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这个!你必须催促死灵……”

  “制造他的人是你们,特雷亚拉克斯人。”艾德雷克说,“你更了解他,不该向我提这个问题。”他停了停,朝透明的箱壁靠近了些,“要不然就是,关于这件礼物的情况你对我们撒了谎。”

  “撒谎?”

  “你说过,这件礼物只需要瞄准目标放出去就行,不用再费什么心思。一旦死灵送出去了,我们再也不可能做什么手脚。”

  “但死灵还是可以受影响的。”斯凯特尔说,“你只需要问问他的前身就行。”

  “打听他的前身会怎么样?”

  “可以刺激他,使他做出符合我们意图的行动。”

  “他是一个门塔特,有逻辑和推理能力。”艾德雷克反对道,“他或许会猜出我的打算……那个当妹妹的也能猜到。只要她把注意力集中到……”

  “你不是能让我们避开女巫的预知力量吗?要不,你根本没这个本事?”斯凯特尔问。

  “我不怕预知力量。”艾德雷克说,“我担心的是逻辑推理,还有真正的间谍,帝国的庞大实力,对香料的控制,加上……”

  “任何事物都有其限度。只要记住这一点,你就能够平静地看待皇帝及其力量了。”斯凯特尔说。

  领航员翻了个身,姿势十分奇特,四肢像怪异的蝾螈一样扭动着。斯凯特尔竭力克制住自己的恶心。这个宇航公会的领航员和平常一样,穿着深色紧身连衣裤,腰带上捆着各种鼓鼓囊囊的容器。可是……他移动的时候却给人一种赤身裸体的感觉。斯凯特尔觉得,这是因为游泳、伸展的动作。他再次感到他们这些密谋者之间关系的脆弱。他们不是一支和谐的团队。这就是他们的薄弱环节。

  艾德雷克的动作渐渐平息下来。他瞪着斯凯特尔,因周围的橘红色气体使他眼前一片红。为了保存自己,变脸者在耍什么鬼花招?艾德雷克心想。这个特雷亚拉克斯人做事总是出乎意料。这是个不祥之兆。

  领航员声音和动作中的某种东西告诉斯凯特尔,他更害怕那个妹妹,而不是皇帝本人。不过这想法只在他的意识中瞬间闪过。让人不安啊。他们是不是忽略了阿丽亚身上某种最重要的东西?死灵这件武器是否足以摧毁那两个人?

  “你知道人们是怎么说阿丽亚的吗?”斯凯特尔试探性地发问。

  “你什么意思?”鱼人又扭动起来。

  “迄今为止,没有哪种哲学、哪种文化拥有这样一位女守护神。”斯凯特尔说,“快乐、美丽,融合成……”

  “快乐和美丽能持久吗?”艾德雷克质问道,“我们要摧毁这两个亚崔迪人。文化!他们散布的那种文化完全服务于统治。美丽!他们的美丽是奴役人的美丽。他们制造了一大批地地道道的白痴,这种人是最容易摆布的。他们不想碰运气。全是锁链!他们做的每件事都是制造锁链,以奴役他人。可奴隶总归要反抗。”

  “那个妹妹也许会结婚,并且繁殖后代。”斯凯特尔说。

  “为什么你不停地说那个当妹妹的?”艾德雷克问。

  “皇帝可能要为她挑选一个伴侣。”斯凯特尔说。

  “让他挑选好了。反正已经为时过晚了。”

  “下一个瞬间将发生的事,即使是你也无法平空创造出来。”斯凯特尔警告说,“你不是创造者……跟亚崔迪家族一样。”他点点头,“不能太过想当然。”

  “我们不是那种口口声声说要创造什么的人。”艾德雷克反驳道,“也不是那伙想从摩亚迪身上弄出个先知的人。你说这些废话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提出这种问题?”

  “因为这颗行星,”斯凯特尔说,“提出这个问题的是这星球。”

  “星球不会说话!”

  “可这一颗会。”

  “哦?”

  “它述说着创造。风沙在夜里流动,这就是创造。”

  “风沙流动……”

  “一觉醒来,映入你眼帘的就是一个新世界。一切都是新的,你入睡前看到的一切都已经无影无踪了,没有在沙漠上留下一丝痕迹。”

  没有痕迹的沙漠?艾德雷克想,创造?他突然感到焦虑,束手无策的焦虑。密封的箱子,房间的摆设,一切都在朝他逼近,挤压着他。

  沙漠上的痕迹。

  “你说起话来活像个弗雷曼人。”艾德雷克说。

  “这就是弗雷曼人的思维,很有启发性。”斯凯特尔同意道,“他们说摩亚迪的圣战在宇宙中留下了痕迹,就像弗雷曼人在沙地上留下痕迹。他们已经在人类的生命史上留下了痕迹。”

  “又怎么样?”

  “然后夜晚降临,”斯凯特尔说,“风沙流动。”

  “是啊。”艾德雷克说,“圣战是有限的。摩亚迪利用了他的圣战,并且……”

  “他没有利用圣战。”斯凯特尔说,“是圣战利用了他。我想,如果他能办到,他宁愿停止这场战争。”

  “如果他能办到?他只需要……”

  “给我老老实实待着,别扭来扭去!”斯凯特尔喝道,“精神的瘟疫是无法阻止的。它越过了秒差距,从一个人传染到另一个人。它是一种势不可挡的传染病,击倒了没有对此做好准备的一方。这种事,我们以前也干过,当然规模远远不及。谁能阻止?摩亚迪找不到任何解毒药。这种事植根于混沌,秩序的手能伸到那里去吗?”

  “那么,你是否被传染了?”艾德雷克问。他在橘红色的气体中慢慢转动着,不明白斯凯特尔的声音为什么如此惊恐。难道变脸者已经退出了这次密谋?现在没有办法窥视未来,弄清这一滩未来已经变成了一条泥泞的河流,被大大小小的预言挤得满满当当。“我们都被传染了。”斯凯特尔说。他提醒自己,艾德雷克的智力非常有限。该怎么解释才能让这个宇航公会的人理解呢?

  “可是,等我们把他摧毁掉的时候,”艾德雷克说,“这些传染不就……”

  “我真该让你就这么白痴下去,”斯凯特尔说,“可惜我的职责不允许。再说,这样做还会危及我们大家。”

  艾德雷克又翻腾起来。为了稳住自己,一只长着蹼的脚踢了一下,在大腿周围搅起一阵橘红色气体泡沫。“你说的话很奇怪。”他说。

  “这件事就快完蛋了,”斯凯特尔说,声音沉着了些,“马上就要迸成碎片。阴谋一旦破灭,它的碎片将影响今后的好几个世纪。难道你没看见?”

  “宗教的事我们以前也处理过。”艾德雷克争辩道,“如果这次……”

  “这一次不仅仅是宗教!”斯凯特尔说。不知圣母会对这个同谋者所接受的粗陋教育发表什么评论,“这是宗教性质的政权,完全是另一回事。摩亚迪的奇扎拉教团遍布世界各地,取代了过去的政府。可他没有永久性的行政单位,也没有互相牵制的机构。他所拥有的只是一个个主教辖区,全都是互不相属的孤岛。每个岛屿的中心只有一个人。这些人由此学会了如何获取和保持个人权力,相互之间猜疑妒恨。”

  “趁他们勾心斗角的时候,我们来个各个击破。”艾德雷克洋洋得意地说,“只要把头砍下来,身体就会倒……”

  “这具身体有两个头。”斯凯特尔说。

  “那个妹妹嘛……也许会结婚。”

  “当然会结婚。”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斯凯特尔。”

  “我也不喜欢你的愚笨无知。”

  “如果她结婚怎么办?会动摇我们的计划吗?”

  “会动摇整个宇宙。”

  “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拥有预知的力量。我,我本人,就拥有这种力量,它……”

  “你只不过是个婴儿。他们大步向前,你却只能蹒跚学步。”

  “并不是只有他们才拥有预知的力量!

  “宇航公会的领航员先生,你忘了我们也曾制造过一个科维扎基·哈得那奇,那个人能清晰地看到未来。你不可能威胁那样一个人,你所做的任何威胁都会反过来威胁你自己。摩亚迪也是这样,他知道我们会攻击他的契尼。我们必须加快行动步伐。你必须接近死灵,照我指示的那样催促他。”

  “如果我不呢?”

  “闪电就会落到我们头上。”

第十四章

  啊,满嘴牙齿的沙虫,

  你怎能拒绝那无法消除的欲望?

  那些肉体和气息诱惑你来到地面!

  没有任何长袍,

  能隐藏你的陶醉,

  遮蔽你燃烧的渴望!

  ——摘自《沙丘书》里的沙虫歌

  

  用啸刃刀和短剑与死灵在训练室激战一番之后,保罗出了一身大汗。他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神庙广场,竭力想像契尼在诊所的情景。怀孕六周了,她早上感觉不舒服。给她看病的医生是最出色的,一有消息就会来报告他。

  黑黑的午后沙暴云使广场上的天空更加阴沉。弗雷曼人把这样的天气叫做“脏气。”

  医生会不会永远不通知他了?每一秒都来得极度缓慢,像在竭力挣扎,不肯进入他的宇宙。

  等待……等待……瓦拉赫上的比·吉斯特姐妹会还没有回音。显然是故意拖延时间。

  其实,预知幻象记录了这些瞬间,可他有意遮挡着,不愿看到这些幻象。他宁愿做时间长河中的一条鱼,并不有意游向哪里,凭着水流把自己带到任何地方。这一刻,命运已经注定,无论怎么挣扎都已无力回天。

  他能听到死灵的动静,此刻他正在检查装备。保罗叹了口气,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腰带,解下屏蔽场。屏蔽场触到他的皮肤,只觉得一阵刺麻。

  保罗告诉自己,契尼回来的时候,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要正确对待。是时间了,应该接受事实,即,有些事他隐瞒起来、没有告诉她,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她才能活到今天。他心想,自己宁愿要契尼,而不是继承皇位的子嗣,这种做法是不是一种罪孽?他有什么权力替她做出选择?不,这么想是愚蠢的!谁会犹豫呢?瞧瞧别的选择吧:奴隶囚笼,折磨,极度的哀痛……加上种种更加可怕的遭遇。

  门开了,契尼的脚步声传了进来。

  保罗转过身。

  契尼的脸上杀气腾腾。她身着金色长袍,腰间缠了一根宽大的弗雷曼式腰带,水环像项链一样戴在脖子上,一只手叉腰(这只手从不远离啸刃刀),两眼闪着走进陌生房间时搜寻凶兆的锐利目光。此时此刻,她的一切都预示着暴力。

  她走了过来,他张开双臂楼住她。

  “有人,”她喘着粗气,靠在他的胸前说,“长时间给我服用一种避孕药……直到我按这种新食谱进食。因为这种药,我这次生孩子会有问题。”

  “可以补救吗?”他问。

  “很危险。我知道这种毒药从哪儿来的!我要她的水。”

  “我亲爱的塞哈亚。”他低声说。把她搂得更紧,以平息她突然的颤抖,“你会生出我们想要的孩子,这还不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