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生物都是某种习性的奴隶啊。
傍晚他们告别陈叔,仍坐农场的便车回城,每人提着一个颇为沉重的化肥袋,里面塞着七八条鱼,是捕鱼的伙计们分给他们的。仨人在市区的十字路口分手,各自回家。许剑正扛着袋子往家走,忽然听到贾小刚的喊声,扭头看看,他在寂静的街道飞快地追过来,肩上的袋子累得他气喘吁吁。许剑停下来,忽然意识到,实际在整整一天里,贾小刚一直像有啥话想对他说,只是没有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现在一离开仝宁,他就拖着重袋子来追许剑。追上后他嘻嘻笑着,迫不及待地说:
“许剑你知道不,咱们仝哥有毛病,生理上有毛病!”
许剑脸红了,嗫嚅着说:“你…什么意思?”
原来贾小刚并不是来揭穿许剑昨晚的“丑事”,仝宁在折腾许剑那会儿小刚根本没醒。不过昨晚仝哥对他俩可是不偏不倚,前半夜是许剑,后半夜是小刚。天快亮时小刚被惊醒,发现一个光身子压在他身上,他慌得正想喊,发现竟然是仝宁。当时他很惶惑,没有勇气面对尴尬,也不想和仝哥翻脸。好在他有急智,装着是在睡梦中翻身,嘴里还哼哼哝哝的:谁呀,压着我啦,气都喘不过来。然后把仝宁推下去,自己滚到席子的边缘去睡觉。仝宁被推下后,悄无声息地睡了,没再折腾他。过后小刚发觉自己档部不对劲,用手一摸,冰凉精湿一大片,是仝宁留下的精液。
“许剑你说这是为啥?仝哥为啥喜欢和男娃儿干这事儿,不喜欢女娃儿?”
许剑只有摇头:“不知道,我不懂这种事儿。”
“仝宁对你干了没?”
许剑又摇摇头:“没有,真的没有。”
小刚没有怀疑,笑着说:“那你可得防备着,说不定哪天他也会找你。依我看,他这次带咱俩来农场玩,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想想又说,“他保准对前几茬小郎当们也干过,我敢打赌。”
面对小刚明朗的目光,许剑觉得自卑。他无法像小刚那样豁达坦然——他和小刚不一样啊,昨晚的事件里包含着他本人的“丑事”,怎么能向别人抖露呢。
一个13岁男孩的心态是无法理清的,惶惑、负罪感、还有按捺不住的好奇。毕竟仝宁帮他发现了自身的一个秘密,让他尝到令人筋骨俱酥的快感。性欲一旦醒来,就再也不会沉睡了。
这件事他一直深埋在心里,即使在医学院毕业又结婚后,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了,这件事也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
在一种复杂的心态下,他们并没有立即同仝宁断绝来往,之间的友谊又维持了一段,然后慢慢中止,渐行渐远了。因为这种友谊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安全感,并随着年岁渐大而变浓。毕竟这种关系是单方面的,许剑并没有同仝宁干那种事情的欲望——虽然忆起两人肌肤相接时的快感,多少有点留恋。以后同仝宁在街上碰面,仝哥仍是亲密无间,但许剑及贾小刚都多了疏远和戒备。
直到从医学院毕业,许剑才知道,仝宁这种性怪癖可归结为轻度的同性恋。它既是心理性的,也是器质性的;与先天有关,也与后天环境有关。艾森克的变态人格理论中说,遗传因素造成的人脑生理特性差异是人格差异的重要基础,这首先表现在脑皮层兴奋性水平或称之为神经系统唤醒水平(Arousal level)较低。变态人格一般是由于遗传和环境因素的不利,从而导致人格形成和发展中的迟缓,这种人格发育不全,和智能发育不全一样,是终生难以弥补的。
其实这些拗口的专业论述不如张上帝的大白话。他说上帝在造人时难免出点小差错,某根神经被连接错了,或者某处的内分泌水平稍有失调(这些细微之处的差错,现代医学还无法认识),或是人格确立前被置于一个错误的环境,于是世上就多了一个性怪癖者。
人类只是一群提线木偶,我们爱、恨、悲、怒、喜、愁、偷情、嫉妒、情杀、殉情、纵欲、自淫、兽奸、乱伦、性倒错…忙得不亦乐乎。人类自以为是大自然的主人,至少也是自己的主人吧,但实际上,我们的一切行为都听命于上帝手中的提线。
不同的是,一般人身后的提线是“正常”的,而仝宁身后的提线断了一根,或者是两要绞在一起了。与许剑后来认识的门老师相比,仝宁还是比较幸运的。他算是双性恋者,在对男性着迷的同时,还能勉强维持异性婚姻,生儿育女,维持一个家庭。但伤害还是有的,一根提线的异常足以影响一个家庭的一生。
那次诊病之后,池小曼没再找许剑。阳台上的观赏仍在继续,那边的三点式穿戴也一如往常。不同的是她常常仰脸盯着这边看,目光对上后,许剑总是心旌摇摇不能自制。
该来的突然来了。
星期天中午,妻子送戈戈去学琴,许剑在床上补瞌睡。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没有人说话,只听到轻轻的笑声。“喂,喂,请说话。”他忽然知道那边是谁了,“是你?”
“是我。”池小曼慢条斯理地说:“许医生,你怎么能猜到是我呢?”
许剑有点发窘。小曼问得对,他能一下子猜出是小曼,说明对她是念念在心的。他笑着说:“你的嗓音很有特色,一听就能认出来。”
“可是我刚才还没说话呢。”
许剑更窘了,嘿嘿笑着:“那是我嗅到了你的味道。怎么,有事吗?”
“我没事,一个人在家听音乐呢。你呢?也是一个人在家吧。”停顿,“我从窗户里看见宋姐带戈戈学琴去了。”
“对。你…”
轻轻的笑。“许剑,我想看看你作案的地点。”
“什么作案地点?”
“那个阳台嘛,你偷窥的地方。”许剑一时窘住,无话可说。那边仍是轻声的笑,“怎么,不敢呀。”
“有什么不敢的,你来吧。|
赶紧起床把屋内稍微收拾一下,等着她来。他知道某件事恐怕要发生了,但他还没决定该如何对待。心中免不了惧意,更多的是渴望。楼宇门的门铃响了。许剑用遥控开了门,听见楼宇门哐通一声,清脆的皮鞋声向楼上响来。还好,楼道中这会儿没人。皮鞋声响到四楼,许剑打开门,池小曼轻盈地闪进来,很自然地顺手把门带死。
今天她不是看病那天的性感打扮,穿一件高领长袖绣花衬衫,百褶长裙,很淑女的样子。肯定刚洗过澡,长发还湿着,松松地挽在脑后。许剑说,你是稀客呀,欢迎,请坐。喝点什么?池小曼没有坐,笑微微地看着许剑,说:
“直接带我去作案现场吧,我一直不信你的话,不信隔着窗玻璃能看到我屋里。”
许剑带她到阳台,她专注地看着对面…她后颈的皮肤光滑润泽,白中透红,铺一层细细的毳毛。映着中午太阳的逆光,毳毛是朦胧的金黄色,耳垂是粉红色的透明…来时肯定撒过香水,是口味清淡的茉莉花香…大概有三十一二岁年纪,正是女人最具成熟美的时候…她回过头说:
“看不见呀,我家窗户里黑洞洞的,一片模糊。”
许剑说:“那是因为你不在,你的身影只要一嵌进窗户里,光明就随之而来了。”
她回头瞟一眼:“哼,真会奉承人啊。”
许剑笑着说:“真的不骗你,这会儿屋里显得黑洞洞,是因为没人,但你只要靠近窗边,这边确实能看见,尤其是从你家厨房窗户看更清楚,那扇窗上是你新换的浅色窗纱。比如,昨天你穿的是浅色胸罩,大概是白色的或浅黄色的,不是今天这件黑色的,我说得对不对?”
她横过来一眼:“哼,真是贼眼啊。男人们的眼都带X光的。”
现场查看完了,许剑不知道下边该如何进行,就说:请到客厅坐吧,我给你沏茶。她随主人退出阳台,但在卧室里停下了,不说话,富有深意、似笑非笑地看着许剑。
许剑也看着她。静默。
“许剑,你说隔着窗玻璃看不清晰。这会儿你想不想看我?”她突然说。
许剑咽口唾沫。“…想!”
她示意许剑拉上窗帘,然后慢慢脱下上衣,再脱下长裙。显然她今天特意作了打扮,外边的淑女装与里边的性感内衣形成强反差。那是一套相当高档的黑色丝质内衣,乳罩是镂空的,透出乳房的浑圆和白嫩,只在乳头处有两朵小小的玫瑰。丁字裤则更要命,基本是几根细带,仅在隐秘处停了一只蝴蝶。这样的内衣比不穿衣服更让人想入非非。不久前许剑和宋晴逛商店时正好看中了这种款式,想给宋晴买一件,但宋晴嫌贵,抵死不让买。记得她还说一句:这种内衣是给情人而不是给太太穿的。
可怜的老婆,你不幸言中了。
许剑围着这个尤物转了一圈,再一圏,尽情欣赏着,喉咙里发干,心跳加速,血液往头上冲。小曼显然知道自己对男人的震慑力,一言不发,嘴边挂着得意的浅笑,很有点以逸待劳的样子。不过许剑瞥见她颈部的血管在嘭嘭地跳,知道她的欲火其实早烧旺了。
许剑转到她的正面,停下来。她见这个胆小鬼仍迟疑着不敢动手,笑道:“下边总该男人主动了吧。”
许剑解嘲地说:“我不是不敢,是舍不得。剥下遮羞物前先得好好欣赏,不能暴殄天物啊。”
他为小曼解下乳罩,一对硕大的乳房滚出来。又脱下她的内裤,然后把她扔到床上。
不过许剑最终没有在床上做。那是他和宋晴的领地,在这儿做未免有心理障碍。他抱小曼到沙发上,拉上客厅的窗帘。在他的性史中,属这次做爱最为酣畅淋漓。半个小时后,两人都出了汗,池小曼眼神迷离,不管不顾地呻吟着,许剑在百忙中还得捂住她的嘴巴。
事后小曼紧紧搂住情人说:“许剑谢谢你,你让我飞到云彩里了,从没这样满足过。”
他们没敢多缠绵,毕竟是大白天,万一有人来呢。许剑催她穿好衣服,梳理好,打扫一下现场,拉开窗帘。又打开防盗门,虚掩上。这么着,即使宋晴此刻回来他们也安全了,可以对宋晴说小曼是来求诊的。不过这样说其实也有破绽,被爱水沐浴过的小曼眼神灵动,比才进屋时更为光彩照人,绝不像一个病人,宋晴如果细心是会看出蹊跷的。
现在两人隔着茶几坐在沙发上,许剑为她冲了一杯绿茶。小曼再次欣喜地说:“许剑你真行,你是天下最威猛的男人。”
许剑免不了有些得意:“比你的丈夫威猛吧。”
小曼不屑地说:“甭提他,他算不上是个男人。”
“性无能?阳萎?”
小曼闷声说:“倒不是那个。甭提他了,别败了咱们的兴头。”
这一下许剑知道了那位小葛在他妻子心目中的地位。小葛在厂里其实蛮风光的,设计的系列产品是工厂的当家产品。这些年头工资同贡献挂钩了,他的收入在工薪阶层里绝对属于一流。模样也不错,俊秀有书卷气。总之在外人眼里他是个相当完美的男人,没想到在妻子心里不值一提。许剑不禁对这位窝囊男人生出怜悯。
许剑没敢让小曼多停,她留下联系方式,不舍地同情人吻别,拿舌头在他嘴里猛搅一阵。许剑先打开门,听听外边没动静,小曼悄无声息地溜走了。许剑侧耳听着,直到她的皮鞋声出了楼宇门,楼道中一直没有旁人,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原来偷情非常容易的,从一个忠诚丈夫迈出这一步并不如想象的那么难,许剑的心理障碍被打破了。
当然事后免不了后怕。一来是觉得对不起宋晴,二来是对小曼心怀畏惧。想想她刚才的呻吟吧!情热之时她根本顾不上隔墙有耳。扯上这样生猛的女人,麻烦大了,这场野火完全可能让许剑身败名裂。
他必须赶快下狠心,一刀斩断情缘…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只是扯淡,这个尤物已经把他的魂勾走了,三魂六魄全勾走了。一个下午他都在回味小曼,小曼身上的每个部位尽在眼前晃动。刚分手许剑就开始想她了,那种苦念简直难以忍受。
晚饭前宋晴带着儿子回来了,许剑免不了心虚――万一邻居有人撞见小曼?万一有人告诉宋晴说池小曼来过?看来没有。母子俩像往常一样进屋,宋晴先换拖鞋,又把戈戈的拖鞋扔到地上。但戈戈没有换,扔下琴就跑了,出去找同伴玩。这个孩子比较听话,尤其是听妈妈的话。所以,尽管非常贪玩,不愿学琴,他仍顺顺当当地学下去。宋晴脱去外衣,换上家居服。她兴致很好,说教琴老师今天特意挑戈戈单独表演,夸咱们戈戈悟性高,对音乐有天生的理解力,只要好好学下去,一定会出类拔萃。许剑说:
“那不过是老师的心理激励,说难听点,是想拉一个长期主顾。知子莫如父,戈戈确实有点小聪明,但他那个生性,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学出什么名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