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我惊得心头猛跳一下,扭头看着大猪线条生硬的瘦脸,他的眼睛深陷在锋利如刀锋的眼眶里,看不出任何表情,我却感觉到一种沁到骨头里的凉气。

  是的,逃也没用,77楼往下,爬楼梯无论如何都来不及。警报声越来越凄厉,我们也许只剩下几分钟时间。而大猪所谓的“全体撤离”,只是把那些人送上了一条看似有希望的死路。

  “我是突发状态的全权队长!”大猪死死攥着我的手腕,“别让太多人干扰我们,把笔记本都拿出来!”

  我和二猪各自愣了一下,然后一齐冲到储物柜边,取出了移动工作站。这是一台笔记本一样的黑色匣子,钛金属的表面,外壳抗酸,全防震结构,足以在零下40度的低温中工作,我没有在那么糟糕的环境下用过它,不过冬天打开它的自加热系统,确实像一个温暖的手炉。

  我们三个手脚麻利的拔下工作台边的网络连接线接入移动工作站,这东西的一大好处在于使用了一个即非Windows也非Linux更不是Unix的系统,启动起来像是闪电横过那么快,可惜不能用它装帝国时代。我打开了蓝海战术的能量流监视页面,二猪则直接进入修复程序,监视数据从我这里不断的流过去,随着修复进程,泡防御界面上的高危红色区块开始逐渐收缩。

  “只要顶住这一波冲击,他们就有机会逃到楼下去!”大猪却没有操作,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屏幕,“他们是死是活,看我们够不够快。”

  “嗯!”我们两个同声回答。

  快速的键盘声充斥了整个办公室,屏幕上蓝莹莹的光照着我们的脸,我们在拼抢每一秒……也许精确到毫秒。额头刚才好像擦伤了,血流了下来,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用袖子抹去了,火辣辣的疼痛。

  “是说我们要死了么?”二猪操作着键盘并不抬头。

  我没有回答,他应该是在问大猪。大猪说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理解了这个战术,我们也许还有机会平衡一次,挡住一次光流轰炸。但是没有第二个机会,我们争取来的几分钟间隔足够那些战友跑到楼下,可是我们同样要从77楼跑下去才行,我们往下跑的时候,这里已经没有人为我们顶住了。

  “没那么容易死!”大猪紧紧抿着嘴唇。

  他忽的站了起来,回身去一个倒塌的储物柜里摸索。一会儿,他提回了三具机械,像是带着钢丝滚轴的滑轮组。他一声不吭的跑到我背后蹲下,掀我的上衣,扯我的皮带。

  “这个生死关头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回头,我没时间回头。

  我听见咔哒一声响,一个冰冷的玩意儿扣在我的皮带上了。

  “速降索具,扣在皮带上,另一端扣在地面上比较可靠的固定物上面,打碎玻璃跳出去,这东西在高速的时候会自动抽紧,降低下降的速度。”大猪说。

  “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特殊的安全配置,”大猪转过去在在二猪腰带上扣着索具,“专门用作高层建筑的快速撤离,77楼下去大概只要40秒钟,学过跳伞吧?记着落地怎么放你们的腿,否则你的大腿骨会断掉。”

  他扭头去寻找比较可靠的固定物去了,蓝海战术的软件进度条已经到头了,系统自动的开始抽取不同区块的能源汇流过来。而高空中那个极度危险的能量高点在监视屏上红得令人畏惧,带着血色的光晕,像是衰微的星系中一颗即将坍塌成黑洞的晚年恒星。

  “30秒倒计时。”有人在我们背后清晰的说。

  我浑身哆嗦了一下回头,隔着密密匝匝的金属机构、透过无数服务器的空隙,看见苏婉苍白的脸。她看了我们一眼,又看着中央控制台的屏幕,她没有解除中控台的电流供应,因为那是直线连接到对空雷达网的。只有通过它我们才能精确的定位能量高点,确认每一次光流轰炸的时间点。

  “29。”她说。

  蒋黎被捕食者挥舞的触手逼在铁架后的一个角落里,他双眼透着血红,和苏婉之间被横着的十几道触手阻拦了。他徒劳的举着那柄消防斧去拨开逼近的触手,军装上丝丝缕缕冒着白烟,沾了星星点点的黄绿色液体。而他脚边就有一条被斩断的触手。这家伙不愧是特种兵出身,要按评书说端的一把好膂力,靠着那柄已经没有刃口的消防斧也切下了一根触手。可那样也是徒劳的,在这个东西面前,我们真的太虚弱。

  “能够顶住么?”我说。

  二猪摇了摇头。

  “28。”苏婉说。

  “撤离!”大猪忽然站了起来,指着我和二猪,“你们撤离!”

  可是他自己却是左右扫了一眼,冲到一旁的工作台边抄起一根脱落的角铁,掂了掂,猛地冲向了中央控制台的方向。几乎就在同时蒋黎也动了起来,他把消防斧投掷出去,砸在捕食者的触须上,掏出了手枪对着它漫无目的射击。

  大猪的角铁立刻就被触须缠住了,他不是蒋黎那种特种兵出身,身体瘦弱得和一条腊肉差不多,这个结局根本不必想。

  捕食者似乎也清楚这两个对头之间的差异,只是轻松的把大猪抛了出去,可是它硕大的身体忽然向着蒋黎弹动。蒋黎刚刚扑上去拾起消防斧砍那些阻挡了苏婉的触手时,他的一条腿整个落了下来,鲜血暴溅中,他摔倒在地。大猪像是一条恶狗那样扑出去,用尽全力把蒋黎拉了回来抛给我。

  我冲上去接住蒋黎,大猪说:“带他走!”

  可是怎么带他走?一套索具不可能承受两个人的体重,我们只有三套索具,大猪二猪我各一套。

  我抱着蒋黎,狠狠掐他的大腿想要帮他止血。

  “是要帮她搞机票?”我说。

  “还能帮谁搞?”蒋黎的嘴唇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和脸色一样惨白。

  “20秒。”苏婉说。

  大猪开始解他自己腰间的索具了,他隔着那些触手看着苏婉,苏婉对他摇了摇头。

  我愣了一下,蒋黎那双钢铁一样的手忽的抓住了我的肩膀,他单腿站了起来!他一手掷出一只椅子砸碎了玻璃,同时用力把我推了出去。我跌跌撞撞的退了几步,摔了出去,二猪已经站在窗边,咬牙和我一起跃出。

  我滞留在空中的瞬间,苏婉扑出去捡起蒋黎丢在地下的手枪。

  “15秒。”她似乎是这么说的。

  我这一生最后看见苏婉的一刻,她左手以蒋黎的手枪指向面前硕大的眼睛,扣动了扳机,同时她的右手举起铁锤击碎了防护玻璃,拉下了“D”操作杆。她的神色镇静,真是漂亮。

  D,Damage,Destruction,毁灭。

  我在空中急速的下坠,看见第三个人被抛了出来,那是大猪瘦瘦的身影。

  77楼爆炸的火光飞涌出去,像是这栋大厦在半腰围着一条火红的带子。那个东西追究没能带着那些资料逃脱,不知道我们曾经用成捆的手榴弹炸过坦克么?一群不长脑子的外星驴!

  我们落在地面上,不顾一切的往前奔跑。光流轰击在经贸大厦的楼顶,像是功夫高手的全身骨骼暴响那样,经贸大厦上下噼啪的一阵低响。

  一又四分之一秒后,这座金属结构的大厦化成了细灰。在距离我们只有不到十米的地方,它消失了,一点点细微的灰尘飘落,甚至没有一颗掉下来的螺丝钉砸在我们头顶。

  它毁灭了,如一朵花的盛开。

  太阳升起来了。

  我们就在距离那个废墟不到200米的医护棚外,二猪和我并排坐着。

  “你在想什么?”二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