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分钟……”老家伙的神情几乎绝望。

  “可能是有点着凉……闹肚子……”我急匆匆的冲了出去。

  我像是逃命那样奔跑在空无一人的漆黑的走廊里,照亮我的脸的是手机屏幕的蓝光。我在地址簿里使劲的往下按、再往下按,搜索一个名字。为什么我没有买一个智能的手机呢,虽然稍微贵一点,可是我一下子就可以找到她的名字。

  我冲进了洗手间像是作贼那样往后快速的扫了一眼,漆黑的走廊里面没有人。洗手间里也没有人声,我打开了灯,喘息着靠在门背后,把手机紧紧的按在耳边。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时间显示我还有大约9分钟不到。一个人会在九分钟之内重新把关机的手机打开的比率是多少?

  我按了重拨键,把音量打到最高,握着手机在洗手间里踱步,像是一个败阵的古代将军在他的军帐里握着宝剑的剑柄,等待着潮水一样的敌军扑到他的帐门前。我一次次按下重拨键,相同的声音一再重复,像是永远没有止境。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

  时间在一秒钟一秒钟流逝。

  我拼命的想一些东西,我现在不能停止思考,停止了思考我会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一种不仅仅是畏惧也不仅仅是绝望的东西在我心里悄悄的蔓延开来,我要把脑袋充满,把那个东西压下去。

  好吧,让我们从手机开始,你是否记得有种可以联系待机一个月的飞利浦的待机王?其实是款很难看的手机,但是商务人士都喜欢用,因为他们飞来飞去,怕耽误一个电话错过了几千万的交易。要说好看那肯定是索爱最新的M608c,不错它是一款3G手机,可惜在中国3G网络还没有铺开战争就开始了,所以大家只是看过它的图片。当然它的孪生弟弟W950c也不错,可是一款音乐手机?你总不想挂着一款112g的MP3在脖子上跑来跑去吧?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

  对了对了,还有那款笔记本,你知道我买这款Motorola的L7的时候觉得它要是搭配一下IBM的T60就好了,一色的黑,放在一起酷得一塌糊涂。大猪有一台自备的IBMT43,毕竟是比DELL的好用多了,部队配发的那个盒子?拜托你不要提起这种令人绝望的东西好不好,帝国都装不了……IBM关键是外形够拽,造了十几年的笔记本就没更新过工业设计,毕竟是老大的风范。其实L7还是蛮好用的,除了短信只能容纳可怜的25条,于是我只好不停的删除,有些短信舍不得删除就留在里面,于是最后撑得满满的。满到只剩一条短信的空间可以接收新的消息,然后剩下二十四条都标记着某个相同的名字。真是糟糕的设计师,多留点空间存短信会死人啊?也不知道Motorola雇的都是一帮什么人!

  没有别的了么?

  还有别的可想么?

  素材快要不够了……难道我的生活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是的我可以想我的爸爸妈妈,我真是对不起他们。我为什么不能去华尔街呢?这样我可以穿着阿玛尼的黑色西装坐在高层的办公室里操作几千万的资金,妈妈想买几套房子我就帮她买几套,老爹飘洋过海来探望我,我可以请他从纽约到芝加哥到洛杉矶的旅游,我们坐在芝加哥号称世界最高的酒吧JohnHancockTower的顶楼喝他们最拿手的鸡尾酒,一样的衣冠楚楚。

  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老娘会写信来说儿子我已经买了三套房子,这样你如果结婚就有地方住了。如果你觉得这些房子还不够好,我可以卖掉其中的两套给你买一套你喜欢的……

  OK,我虽则只有680块月薪可是我也不是那么穷困潦倒嘛,是不是?可是为什么就是永远都是没指望的希望呢?

  “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已关机,请稍后再拨。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please call later…”

  我还剩多少时间?我冲进一间格子里坐在马桶上,把门扣扣了起来,这个封闭的地方也许因为长期没有人打扫而弥漫着一股很细微的臭味,可是隔板很高,我什么都看不见,我觉得安全。

  我的手有点哆嗦,我写了一个短信说:“给我打电话!”

  我想暗示什么,可是我不敢说,我的背后是可怕的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如果我违反了,老大会不会用手枪指着我的脑门解决一切问题?所以我用了一个感叹号,我想她是不是会记得我从来都不用感叹号,这次是有特别的事情即将发生。

  还来得及,如果你故意屏蔽了我的电话,看到这个短信,还来得及让我们再说几句话。

  只剩下1分30秒,我在洗手间里,像是聆听末日钟声的困兽。我坐立不安可是我甚至没有空间走动,我最后尝试着站在抽水马桶的桶盖上,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我的手机没有响,来不及了,就要来不及了。我一再的看来电显示,我觉得要是手机有IE那样的刷新键我现在一定会不断的按它,可是手机没有,我只能盯着它,像是要感动这个冰冷的东西。

  现在是22:14,当我回到会议室,行动前的沉默期就要开始。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为什么会关机?

  我愣了一下,慢慢的安静下来。还有一周他们就要结婚了,不是么?这个晚上还不错,这个封闭的空间里虽然沉闷,外面却有花香和风声。一个女人这个时候难道不该陪未婚夫呆在一起么?见鬼,为什么现在才想清楚这个细节?并非每个人都会在这样的晚上和两个不知所谓的男人以及一个罗里罗嗦的女人联机打帝国。我想像一个窗前坐着这么两个人,一个人高大而挺拔,他把手放在女人的肩上,女人的眸子里映着外面路灯的颜色,漫不经心的出神,男人低头下去吻在女人耳根后,那里有一缕细细的、弯曲的头发。

  所有思绪到这里忽的中断了,好像有人大喊了一声“Cut”!

  真安静啊,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江洋,别蹲了,老大叫我来看看你是不是淹死在厕所里了。”大猪挨个隔间的用力敲门。

  我转身把冲水键按了下去,哗哗的水声中我慢慢的站起来,打开门,恰好对上了大猪的眼睛。

  “没事,我好了。”我说。

  “江洋,你没有泄密吧?”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我们用了一分钟,穿越了那条漆黑的、漫长的走道。我再次回到会议室的时候,宪兵们已经在等待我,桌上摊开我的飞行制服。他们把盘子托到我面前,大猪、二猪和我依次关闭了手机,连着其他琐碎的一切放了进去。

  我看着关机时候那个“Hello Moto”的图片,忽然想笑。林澜……这次是不是真的要死了?其实说上话又如何呢?我没办法救这个城市,也没有办法救她,我只是想再听听她的声音而已……

  真是一个笨蛋男人,这么虚弱啊,最后的关头是不是还想在喜欢的女孩的声音里寻找一点安心?可是我又能给她什么呢?我真的帮她做过什么么?杨建南至少还可以帮她擦擦餐具,给她一枚订婚戒指,和一次对整个上海外空间防御指挥部宣告的盛大婚礼。呵呵,我爱你……很难说啊,要资格的。

  键盘的蓝光熄灭了,我抬起头对宪兵说:“可以了,灰鹰三号,我已经准备完毕进入沉默期!”

Part II 十八

  2008年7月16日,15:30。

  地勤人员为我们套上了全封闭的飞行服,他们围着我左左右右的检查氧气管、配枪、工具刀和降落伞,我左右的大猪二猪也同样被忙碌的地勤人员围着。机库的顶部测试着开启,通过张开的口子看出去,我看见阴霾的天空里,云像是走马那样飞快的流动。

  透过防紫外的头盔镜片,我看见老大靠在钢铁的壁板上抽一支烟。这个老家伙此时流氓得像是一个街头少年,沉默和睥睨中带着迷惘又不可一世的神情。听说他以前也是一流的飞行员,亲自上过战场,击落过敌人。

  我听不见声音,这个城市和我已经被这身制服隔开了。为我检查装备的地勤伸了大拇指表示没问题了,我也伸了大拇指表示感谢。后面有人为我递过一把折叠椅子扶着我坐下,我的身边就是沉默的鹞式,地勤们缓缓扯去了它上面的银灰色防雨披。

  “起飞时间预定在16:20,不要一直坐着,偶尔站起来活动活动。”老大的声音从秘密频道里传来,“也不要一付英勇就义的样子,你周围的地勤人员只是以为你们要去做一次Z计划的系列实验。”

  这么说着的时候老大把烟摘下来,嘴唇凑着耳麦蠕动,还跟迎面过来的人微笑着打招呼。

  “明白。”我们三个的声音一同在耳机里响起。

  毕竟不是老大那种资深的老狐狸,这个时候我们三个包括大猪都无法控制那种紧张。我们机械的站起来,像是被栓在椅子上的狗一样,单调的围着椅子转圈。过了一会儿我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笑什么?”老大的声音在耳机里还是淡定的。

  “我在想我们真是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