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加尼马(战利品)生我的气。”阿丽娅用她那发音不全的声音说。

杰西卡注意到阿丽娅高兴,也注意到用来指哈拉的专用术语——加尼马。弗雷曼语言中这个词的意思是“战场上的战利品”,附带指某个不再用做最初目的的东西,一件装饰品,如一个用做窗饰坠物的长矛头。

哈拉朝阿丽娅吼道:“不要侮辱我,孩子。我知道我的地位。”

杰西卡问:“你这次干了些什么呢,阿丽娅?”

哈拉回答说:“她今天不仅拒绝和其他孩子玩,而且还硬挤进那个地方……”

“我藏在挂帘后面,观看苏比娅生孩子。”阿丽娅说,“是一个男孩。他哭啊哭啊,嗓门真大!当他哭够了的时候……”

“她从挂帘后面走出来,抚摸他,”哈拉接着说,“他就停止哭了。大家都知道,一个弗雷曼孩子出生时必须哭个够。如果那时是在营地里,情形就不同了,因为他决不能再哭,以免他在沙漠旅途中出卖我们。”

“他已经哭够了,”阿丽娅说,“我只是要摸他的火花,他的生命。他感觉到我时,他就不想再哭了。”

“那在人们中引起了不少的闲话。”哈拉说。

“苏比娅的孩子健康吗?”杰西卡问。她看到某个东西使哈拉极为烦恼,因此而感到惊讶。

“他像任何母亲希望的那样健康,”哈拉说,“她们知道阿丽娅并没有伤害他,也不介意她抚摸他。他立即安定下来,很高兴的样子。只是……”哈拉耸了耸肩。

“我女儿有些奇怪,是吗?”杰西卡问,“她谈到了未来的事,以及她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可能知道的事——过去的事。”

“她怎么会知道比拉·特乔斯的孩子像什么样子?”哈拉问。

“但他们确实是那个样子!”阿丽娅说,“苏比娅的那个男孩看起来真像出发前朱莎生的儿子。”

“阿丽娅,”杰西卡斥责道,“我警告你。”

“但是,母亲,我看见过他,并且真的……”

杰西卡摇摇头,看见哈拉脸上不安的神色。我生下个什么东西,杰西卡问自己,她一生下来就知道我所知道的一切,甚至还要多些。因为我体内的圣母通过过去的通道把一切事情都给她显示出来。

“不仅她说的话,”哈拉说,“还有她的习惯,她的坐姿和凝视岩石的方式。她只移动鼻子旁边的肌肉,或背上的肌肉,或……”

“那是比·吉斯特的训练方式,”杰西卡说,“你知道,哈拉。你不会否认我女儿有我的遗传基因吧?”

“圣母,你知道,这些对我来说无关紧要,”哈拉回答道,“但对其他人来说可不一样,她们对此谈论不休。我觉得存在着危险。她们说你女儿是魔鬼,其他孩子也拒绝与你女儿一起玩耍,以免她……”

“她的确与其他孩子很少有相同之处,”杰西卡说,“但她决不是魔鬼,只是……”

“当然,她不是魔鬼!”

杰西卡对哈拉激烈的言辞感到惊讶,向下瞟了一眼阿丽娅,她似乎陷入沉思,表现出一种……等待的感觉。杰西卡又把注意力移到哈拉身上。

“我尊重这个事实,你是我儿子家庭中的一员,”杰西卡说,“你可以公开地给我讲使你感到苦恼的事情。”

“不久,我就不再是你儿子家庭中的成员了,”哈拉说,“我为了我的儿子,为了他们能作为友索的儿子而受到特殊训练,等了这样长的时间。这是我能给予他们的足够长的时间,因为人人都知道,我并未与你儿子同过床。”

阿丽娅在她身旁动了动,半醒半睡的样子,显得十分惬意。

“可是,你已成了我儿子的好伴侣。”杰西卡说。她心里一直这样想:伴侣而不是妻子。杰西卡直接想到问题的实质,想到营地里人们普遍认为,她儿子与契尼的关系已成为一种永久的伴侣关系——结婚而产生的痛苦。

我爱契尼,杰西卡想。但是她提醒自己:为了皇室的需要,爱必须被抛到一边。皇室的婚姻除了爱以外,还有其他的东西。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你儿子所做的安排?”哈拉问。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西卡反问道。

“你打算让部落团结在他周围。”哈拉回答道。

“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看到了他的危险……阿丽娅就是危险的一部分。”

这时,阿丽娅更挨近了杰西卡,睁开眼睛,打量着哈拉。

“我一直在观察你们两人,”哈拉说,“你们接触的方式。阿丽娅就像是我的亲骨肉,像我兄弟的那个人的妹妹。从她还是一个婴儿时起,从我们开始远征逃到这里的那时起,我就在照看她,保护她我在她身上看到了许多东西。”

杰西卡点点头,感觉到了她身边的阿丽娅开始变得不安起来。

“你了解我的意思,”哈拉说,“一开始,她就知道我们在谈论她。什么时候还有过这样的婴儿,如此小就知道水的原理?那个婴儿对她的护理人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哈拉,我爱你!‘“

哈拉看着阿丽娅。“你认为我为什么会忍受她的侮辱?我知道这些话并没有恶意。”

阿丽娅抬头看着她的母亲。

“是的,我有推理能力,圣母,”哈拉说,“我可能成为塞亚迪娜,我看得见我已经看见过的东西。”

“哈拉……”杰西卡耸耸肩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对自己的态度感到惊奇,因为哈拉说的实际上是真的。

阿丽娅直起身来,挺了挺胸。杰西卡觉得这一切该结束了,同时产生了一种决心和伤悲相结合的情感。

“我们犯了一个错误,”阿丽娅说,“我们不应该责难哈拉,我们现在需要她。”

“那是在种族的庆典仪式上,”哈拉说,“在你改变生命之水的时候,圣母,在阿丽娅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你需要我。”

我们需要哈拉?杰西卡问自己。

“除了哈拉,还有谁能在人们中为我们说话,还有谁能去让她们了解我?”阿丽娅说。

“你要她做些什么呢?”杰西卡问。

“她知道应该做些什么。”阿丽娅说。

“我将告诉她们事实真相。”哈拉说。她的脸突然显得苍老和伤感,橄榄色皮肤因愁眉不展而缩成几道皱纹,狡黠的脸上露出迷人的神态。“我将告诉她们,阿丽娅仅仅是装成一个小女孩,而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小女孩。”

阿丽娅摇着头,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杰西卡感觉到女儿的悲伤,就像自己在悲伤。

“我知道我是一个反常的人。”阿丽娅小声说。来自孩子口中的成年人的话语就像是痛苦的认罪。

“你不是一个反常的人,”哈拉斥责道,“谁敢说你是一个反常的人?”

杰西卡再次对哈拉那种出于保护的严厉语气感到吃惊。杰西卡看出阿丽娅是对的——她们需要哈拉。部落的人会理解哈拉——她的话和她的情感——因为她爱阿丽娅,如同爱她自己的孩子一样。

“谁说你是反常的人?”哈拉再次问道。

“没有人这样说。”

阿丽娅拉起她母亲的袍角,擦掉脸上的泪水,然后将弄湿揉皱的袍服抹平。

“那么,你没有说过?”哈拉语气强硬地问道。

“是的,哈拉。”

“现在,”哈拉说,“你可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可以告诉其他的人。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情。”

阿丽娅吞咽了一下,抬头看着她母亲。

杰西卡点点头。

“有一天,我醒来,”阿丽娅说,“就像从睡梦中醒来,只是不能记得是否睡过觉,发现我在一个温暖、黑暗的地方,我吓坏了。”

听着女儿用发育不全的童声讲述着,杰西卡回想起在那个大山洞里的那天。

“我吓坏了,”阿丽娅说,“挣扎着,试图逃跑,但无路可逃。过后我看见一点火花……但又像没有看见。那火花和我在一起,我感觉到它……它抚摸着我,安慰我。它告诉我,一切都会正常。那火花就是我母亲。”

哈拉擦着眼睛,平静地对着阿丽娅笑。可是,在那个弗雷曼女人的眼中,现出一种发疯的神色,十分紧张,好像它们也在听阿丽娅的叙述。

杰西卡想:我们真的知道这个女人是怎么想的……是因为她那奇特的经历、训练和祖先吗?

“就在我感到安全,定下心来时,”阿丽娅继续说,“又有一个火花与我们汇在一起……一切就在那一刻发生了。那另一个火花就是老圣母。她……用生命与我母亲做生意……一切……我与她们在一起,我看见了一切……一切都结束了,我就是她们,所有其他的人和我自己……我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又找到我自己,还有许多其他的人。”

“真是一件残酷的事情,”杰西卡说,“没有人应该这样醒来而进入意识。它所创造的奇迹,是你能接受的发生在你身上的一切。”

“我其他什么事情也不能做,”阿丽娅说,“我不知道如何去抵制或掩藏我的意识……或者让它停止活动……一切都发生了……

一切……“

“我们不知道,”哈拉喃喃地说,“我们让你母亲改变生命之水时,并不知道她正怀着你。”

“不要为这事难过,哈拉,”阿丽娅说,“我并不为自己感到遗憾。毕竟这一切的发生是有理由的:我是一个圣母,部落有两个圣母……”

她中断讲话,偏着头听着。

哈拉摇晃着往后靠在座榻上,盯着阿丽娅,凝视着杰西卡的脸。

“你不怀疑?”杰西卡问。

“嘘……”阿丽娅说。

远处有节奏的圣歌声,穿过把她们与营地过道隔开的门帘,传到房间里面。歌声越来越大,十分清晰。“呀!呀!哟姆!呀!呀!

哟姆!姆赛因,瓦拉!呀!呀!哟姆!姆赛因,瓦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