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进去,他正低着头,冷着脸,坐在桌前似乎想着什么。上次那场袭击让整个大厦的玻璃全部碎裂,这时候窗口只是简单的用木屑板挡上了,灯光昏暗。

  我把文件放在桌上,《S计划泡防御圈扁平化技术建议书》。同样名字的文件已经有两份摆在那里了,我知道一份是大猪做的,一份是二猪做的,看样子他们比我手快。

  将军点点头:“不错,放在我桌上,赶了一夜吧?回去休息一下,从现在开始完全放假,明天再去浦东机场,我们安排了路锦博跟你们最后一次做飞行训练。”

  “是!”

  我走到门边,攥住门把手,静默了两秒钟,回头:“是最后一次见面了么?老大你什么时候走?”

  将军抬起头:“我会留下。”

  我愣了一下:“老大你……也有机票的啊!”

  “废话多!我是军人!”将军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他双肘支在办公桌上,低头下去,用力朝我挥了挥手,示意我赶快离开。我从未看见这个男人如此的疲惫,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脸。我清楚的感觉到他不想让我看见他现在的模样。

  为什么呢?

  机票……我心里一动,想到了蒋黎。像是一滴水落下来,清亮亮的,把所有蒙昧都穿透了。

  “你把你自己的机票让给沈姐了!”我说。

  将军的双肩猛地一振,他身上忽然凝聚起了一股力量,绷紧着。他并不抬头。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的两张票是不是一起的座位?这两个女人上了飞机,是不是还以为都是要跟你飞到兰州去?结果她们两个总算见面了。”

  我被那双狮子般的眼睛盯上了,他猛拍桌子,站了起来,桌上一杯茶水倾倒,洒了一地。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啊?不要知道一点就在这里唧唧呱呱!你不说话,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将军的声音高亢撕裂,眼睛几乎要瞪出眼眶来,“你给我滚出去!”

  静了一会儿。

  我舔了舔嘴唇:“老大,两个里面……你更喜欢谁一点?”

  将军瞪着我,可是我不怕他,我就这么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一生中的第一次,我觉得我看见这个男人自己了,而不是那身军装。我需要怕他么?他是一个男人而已,我也是。

  慢慢的,他的目光退缩了,失去了焦点。他佝偻了背,狠狠的吸了一口烟,慢慢显得苍老起来。最后他坐回了椅子里,仰身看着天花板,双手撑着办公桌。

  “我哪知道?我这不是一直在想么?想了四五年了,还是没想明白。”他声音很低。

  “老大,你说,要是你死了,她们会不会分遗产打架啊?”我沉默了一会儿,“也许,她们会很伤心?一起哭啊哭啊的?”

  “江洋,不要说这种孩子话,我是一个军人,她们最初就知道,也该习惯了。”

  “她们只是知道,不过并不明白吧?”

  “我很喜欢这把椅子,大公司的派头,跟我们部队的就是不一样。”他拍了拍椅子扶手,转了过去。

  2008年7月14日下午,3:30。

  浦东国际机场,机库。

  老路钻在鹞的机腹下面:“把那个欧姆计给我。”

  我把欧姆计递了过去。

  “改锥,8号。”

  “拿着。”我递了改锥过去。

  “好了!”老路一猫腰,从机腹下面闪了出来,搓了搓手,上面粘了润滑油。

  “已经全部换装了地狱犬挂架,全套十八枚响尾蛇,就算遇见捕食者也可以拼一下了。”老路拍了拍导弹,像是摸着他自己儿子的头。

  “哦。”我拎着飞行头盔,傻傻的站在一边,看着他收拾东西要走。

  “江洋,有大行动对不对?”他忽然停下,挑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别瞎猜。”我摆摆手,不敢看他的眼睛,怕露出什么破绽。

  “帮个忙?”

  “什么?”

  递到我手上的是一枚很细的白金戒指,看样子老路早有准备,塞在飞行服上的一个小口袋里,拉开拉链就扣了出来。戒指上连着一根银色的链子,以前想必是贴身挂在胸前的。

  “这是什么?”我好奇起来。

  “以前的事情,上军校的时候,有个女朋友……”老路声音嘶哑,捋了捋头发。

  “没听你说过啊。”

  “陈年旧事了。她去英国了……那时候不小心,怀孕了,被学校处分,就退役了,跟我哭了一夜。后来她家里人帮她办到英国去读书了。那时候真惨,我身上只有二十块钱,连吃顿像样的饭都不够,两个人坐在一个山西面馆里面,我还记得那个面馆叫‘榆次家味’……那时候两个人下了很大的决心,说是两个人不联系,都努力,有朝一日混得好了,赚了钱回来结婚……”

  “你老婆知道么?”

  “废话。”

  “要我带给她?”

  “不是,送给你的,让她看一眼就好了。”

  “送给我?”我转着那枚周大福的白金钻戒,戒指很细而钻石很小,和老路那双粗大有力的手根本不衬,估计买的时候是算着省钱的。

  “还值点钱吧?不过也难讲,”他指着天空尽头像是悬挂在那里的次级母舰,“这个东西出现了,一切好像都变得不值钱了,以前觉得F22牛得一塌糊涂,上去干一架,和苏30一个下场。白金钻石什么的,也许弄点土就可以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