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们有吊带式减重器就好了,杰西卡想。往下跳到那里是很容易的事,可是吊带式减重器是另一个在广阔沙漠中避免使用的东西,也许它们与屏蔽一样会引来沙蜥。

他们来到一个个向下悬垂的岩架边,看到他们后面的一条裂缝,月影勾画出它突出部分的轮廓,一直照到它的入口。

保罗领路而下,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动,但是走得很快,因为月光持续不了多久的时间。他们盘旋向下,走入越来越黑的暗影中,向上的岩石隐隐约约与群星混合在一起。在一个朦朦胧胧的暗灰色沙面斜坡的边缘,裂缝变窄,大约十来米宽,沙面斜坡向下倾斜伸入黑暗之中。

“我们可以从这里下去吗?”杰西卡小声问。

“我想可以。”

他用一只脚试了试斜坡表面。

“我们可以滑下去,”他说,“等你听到我停下来为止。”

“小心。”她说。

他登上斜坡,向下滑去,沿着那柔软的表面滑到一个几乎填满沙的平地上,它位于岩壁中间的深处。

他后面传来沙的滑动声,在黑暗中,他费力地望着斜坡上面,差点被沙暴击倒,然后一切又渐渐沉寂下来。

“母亲?”他叫道。

没有回答。

“母亲?”

他丢下背包,往斜坡上面爬,爬着,挖着,抛着沙,像一个发了狂的人。“母亲!”他喘着气,“母亲,你在哪里?”

又一道沙暴倾泻下来,落在他身上,把他埋了起来。沙堆到腰部,他挣扎着爬了出来。

她遇到了滑沙,被埋起来了,他想。我必须保持冷静,仔细解决这个问题。她不会立即窒息而死,她会使自己全身僵硬,减少对氧气的需要,她知道我会把她挖出来。

使用她教的比·吉斯特方式,他那疯狂的心跳平息下来,脑子变得一片空白,过去的事没有留下多少记忆。在他的记忆中,每一次动作,每次滑行,都重新出现在脑中,随着内心的平静而移动。这种平静与那为全面回忆的实际需要的瞬间形成鲜明的对照。

一会儿,保罗斜着往斜坡上爬,谨慎地探索着,直到找到裂缝壁,那里有一块向外弯曲的岩石。他开始挖,极其小心地把沙搬走,以免再引起滑沙。一块纺织物在他手下面露出来,他循着纺织物,找到一只手臂,沿着手臂,挖出了她的脸。

“听见我说话吗?”他小声问。

没有回答。

他挖得更快了,挖出了她的肩膀。她是柔软的,他探到她缓缓的心脏的跳动。

全身僵硬的自救法,他自言自语。

他清理掉她腰部的沙,把她的双臂搭在他的肩上,沿着斜坡往下拉。开始慢慢地,然后尽可能快地拉,感到上面的沙快要塌了下来。他越来越快地拉,喘着气,尽力保持着平衡。他把她拉了出来,拉到满是硬物的岩缝地面上。他把她扛在肩上,摇摇摆摆地猛跑起来,这时,整个沙斜面塌下来,巨大的咝咝声在岩壁之间回响,并逐渐增大。

他停在裂缝的一头,裂缝面临着下面大约三十米处、与沙丘相配的沙漠。他轻轻地把她放在沙里,说着话,让她从僵硬状态中恢复过来。

她慢慢醒来,深而长地呼吸着。

“我知道你会找到我。”她小声说。

他回头看着裂缝:“如果我没有找到你,也许会更好些。”

“保罗!”

“我把背包丢了,”他说,“它被埋在一百吨的沙下面……至少……”

“所有的东西都丢了?”

“多余的水、滤析帐篷——所有重要的东西都丢了。”他摸了一下口袋,“定位指南针还在。”他摸了摸腰带:“小刀、双筒望远镜还在。我们可以好好看一下我们要死的这个地方。”

在那一瞬间,裂缝左边,太阳正从地平线上升起,各种色彩在广阔的沙漠上闪烁,鸟儿躲藏在岩石中放声歌唱。

但是,杰西卡在保罗脸上看到的只是绝望的表情,她蔑视地对他说:“这就是你受到的教育?”

“难道你还不明白?”他说,“要在这地方活下去所需的一切都在那沙的下面。”

“你找到了我。”她说。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柔和,有理性。

保罗蹲了下来。

不久,他仰视着裂缝,看着新的斜坡,打量着它,记住了那松软的地方。

“如果我们能固定住那斜坡的一小块地方和沙里挖的洞的表层,我们也许能把棍子插到背包处。水可以做到,但是我们没有足够的水……”他突然住口,然后说:“泡沫。”

杰西卡一动不动,以免打断他的思考。

保罗看着裸露的沙丘,用鼻子和眼睛搜索着,然后注意力集中在他们下面一片发黑的沙土上。

“衰微香料,”他说,“它的香气——含碱量很高。我有定位罗盘,它的动能包是酸性的。”

杰西卡直挺挺地靠在岩石上。

保罗不理睬她,跳了起来,沿着风面,从裂缝尽头的倾斜面跑到沙漠里。

杰西卡瞧着他走路的方式,时时中断前进的脚步——一步,停,两步,滑行,停……

前进的步伐没有节奏,这是告诉掠夺成性的沙漠巨蜥,某个属于沙漠的东西在运动。

保罗到了衰微香料处,铲起一堆衰微香料,用袍子包着,回到裂缝边。他把衰微香料放在杰西卡面前,蹲下来,用刀尖拆开定位罗盘,罗盘表面被拆了下来。他取下腰带,把罗盘的零件倒在上面,取出动能包,取下表面盘的机械装置,剩下空的罗盘底盘。

“你需要水。”杰西卡说。

保罗从脖子上取下贮水管,吸了一大口,把水吐在底盘里。

如果失败了,就把水浪费了,杰西卡想,然而不管怎样,那也没关系。

保罗用小刀划开能量包,把它的晶体倒进水里,它们起了少许泡沫。

杰西卡看见他们上方有东西在动,她抬起头,看见一群鹰沿着裂缝边缘栖息着,盯着下面没有盖的水。

伟大的圣母!她想,在那样远的地方它们就嗅到了水。

保罗把盖子盖到罗盘上,去掉盖子按钮留下一个小洞,可以让液体流出。他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抓起一把衰微香料,回到裂缝边,打量着斜坡的地势。他的袍子由于没有腰带拴着,在轻轻地飘动。

他费力地走到斜坡中间,踢掉小沙带,搅起一团团灰尘。

不多久,他停下来,把一撮衰微香料塞进罗盘,摇动着。

绿色泡沫从原来是盖子按钮的小孔中流出来。保罗把它对准斜坡,在那里筑成、条低矮的堤坝。他开始踢掉它下面的沙,用更多的泡沫来固定挖开的洞的表面。

杰西卡走到他下面,叫道:“要我帮忙吗?”

“上来挖,”他说,“我们还要挖大约三米,快接近那东西了。”他说话时,罗盘盒里不再有泡沫流出来。

“快点,”保罗说,“不知泡沫能使沙固定多长的时间。”

杰西卡爬到保罗身边,他又把一撮衰微香料塞入罗盘盒,摇动着,泡沫又流出来。

保罗筑着泡沫堤,杰西卡用手挖沙,把挖出来的沙抛到斜坡下面。“有多深?”她气喘吁吁地问。

“大约三米,”他说,“我能说出大概位置,我们不得不把洞扩大。”他往旁边移了一步,在疏松的沙里滑了一跤。“斜着往后挖,不要直接往下挖。”

杰西卡照他说的做。

洞慢慢地往下延伸,到了与盆地表面平行的地方,但还是看不到背包。

“我可能算错了?”保罗自问,“我开始有些恐慌,造成了错误。”

他看着罗盘里剩下的不到两盎司的酸液。

杰西卡在洞里伸直身子,用被泡沫污染的手在脸颊上擦了擦,她的目光碰到保罗的目光。

“上层面,”保罗说,“轻一点,好。”他又往罗盘盒里塞进一撮衰微香料,让泡沫冒出来,滴落在杰西卡手上。她开始在洞的上面一层的斜面上切成一个垂直面,手第二次切过垂直面时碰到了硬物。

她慢慢地沿着上面有塑料扣子的背带挖着。

“不要动它。”保罗小声说。

“我们的泡沫用完了。”

杰西卡一手抓住背带,抬头看着他。

保罗把定位罗盘扔到盆地里,说:“把你的另一只手给我,仔细听我说。我把你拉到边上,并向上拉,但你抓住带子不要松手。我们顶上不会有更多的沙倾泻下来,这个斜坡已经被固定住了。我要做的是让你的头偏离开沙。一旦那个洞被沙填满,我可以把你挖出来,把背包拉上来。”

“我知道了。”她说。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她的手指握紧了背带。

一下猛拉,保罗把她一半身子拉出了洞,泡沫堤塌下来,沙倾泻而下,但是她的头却露在外面。沙泻停止时,杰西卡站在齐腰深的沙里,她的左臂和肩仍埋在沙里,下颌受到保罗袍子上皱褶的保护,而她的肩因张力而感到疼痛。

“我仍然抓着背带。”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