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真看到些。”

“那就见鬼了,你说说看。”

史强把手搭到坎特肩上:“比如你吧,假如把面壁者这个身份套到你身上,你会像他这样借机享乐吗?”

“我早崩溃了。”

“这不就对了,可罗辑在逍遥着,什么事儿没有似的。老坎先生,你以为这简单吗?这就叫大气,这就是干大事的人必备的大气!像你我这样的人是干不成大事的。”

“可他这么…怎么说…”逍遥下去,面壁计划呢?“

“说了半天我怎么就跟你拎不清呢?我说过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人家现在做的不是计划的一部分?再说一遍,这不应该由我们来判断。退一万步,就算我们想的是对的,”史强凑近坎特压低了些声音,“有些事,还是要慢慢来。”

坎特看了史强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能确信自己理解了他最后那句话:“好吧,我向上汇报,不过能先让我看看那个梦中情人吗?”

看到屏幕少女的画像,坎特的老脸顿时线条柔和起来,他摸着下巴说:“唔…

天啊,虽然我不相信她是人间的女孩儿,但还是祝你们早日找到她。”

“大校,以我的身份,来考察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您是不是觉得有些唐突?”泰勒见到章北海时间。

“不是的,泰勒先生,这是有先例的,拉姆斯菲尔德曾访问过军委党校,当时我就在那里学习。”章北海说,他没有泰勒见到的其他中国军官的那种好奇、

谨慎和疏远,显得很真诚,这使谈话轻松起来。

“您的英语这么好,您是来自海军吧?”

“是的,美国太空军中来自海军的比例比我们还高。”

“这个古老的军种不会想到,他们的战舰要航行在太空…坦率地说,当常伟思将军向我介绍您是贵军最出色的政工干部时。我以为您来自陆军,因为陆军是你们的灵魂。”

章北海显然不同意他的观点,但只是宽容地一笑置之:“对于一支军队的不同军种,灵魂应该是相通的,即使是各国新生的太空军,在军事文化上也都打上了各自军队的烙印。”

“我对贵军的政治思想工作很感兴趣,希望进行一些深入的考察。”

“没有问题,上级指示,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对您无所保留。”

“谢谢!”泰勒犹豫了一下说,“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得到一个答案,我想先就此请教您。”

“不客气,您说吧。”

“大校,您认为,我们有可能恢复具有过去精神的军队吗?”

“您指的过去是什么?”

“时间上的范围很大,可能从古希腊直到二战,关键是在我所说的精神上有共同点:责任和荣誉高于一切,在需要的时候,毫不犹豫地牺牲生命。你想必注意到,在二战后,不论是在民主国家还是专制国家,这种精神都在从军队中消失。”

“军队来自社会,这需要整个社会都恢复您所说的那种过去的精神。”

“这点我们的看法相同。”

“但,泰勒先生,这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我们有四百多年时间,在过去,人类社会正是用了这么长时间从集体英雄主义时代演化到个人主义时代,我们为什么不能用同样长的时间再变回去?”

听到这话,章北海思考了一会儿说:“这是个很深刻的问题,但我认为已经成年的人类社会不可能退回到童年。现在看来,在形成现代社会的过去的四百年中,没有对这样的危机和灾难进行过任何思想和文化上的准备。”

“那您对胜利的信心从何而来?据我所知,您是一个坚定的胜利主义者,可是,像这样充斥着失败主义的太空舰队,如何面对强大的敌人呢?”

“您不是说过还有四百多年吗,如果我们不能向后走,就坚定地向前走。”

章北海的回答很模糊,但进一步谈下去,泰勒也没有从他那里得到更多的东西,只是感觉这人的思想很深,一眼看不透。

从太空军总部出来时,泰勒路过一个哨兵身边,他和那个士兵目光相遇时,对方有些羞涩地肘他微笑致意,这在其他国家军队是看不到的,那些哨兵都目不转睛地平视前方。看着那个年轻的面孔,泰勒再次在心里默念那句话:

“妈妈,我将变成萤火虫。”

这天傍晚下起了雨,这是罗辑到这里后第一次下雨,客厅里很阴冷。罗辑坐在没有火的壁炉前,听着外面的一片雨声,感觉这幢房子仿佛坐落在阴暗海洋中的一座孤岛上。他让自己笼罩在无边的孤独中,史强走后,他一直在不安的等待中度过,感觉这种孤独和等待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就在这时,他听到汽车停在门席的声音,隐约听到几声话语,其中有一个轻柔稚嫩的女声,说了谢谢、再见之类的。这声音令他触电一般颤抖了一下。

两年前,在白天和黑夜的梦中他都听到过这声音,很飘渺,像蓝天上飘过的一缕洁白的轻纱,这阴郁的黄昏中仿佛出现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阳光。

接着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罗辑僵坐在那里,好半天才说了声请进。门开了,一个纤细的身影随着雨的气息飘了进来。客厅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上面有一个旧式的大灯罩,使得灯光只能照到壁炉前的一圈,客厅的其余部分光线很暗。罗辑看不清她的面容,只看到她穿着白色的裤子和深色的外套,一圈洁白的领子与外套的深色形成鲜明对比,使他又想起了百合花。

“罗老师好。”她说。

“你好。”罗辑说着站了起来,“外面很冷吧?”

“在车里不冷的。”虽然看不清,但罗辑肯定她笑了笑,“但这里,”她四下看了看,“真的有点儿冷…哦,罗老师,我叫庄颜。”

“庄严你好,我们点上壁炉吧。”

罗辑于是蹲下把那整齐垛着的果木放进壁炉中,同时间道:“以前见过壁炉吗?哦,你过来坐吧。”

她走过来,坐到沙发上,仍处于暗影中:“嗯…只在电影上见过。”

罗辑划火柴点着了柴堆下的引火物,当火焰像一个活物般伸展开来时,她在金色的柔光中渐渐显影。罗辑的两根手指死死地捏着已经烧到头的火柴不放,他需要这种疼痛提醒自己不在梦中,他感觉自己点燃了一个太阳,照亮了已变为现实的梦中的世界。外面那个太阳就永远隐藏在阴雨和夜色中吧,这个世界只要有火光和她就够了。

大史,你真是个魔鬼,你在哪儿找到的她?你他妈的怎么可能找到她!

罗辑收回目光,看着火焰,不知不觉泪水已盈满双眼,开始他怕她看到。但很快想到没必要掩饰,因为她可能会以为是烟雾使他流泪,于是抬手擦了一下。

“真暖和,真好…”她看着火光微笑着说。

这话和她的微笑又让罗辑的心颤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