后,他从月光下的一座沙丘中破土而出,发现自己离沙丘顶部还有三分之一高度的距离。

  他头顶上方是二号月亮。它很快便越过了他,消失在沙丘后面。天空中的星星亮了起来,看上去如同一条小路旁闪闪发光的石头。莱托搜寻着流浪者星座,找到了它,然后让自己的目光跟随着亮闪闪的星座伸出的一只胳膊——那是南极星的所在。

  这就是你所在的这个该死的宇宙!他想。从近处看,它是个杂乱的世界,就像包围着他的沙子一样,一个变化中的世界,一个独特性无处不在的世界。从远处看,只能看到某些规律,正是这些规律模式诱惑着人们去相信永恒。

  但在永恒之中,我们可能会迷失方向。这让他想起了某段熟悉的弗雷曼小曲中的警告:“在坦则奥福特迷失方向的人会失去生命。”规律能提供指引,但同样也会布下陷阱。人们必须牢记规律也在发生变化。

  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行动。他沿着挖出的隧道滑下去,折叠好帐篷,重新整理好了弗雷曼救生包。

  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酒红色。他背上救生包,爬上沙丘顶部,站在日出前寒冷的空气中,直到升起的太阳温暖了他的右脸颊。他眼眶上还戴着遮光板,以减弱阳光的刺激,但他知道自己现在必须向沙漠示爱,而不是和它斗争。因此,他取下遮光板,把它放进救生包中。他想从集水管中喝口水,可只喝到了几滴水,倒是吸了一大口空气。

  他坐在沙地上,开始检查滤析服,最后查到脚踝泵。他们聪明地用一把锤子破坏了这个泵。他脱下滤析服,修好了它,但是损害已然发生?他体内的水分至少已经流失了一半。如果不是有蒸馏帐篷的保护……他回味着这件事,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在幻象中看到它。这个事实告诉他,没有幻象的世界同样充满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