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河纪元 公元 2273 年一不明

DX3906星系黑域纪元 公元 2687 年一公元 18906416 年

647号宇宙时间线 公元 18906416 年启动

第一部

《时间之外的往事》序言 ( 节选 )

这些文字本来应该叫历史的,可笔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记忆了, 写出来缺乏历史的严谨。

其实叫往事也不准确,因为那一切不是发生在过去,不是发生在现 在,也不是发生在未来。

笔者不想写细节,只提供一个历史或往事的大框架。因为存留下来 的细节肯定已经很丰富了,这些信息大都存储在漂流瓶中,但愿能到达新 宇宙并保存下来。

所以笔者只写框架,以便有一天能把所有信息和细节填充进来— 当然不是由我们来做这事。但愿会有那一天。

让笔者遗憾的是,那一天不在过去,不在现在,也不在未来。

我把太阳移到西天,随着阳光角度的变化,田野中禾苗上的水珠一下 予晶晶闪亮起来,像突然睁开的无数眼睛。我把阳光调暗些,提前做出一 个黄昏,然后遥望着地平线上自己的背影。我挥挥手,那个夕阳前的剪影 也挥挥手。看着那个身影,我感觉自己还是很年轻的。

这是个好时光,很适合回忆。

原谅我的手指

【公元 1453 年 5 月,魔法师之死】

君士坦丁十一世暂时收回思绪,推开面前的一堆城防图,裹紧紫袍, 静静等待着。

他的时间感很准确,震动果然准时到来,仿佛来自地心深处,厚重而 猛烈。银烛台震得嗡嗡作响,一缕灰尘自顶而下,这灰尘可能已经在达夫 纳宫的屋顶上静静地待了上千年。它们落到烛苗里,激出一片火星。这 震动是一枚一千二百磅的花岗石质炮弹击中城墙时发出的,每次间隔三 小时,这是奥斯曼帝国的乌尔班巨炮装填一次所需的时间。巨弹击中的 是世界上最坚固的城墙,由狄奥多西二世建于公元 5 世纪,之后不断扩展 加固,它是拜占庭人在强敌面前的主要依靠。但现在,巨弹每次都能把城 墙击开一个大缺口,像被一个无形的巨人啃了一口。皇帝能想象出那幕 场景:空中的碎石块还没落下,士兵和市民就向缺口一拥而上,像漫天尘 土中一群英勇的蚂蚁。他们用各种东西填堵缺口,有从城内建筑上拆下 的砖瓦木块,有装满沙土的亚麻布袋,还有昂贵的阿拉伯挂毯。。。。。。他甚至 能想象出浸透了夕阳金辉的漫天飞尘如何缓慢地飘向城内,像一块轻轻 盖向君士坦丁堡的金色裹尸布。

在城市被围攻的五个星期里,这震撼每天出现七次,间隔的时间很均 等,像一座顶天立地的巨钟在报时—这是另一个世界的时间,异教徒的 时间;与之相比,墙角那座标志基督教世界时间的双头鹰铜钟的钟声听起 来格外软弱无力。

震动平息下去好一会儿,君士坦丁才艰难地把思绪拉回现实。示意门 前的侍卫让门外等着的人进来。

大臣法扎兰领着一名瘦弱的女子悄然走进门。

“陛下,她就是狄奥伦娜。”大臣指指身后的女子说。然后示意躲在他 身后的女子走到前面来。

皇帝一眼就打出了女子的身份。拜占庭上层贵族和下层平民的服饰 风格差别很大,通常贵族女服上缀缀满华丽的饰品,平民女子却只是以白色的宽大长衫与连袖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而狄奥伦娜的穿着却是上 层的奢华与平民的保守并存:她里面穿着连袖白衫,外面却套着一件华贵 的“帕拉”斗篷。这种斗篷本应披在金线刺绣的“丘尼卡”外面;同时,她 不敢用象征贵族上层的紫色和红色,那件“帕拉”是黄色的。她的面庞有 一种淫荡的妩媚,让人想起宁可美艳地腐烂也不悄然枯萎的花朵——一 个妓女,混的还不算坏的那种。她双目低垂,浑身颤抖,但君士坦丁注意 到,她的眼睛像得了热病似的发着光,透出一种她那个阶层的人很少见的 兴奋与期待。

“你有魔法?”皇帝问狄奥伦娜,他只想快些把这件事了结。法扎兰 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现在守城的这八千多名士兵,除去不多的常备军和 热那亚的两千雇佣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位能干的大臣监督下一点一 点从十万市民中紧急征召的。对眼前这事皇帝兴趣不大,只是出于对这 位大臣面子的考虑。

“是的,皇上,我能杀了苏丹。”狄奥伦娜屈膝回答,发颤的声音细若游 丝。

五天前,狄奥伦娜在大皇宫门前要求面见皇帝,面对阻拦的卫兵,她 突然从胸前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卫兵们被那东西镇住了,他们不知道 那是什么、从何而来,但肯定那不是寻常之物。狄奥伦娜没有见到皇帝, 她被抓起来交给治安官,被拷问那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她招供了,他们 证实了,然后,她就被送到了法扎兰大臣那里。

法扎兰打开手中的一个亚麻布包着的东西,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皇 帝的书案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目光立刻变得与五天前那些第一次看到 这东西的士兵一样——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只至屯金 的圣杯,上面镶满了宝石,金光中透着晶莹,摄人心魄。圣杯是九百一十六 年前查士丁尼大帝时代铸造的,一共两只,除了宝石的形状及分布特征外 几乎完全相同,其中一只由历列皇帝保存至今,另一只在公元 537 年圣索 菲亚大教堂重建时,同其他圣物一起放人教堂地基深处一个完全封闭的 小密室中。眼前这个显然是后者,因为前一只已经烙上了时间的印痕,变得有些黯淡————当然是与眼前这只对比才能看出来,这只圣杯看上仿 佛昨天才铸出来一般崭新。

本来没有人相信狄奥伦娜的话,人们都认为这是她从自己的某个富 豪主顾那里偷来的东西,因为虽然很多人知道大教堂下面有密室,但知道 精确位置的人很少;而且地基深处的巨大岩石间没有门,甚至连通向密 室的通道都没有,不动大工程根本不可能进人。四天前,皇帝考虑到城市, 的危局,命令将所有的珍贵文卷和圣物打包,以便紧急时刻能迅速转移,。 尽管他心里清楚陆路海路都被截断,一旦破城,其实也无处可去。三十个: 工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进人密室,他们发现围成密室的石块几乎跟 胡夫金字塔上的一样大。圣物都存放在密室中一口厚重的石棺中,石棺月 用纵横十二道粗铁箍封死,打开石棺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当所有的铁箍, 都被锯断,五个工人在周围重兵监视下吃力地移开沉重的石盖时,首先吸 住众人目光的不是那已封存千年的圣物和珍宝,而是放在最上面的一串 还半新鲜的葡萄!狄奥伦娜说,葡萄是她五天前放进去的,而且正如她所 说,吃了一半,串上还剩七粒果实。对照镶在棺盖上的一块铜板上刻着的 圣物清单,卫兵检查完所有的圣物后,确定少了一只圣杯。如果不是从狄 奥伦娜那里找到了圣杯并得到了她的证词,即使在场所有人都证明之前 密室和石棺完好无损,也会有人难逃一死。

“你是怎么把它拿出来的?”皇帝指着圣杯问。

狄奥伦娜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即使她真有魔法,在这里也没有安 全感。她惊恐地望着皇帝,好半天才回答:“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对我 来说都是。。。。。。”她吃力地选择着词汇,“都是打开的。”

“那你能在这里做给我看吗,不打开封闭的容器拿出里面的东西?” 狄奥伦娜惊恐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大臣。 法扎兰替她回答:“她说只有到某个地方才能施魔法,她不能说出那个地方,别人也不能跟踪她,否则魔法就会失效,永远失效。” 狄奥伦娜转向皇帝连连点头。 皇帝哼了一声,“像她这样的,在欧洲早被烧死了。”

狄奥伦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本来已经很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看上 去像一个小孩。

“你会杀人吗?”垒帝转向狄奥伦娜问。 狄奥伦娜只是坐在地上不住颤抖。在大臣的催促下,她才点了点头。 “那好,”君士坦丁对法扎兰说,“先试试吧。”

法扎兰领着狄奥伦娜沿一道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去,每隔一段路就有 一支插在墙上的火把,在黑暗中照出小块小块的光晕,每支火把下都有一 至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盔甲反射着火光,在暗处的墙上投下跃动 的光纹。

两人最后来到一间阴暗的地堡,寒冷让狄奥伦娜裹紧了斗篷。这里 曾是皇宫夏季存放冰块的地方,现在地堡里没有冰决,在角落的一支火把 下,蹲伏着一个人。他是战俘,从残破的装束看,是奥斯曼帝国的主力安 那托利亚军队的一名军官。他很强壮,火光中狼一般地盯着来人。法扎 兰和狄奥伦娜在紧锁的铁栏门前停下。

大臣指指里面的战俘,’看见了?“ 狄奥伦娜点点头。 法扎兰把一个羊皮袋递给她,向上指指,”现在走吧,天亮前把他的人头拿给我。“ 狄奥伦娜从羊皮袋中摸出一把土耳其弯刀,像一轮在黑暗中发着冷光的残月。她把刀递还给大臣,”大人,我不需要这个。“然后她用斗篷前 领半遮住脸,转身沿阶梯向上走去,步伐悄无声息。在两排火把形成的光 晕和黑暗中,她仿佛在交替变换外形,时而像人,时而像猫,直到渐渐消失 在黑暗中。

法扎兰目送狄奥伦娜离去,直到她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才对身边一名 禁卫军官说:“这里要严加守卫。他,”他指指里面的战俘。‘一刻也不能放 松监视!“

军官离开后,法扎兰挥挥手,一个人从暗影中走出来,他身披修士的深色披风,刚才恰与黑暗融为一体。 “离远点儿,就是跟丢了也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她察觉。”法扎兰低声 嘱咐道,跟踪者点点头,同样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

像战役开始后的每个夜晚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一夜也没有睡好。 敌人的巨炮打击城墙的震动每次都惊醒他,再次人眠时,下一次震动又快到 了。天还没亮,他就披衣起身来到书房,却发现法扎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那个女巫的事他几乎已忘到脑后,与父亲曼努埃尔二世和哥哥约翰八世不 同,他更现实一些,知道把一切托付给奇迹的人最终大多死无葬身之地。

法扎兰向门口挥挥手,狄奥伦娜无声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与第一 次来时变化不大,仍处于惊恐和颤抖之中,手中提着一个羊皮袋。皇帝一 看袋子就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浪费了时间,那袋子瘪瘪的,也没有血迹渗 出,显然里面没装着人头。但法扎兰的脸上显然不是一个失败者的表情。 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像在梦游。

“她没拿到应该拿的东西吧?”皇帝说。

法扎兰从狄奥伦娜手中拿过羊皮袋放到书案上,打开来,两眼直勾勾 地盯着皇帝,像看到幽灵似的,“陛下,几乎拿到了。”

皇帝向袋中看去,只见里面装着一块灰色的东西,软软的,像陈年的 羊脂。法扎兰把烛台移过来,皇帝看清并认出了那东西。

“大脑,那个安那托利亚人的。”

“她切开了他的脑壳?”君士坦丁扫了一眼身后的狄奥伦娜,她站在 那里裹紧斗篷瑟瑟发抖,目光像一只惊恐的老鼠。

“不,陛下,安那托利亚 Ax 后头部完好无损,全身各处也都完好。我 派了二十个人监视他,每次五个轮班,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盯着他。地窖的 守卫也极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法扎兰说着停了下来。好像被自 己下面的回忆震惊了,皇帝示意他继续,’‘她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安那托利 亚人突然全身抽搞,两眼翻自,然后就直挺挺倒地死了。在场的监视者中 有一名经脸丰富的希腊医生,还有仃了一辈子仗的老兵。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人有这种死相。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回来了。拿肴这个东西。这时医 生才想起切开死者的头颅一石里面没有大脑,是空的。“

君士坦丁再次仔细观察袋中的大脑。发现它卜分完整。没有什么破裂 和报伤。这是人体最脆弱的部分,如此完好一定是被很小心地摘下来的。 皇帝吞看狄奥伦娜露在斗篷外的一只手。手指修长纤细,他想象着这双手 摘取大脑时的情景。小心冀翼地,像从草丛里摘一朵蘑菇。从枝头上摘一 朵小花。。。。。。

皇帝把目光从袋子里的大脑上移开,抬头向斜上方的墙壁望去,仿佛 透过墙壁看到了某个巨大的东西正在天边冉冉升起。巨炮轰击的震动又 出现了,第一次,他没有觉察到。

如果有神迹,现在是显现的时候了。

君士坦丁堡几乎处于绝境,但并没有完全绝望。五个多星期的血战, 敌人同样遭到重创,在某些地方,土耳其人的尸体堆得与城垛一样高,他 们也已经疲惫不堪。几天前,一支英勇的热那亚船队冲破敌人对海峡的 封锁,进人金角湾,送来了宝贵的援兵和给养,人们也都相信这是西欧大 规模增援的前锋。奥斯曼帝国阵营中弥漫着一股厌战的情绪,大部分将 领都主张答应拜占庭帝国提出的最后条件而撤兵。奥斯曼帝国的败退之 所以还没有成为现实。只因为有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