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整个办公室安静下来了。

  捕食者忽然停下,保持着挥舞触手进攻的姿态,却并未继续推进,像是一部电影放映中被卡死了。办公室里回荡着大家惊惶的喘息声,还有嗡嗡的风扇声……风扇声……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风扇声?我觉得有什么更加可怕的事情即将发生。我大着胆子站起来,看见所有服务器的绿灯都快速的闪动起来,它们的风扇全部开动,像是满负荷运算的样子。

  “我操他妈的!这个东西在读硬盘!”大猪忽然吼了一嗓子。

  我哆嗦了一下,心里透亮。这东西不是为了杀我们而来,它是为了泡防御发生器,它要阿尔法文明留下的某些东西!

  二猪飞起一脚踢碎了消防窗口的玻璃,抄出两柄消防斧一柄扔给我,举起一柄豁尽全力砍向一根触手。消防斧,我们要是去好莱坞,定能胜任电锯狂魔这类角色。不过已经没有时间顾形象了,我掂了掂斧头,扑上去全力砍在另外一根触手上,它丑陋粗糙的尖端刚刚搭上一台服务器,立刻粘上了,正在迅速的生出粉红色的肉质触手,像是婴儿的手指,又像是海葵。而这些看似幼嫩的触手释放出了无数细丝,细得肉眼几乎无法分辨。那些细丝仿佛蛛丝一样迅速的包裹着服务器,从电子元件和通风口的缝隙渗透进去。

  手感像是砍中了橡皮,消防斧被弹开,触手上留下了二十厘米长的缺口,浓腥的气味扑面而来,黄绿色的液体飞溅。我跳起来闪过,那些液体落地冒着白烟,带着“滋滋”的声音腐蚀着化纤地毯。我再看消防斧,已经没有刃口了!

  又是一个变种的捕食者,和我们上次遭遇的那只不同,它的整个肢体里面估计都是这种可怖的酸液,用来保护它自己免受伤害。

  惨叫声从我背后传来。我猛地回头,看见一个操作员抱着头在那里转圈,把消防斧扔下。他的满脸都是黄绿色的黏液,身边有一根被斩断的小触手,正扭动着喷洒酸液。那个兄弟转了两圈趴在墙壁上,再也不动了,很快,他的脖子一弯,头掉落下来,滚动着露出了白骨。

  这样强的酸液……绝不是上次那个东西可比的。

  “别愣着!”大猪大吼,“不能砍它,就砍服务器!”

  我们忽然清醒过来。我和二猪一起扑向了周围,首先敲碎工作台边的机箱。这些计算机里面同样存储了海量的泡防御圈资料,我一斧头劈开机箱,跟上一斧头把硬盘砍成两半。二猪的操作跟我也差不多,周围的人也纷纷踢翻自己周围的计算机,举起椅子往机箱上砸。

  一斧子劈开机箱,一斧子敲掉硬盘;再一斧子劈开机箱,再一斧子敲掉硬盘;我机械的操作着,像是一个忘我的樵夫。我们在跟那个捕食者抢时间,多抢一秒钟就能抢回很多资料,最电子化的资料要用最原始野蛮的方式来抢夺,科学技术还真是跟我们开了一个大玩笑。

  “犯混啊你们!”大猪推了我一把,“用得着那么费劲么?砍掉电源就可以,那玩意儿还自带电源不成?”

  “废话!它当然自带电源!你自己看看那边的服务器!”我指着中央控制台。

  苏婉站在最核心的区域,手里拿着拔下的主电源插头。而所有服务器硬盘的绿灯还在发疯一样狂闪。

  “见鬼,还是个电鳗!”

  “该庆幸的,多亏不是巨型计算机,读盘速度有限!”我砍开了下一张硬盘。

  经贸大厦这边因为军用设备来不及到位,操作中心是基于UNIX系统和民用服务器的,硬盘读取速度只有7200转每秒,否则这个东西抽提信息的速度会增加到十倍以上。不过即便这样,我们也不知道还剩下多少时间。而砍完了这些工作台上的硬盘,服务器上的硬盘又怎么办?

  我拍了拍脑袋,抽出手机来:“蒋黎!77楼呼叫支援!它们在攻击服务器!远程武器!我们需要远程武器!”

  “我们被困在电梯里了!有什么东西控制了电梯!等我们把门弄开!”蒋黎的声音显得气喘吁吁的。

  “砸开撬开炸开!得快!中央控制台快要保不住了!”

  “苏婉怎么样?”

  我愣了一下:“现在还没事!”

  蒋黎挂断了电话。

  一阵密集的枪声,无数弹孔出现在办公室的门上,有人一脚踢开了大门,冲进来的都是黑色军服的特别宪兵,蒋黎冲在最前面。

  “怎么那么慢!”我跳了起来。

  “还有一只赌在电梯门口,我们出不来。”

  “还有一只?搞定了?”

  “一个兄弟把微型汽油弹塞进它嘴里了。”蒋黎的脸色铁青。

  “毁掉全部的服务器,”大猪站了起来,“它在读取硬盘数据。”

  苏婉看见了宪兵们,动了一下,似乎想从触手和铁架组成的牢笼里面冲出来。蒋黎抬眼,和她对了一下眼神。蒋黎挥挥手,苏婉退出去贴在一边的墙壁上。蒋黎和他的手下同时举起微冲,对着满满几十架子的服务器扫射。子弹掀开了外面的铁皮,洞穿了CPU和硬盘,电线暴露出来,火花四溅,硬盘灯一一熄灭。

  那个东西察觉了。它硕大的身体忽然贴了上去,把最后的一部分服务器挡在了他背后,子弹跟着倾泄在它的身上,可是它根本无所谓。枪声停息,硝烟弥漫,空气中依旧充斥着风扇的嗡嗡声。

  “怎么办?”大猪的声音也在发抖,“我们没有重武器。”

  蒋黎不说话。他忽然抄了我手上的消防斧,矮身冲了出去,冲向中央控制台。

  “不要!”我和苏婉同时喊了出来。

  捕食者对于移动目标的敏感度远远超过了静止目标,蒋黎的速度惊人,捕食者的反应也惊人。鞭子一样的触须抽打过来,连续几次贴着他身边擦过。蒋黎是海军特种兵出身,快得像是一头豹子,连续的闪过。

  警报声凄厉的响了起来,红光卷过整个大办公室。

  “轰炸倒计时……”二猪喃喃的说。

  我和大猪都呆在那里了。我们这帮人忙着拯救那些数据,完全忘记了最可怕的事情——在我们和这个捕食者奋战的同时,天空上高悬的那些次级母舰并未离去。它们的主炮依旧在继续能量,预备下一轮光流轰炸。

  “怎么办?”二猪问我和大猪。

  我们两个人摊了摊手,现在我们连工作台都没有了,一切工作都无从做起。指望第一指挥部和第二指挥部的支援么?可是仍旧留在那边的技术员少而又少,精英的技术员们如今有一半瑟瑟发抖的缩在这个办公室的墙角里,还有一半被酸液、触须和“趾甲”永远的解决掉了。

  “它开始脱落了!”大猪指着捕食者。

  我们看过去,清清楚楚的看见缠在一部分服务器上的触手开始脱落。先是那些丝状物断开,而后粉红色的新生触手极快的萎缩,最后整个触手脱离。那些硬盘的绿灯也同时熄灭。

  “它快要读完了。”大猪说。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对着身后的人们大喊:“撤离!全体撤离!”

  他不是指挥员,可是现在所有人听了他的话都如梦初醒般跳了起来,不顾一切的涌向了紧急通道。可是大猪自己站在那里没动,我和二猪愣了一下,也就跟着他站在那里。整个大办公室瞬间空了,捕食者的触须还在不断的脱离,每一次脱离都意味着时间的减少。

  我不能肯定,但是我相信这玩意儿有飞行能力,它和高悬在天空中的次级母舰也一定有通讯联系。它要带着信息离开,而后光流以高得可怕的光压和那种神秘的、灰化一切物质的能力把我们彻底抹掉。打劫了庄子以后纵一把火,这些外星东西的逻辑和古代的强盗也没什么区别。

  “我们也走么?”二猪说。

  “没用的,”大猪不看他,盯着正在角落里躲避触须的蒋黎,“77楼,电梯被破坏了,从紧急通道撤离无论如何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