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知道了剑鸣之死的真相。以她素来对剑鸣的情义,她该对凶手恨之入骨,该设法复仇,但她没有。她曾爱恋过的男人变成了B型人,这个基本事实使一切都变了味儿。警局B系统是“夷夏之防”思想最为浓厚的地方,只要想起自己曾爱过一个人造生命,一个从生产线上下来的工件,就有羞辱愧恨来啃咬她的心——但她又不能忘怀那个笑容明朗的男人。

她不会为一个B型人复仇,不会找高局长的麻烦,她只是想躲避,想避开这个伤心之地。高局长久久地看着她,她感觉到了局长的注视,低着头一声不响。最后局长痛快地签了字:

“明明,我理解你的心情,不再留你了。请你谅解,有些决定并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明明低声说:“我知道,我不怪你。”

“真舍不得让你走,不过——尊重你的意愿吧。”

明明走了,高局长怅然地望着在她身后关上的房门。明明的辞职是一种温和的抗议,这他完全清楚。更有许多人对他恨之入骨,像何不疑夫妇,不过他没办法。在社会结构中,总有那么几种不讨人喜欢的、但却离不了的工作,比如他的职业,总得有人干下去。

他揉揉额头,赶走这些杂念。太空艇爆炸案还没结束呢。在附近海域的打捞发现了三具残缺的肢体,但没有宇何剑鸣的。他是死是活?另外,截收到齐洪德刚在爆炸前夕同飞艇的通话,正是这个家伙向警方揭露了宇何剑鸣的真实身份,可是仅仅两天之后,又是他向宇何剑鸣通风报信!这人究竟扮演的是什么角色?飞艇爆炸时,齐洪德刚的直升机正好在飞艇的下方。此后他的直升机在一百公里外找到了,但德刚本人却杳无踪影。

对他的去向应该严密监视,他按了电铃,让秘书把史刘铁兵警官唤来。

是十月的上午,天气干冷,头上是无云的肃穆的蓝天。金黄色的梧桐叶铺满了马路,随着秋风打转。宇白冰驾车向西驶出了南阳,高楼渐渐稀疏了,路上是鳞次栉比的饭店、商店和气势雄伟的高架广告。公路经过一个村子,一只鸭妈妈率领着一群鸭仔,旁若无人地穿过马路,对喇叭声不理不睬。十几个孩子在路边玩耍,跳绳,跳皮筋,推铁圈,这些古老的游戏似乎比法律的生命力还要持久。跳绳的那个男孩已经浑身是汗,脚下还没显出疲态,两个女孩用清脆的童音数着,三百零四,三百零五,三百零六……宇白冰不由放慢车速,对跳绳男孩多看了两眼。剑鸣从小就酷爱跳绳,可以轻松地连跳三四十个“双摇”(跳一次摇两次绳),甚至能跳出三摇。放学后,父子两个常常比赛跳绳。想到这里,她又抹了抹泪水。

随后汽车上了宁西高速,两人都不说话,宇白冰忙于驾驶一百二十公里时速的汽车,何不疑则闭目靠在椅背上,眉峰紧蹙,嘴唇轻轻颤动着。高速公路上车流不息,一辆一辆高级轿车鸣着喇叭超过他们,然后转入快车道,熄了超车灯。一辆敞篷车超过他们,车上一伙儿青年,似乎是到哪儿野游的,亢奋地笑着,把笑声洒向身后。隔离网外边,几只南阳黄牛用漠然的眼神注视着来往车辆,绿色的田野迅速向后滑去。剑鸣死了,他们的天地已经崩溃了,但外边的世界依然故我。

他们在商南下了高速,这是个比较大的站口,休息区内停了二十多辆车,从车牌照看有陕西的、宁夏的,还有新疆的。餐厅里熙熙攘攘。他们给汽车加了油,何不疑交待妻子,不要在这儿耽误时间,买两客盒饭就行了。宇白冰去买了两盒快餐,回来时又是眼睛通红。何不疑悟到,她又想起儿子了。十三年前(一个不吉利的数字)他们送剑鸣上大学时在这儿停留过,以后几次接剑鸣回家,也都在这儿吃饭。不久前,他们还打算在这儿接剑鸣和如仪回家度蜜月呢。如今物仍是而人已非。何不疑没有多劝慰,简单地说了声:

“吃吧,吃完饭我开车。”

饭后,汽车一路向西北开去,又在山路上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天色渐渐暗下来,公路上的灯光渐渐稀疏,一轮明月从山凹里升上来,巨大的孤树立在山腰间,像是黑色的剪影。汽车驶过村前的漫水桥,清澈的山泉哗哗地流过去,在卧牛石旁形成漩涡。到家时天已黑了,孤零零的院落嵌在山凹里,月光安详地照着篱墙和瓦房,照着院里的石榴树和花椒树。雪白的汽车灯光推开院里的黑暗,圈中的畜禽开始骚动起来。宇白冰说:

“你先进屋休息,我去看看畜圈,一天没喂它们了。”

“我来帮你。”

“不用,你先休息吧。喂完我给你整治晚饭。”

猪羊起劲地哼哼着,咩咩着,昨天留的饲料已经吃完。鸡圈里也起了小小的骚动,但夜色已重,它们都畏缩在鸡笼里不敢出来。宇白冰拌了一盆猪饲料,又往羊圈里扯了几把青草。猪羊埋头吃着,圈里安静了。

看着贪吃的猪羊,宇白冰总觉得还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那是蹒跚学步的鸣儿,是满地乱跑的鸣儿。喂食时鸣儿总是跑在前边,孩子气地宣布:妈妈来给你们喂食了,不要抢,够你们吃的。那时有一只白色大公鸡,个头快和鸣儿差不多了。它生性好斗,看见圈外有个人影就隔着篱墙追啄,即使是主人喂食,它也常凶狠地盯着你。只有鸣儿和它相处甚洽,它甚至容许鸣儿去摸它的鸡冠。后来鸣儿长大了,就把喂畜禽的工作担起来,每天上学前快手快脚地把活干完,这样一直到他离家去上高中。

剑鸣从小就是个好孩子。他们在决定来山中隐居时虽然颇有积蓄,但也对付不了三十年的花销,所以,他们在山中的日子是相当清苦的,那时,剑鸣灿烂的笑容为这座庭院增添了多少喜气。宇白冰站在畜圈里,眼神盯着远方,越过夜空,越过时间,她又看到了三十年前的一幕。

与何不疑结婚后,丈夫宣布了他的打算,他不打算要自己的孩子,要从2号工厂里偷出一个具有自然指纹的类人婴儿,在人类家庭里养大,赋予他自然人的身份。他目光炯炯地说:

“这是很有意义的事。可以说,我们是在撰写新的‘创世纪’。”

宇白冰原先不乐意。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亲生儿女?但丈夫的影响力太强大,最终她同意了,并成了丈夫忠实的同谋。丈夫精心制造了一个肚套套在身上,逐渐往里面塞着填充物,伪装成大腹便便的样子。这个过程一直持续了四年,四年哪,还要每天裸体经过2号的淋浴通道,这实在不是一件易事。丈夫对这件事极为执著,为了万无一失,他甚至利用休假期间去开封学习魔术。三年后,宇白冰也如法炮制,在邻居眼中伪装怀孕。计划有条不紊地实施着,终于,那一天来了。

那天,丈夫早早离家上班,去实施他的“盗火”计划(他非常郑重地起了这个名字)。宇白冰在家提心吊胆地守候着。中午十二点,她按照约定给丈夫打了个电话,听见丈夫在那边大声对旁人说:

“祝贺我吧,我太太刚生了一个男孩!”

这是暗语,她知道丈夫的计划已经圆满成功了。她忙取下自己肚子上的填充物,焦急地等待“儿子”回家。二十分钟后,丈夫的飞碟降落在院子里,大腹便便的丈夫匆匆跳下飞机,直奔屋内,低声说:“快!快!”

宇白冰急忙帮丈夫剪开肚套,取出假死的婴儿。婴儿的唿吸此刻是停止的,他们担心婴儿在肚套内呆了近一个小时,会使他真正窒息。针液从股静脉注射进去,一分钟,两分钟,屋里静得瘆人,细汗从两人额头浸出来。终于,婴儿有了第一个轻微的动作,脸色慢慢转为红润,生命之光在他脸上漾过。那时,宇白冰真正体会到生命的奇妙。一个冰凉的、僵死的婴儿,表情死板僵硬,如一尊雕刻粗糙的石像,但是,当生命之光漫过他的全身时,他响亮地哭一声,浑身立即注入灵性,他身上的一切:闭着的双眼,小脸蛋,小耳垂,小胳膊小腿,胯下的小鸡鸡,都变得那么惹人爱怜。她把婴儿抱在怀里,心中洋溢着做母亲的情感。丈夫呢,这时浑身乏力,坐在椅子上喘息着。

当天,夫妇两人就带着孩子遁入深山。因为这个婴儿已经相当于四个月的普通人类婴儿了,他们怕邻居看出破绽。然后是三十年彻底的隐居,住在一个远离人群的独院中,乡人们都不知道何不疑的真正身份。三十年中,鸣儿几乎是他们生活中惟一的内容,鸣儿在他们的眼皮下慢慢长大。那时类人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当儿子慢慢成长时,宇白冰总也排除不了隐隐的恐惧。儿子的DNA是用物理方法堆砌的,他真的具有人的生命力吗?他的发育会不会在某一天忽然中止或忽然失控?会不会长出一个尾巴或两只角?鸣儿不知道他们的疑虑,鸣儿在快快活活地成长。他长出奶牙,奶牙脱落,换上整齐的新牙。他的身体逐渐长高,声音变粗,喉结凸出,唇边长出茸茸的胡须,小腹长出稀疏的阴毛。他有了第一次遗精——她记得,夫妻两个曾为此私下里祝贺。儿子的一切都等同于正常人。他交女友晚了一些,父母曾为此暗暗担心,因为社会上的B型人多是性冷淡者。当然,这主要是社会心理的作用而不是因为身体构造,那么,完全处于自然人生活环境的剑鸣会不会具有正常的性能力呢?终于,连最后的担心也释解了。他找了一个可爱的姑娘,两人已同居了两年,经过侧面了解,他们的性生活非常美满。

她对丈夫创造的技术十分佩服,一个人的成长包含了多少信息?各个器官的形状、各种激素的分泌、各种新陈代谢过程,特定的性格……这一切都要在DNA这部无字天书中包括,小小的DNA中怎么能容纳这么多信息呢。单单是人的指纹形成过程,如果用一条条指令详细描述下来,恐怕也得一本厚厚的书吧。

但不管怎样,丈夫和他的同事们成功了。人造的宇何剑鸣已经成人,马上就要结婚,他们一定能生出可爱的小宝宝。他完全具备自然人的感情,与父母和恋人都相爱甚笃。可是忽然之间一切都乱套了,倾翻了,剑鸣的类人身份被揭穿,接着遭到横死。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她只顾沉浸于伤感,忘了时间。厨房里有响声把她惊醒,她急忙离开畜圈回去。丈夫已把晚饭做好,端到餐桌上,是简单的葱花挂面,不过这已经很难得了,婚后的三十年丈夫是从不下厨房的。何不疑柔声说:

“洗洗手,快吃饭吧。”

宇白冰端起饭碗,泪花儿又涌出来,落到饭碗里。何不疑没有说话,默默把饭吃完。两人到底是上了年纪,跑了一天路,浑身酸疼,早早就睡了。睡觉时宇白冰问:

“剑鸣的丧事什么时候办?”

“等等吧,警方打捞到尸骸后会通知咱们的。”

两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后来宇白冰朦朦胧胧睡着了,睡梦里也不安稳。剑鸣的身影,幼年时的,童年时的,青年时的,频繁地插入梦中。后来她做了一个比较连贯的梦,剑鸣浑身血迹,走来,看着她,微微责备道:妈妈,原来我是B型人?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宇白冰啜泣着说:我们没告诉你,我们想让你有个快乐的人生。剑鸣摇摇头说:你错了,妈妈。每个人都有权知道自己的一切,太遗憾了,你们没有在我的死亡前告诉我。然后他的身体开始虚化,开始消逝,妈妈哭着去拉他……

宇白冰从梦中醒来,满面是泪。月亮已经落山,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凉气下来了,胳膊上凉沁沁的。她摸摸丈夫,丈夫不在,他到哪儿去了?

从这天起,何不疑每天钻在书房里,或翻看大部头的书籍,或在电脑键盘上忙活着,他是在捡起当年的知识和技能。虽然他曾是超一流的科学家,是一个智力超凡的天才,但毕竟丢生了三十年,而且是八十岁的老人了。

在温习两个星期后,他的自信慢慢回来了。丢生三十年的知识并没忘记,它们都深深镌刻在大脑皮层上,只是蒙了一层灰尘。现在只需把灰尘拂去就行了。而且何不疑自豪地发现,他的脑力还十分敏捷,当然比不上三十年前了,但至少可以对付他现在打算做的工作。

他开始了紧张的筹划。筹划什么——妻子不知道。只见他从电脑中调出极为繁复的程序,认真修改着。他的工作十分狂热,从来记不住吃饭睡觉,宇白冰只好跟在身后催促。

两个星期后,警方还未通知尸骸是否找到。有时宇白冰想,也许儿子还没死?何不疑不忍心粉碎她的幻想,但还是硬着心肠说:

“不要抱什么幻想了,白冰,那不是事故,是一枚威力强大的遥控炸弹。”

她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默默回到厨房。她没有哭,她的泪水早已流干了。

夜里,丈夫照旧在书房里忙碌,他没有开灯,只有电脑屏幕荧荧的微光从门缝里射出来。宇白冰睡不着,拿一本小说打发时间,不过她的目光常常无法聚焦到铅字上。鸣儿呢?这会儿他躺在冰冷的海底吗?她不知怎的想起了一篇西方小说《猴爪》:老两口得到了一只邪恶的猴爪,它可以满足主人的三个愿望。第一个愿望满足了,他们得到了一百英镑——但儿子突遭横死,这笔钱原来是儿子的抚恤金;悲痛的老妇人说出第二个愿望,儿子真的从坟墓中回来了;老头子惊慌地说出第三个愿望,赶紧让可怕的幽灵回到坟墓中去。宇白冰想,如果她有这么一只猴爪,第一个愿望就是让儿子从坟墓中回来,哪怕他的面相再恐怖。

有人在轻轻敲窗户,笃,笃笃,笃,笃笃。宇白冰想可能是听错了,竖起了耳朵。少顷,敲窗声又响起来,残月的冷光勾出一个模模煳煳的身影,又传来低微的喊声:

“爸,妈,是我,快开门!”

是剑鸣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冥想,宇白冰在刹那中想到,一定是儿子的幽灵从坟墓中回来了,不过她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赤足下床,拉开了屋门。一个黑影闪进屋,一张丑陋狰狞的面孔!宇白冰惊叫一声,但那人攀住她的肩膀,柔声说:

“别怕,是我,我受伤了。”

她从身影、动作和声音中认出是儿子,儿子俊美的面庞被毁坏了,两道长长的豁口横贯面部,刚刚结疤,已抽线的针眼还依稀可辨,眼睑翻卷着,使他的面孔看起来很恐怖。她轻轻地抚摸着这些伤疤,心房震颤着。她擦擦泪说:

“你没死,我太高兴了。如仪呢,如仪爷爷呢?他们是不是逃过了这一难?”

剑鸣转过目光:“没有。当时,装有炸弹的公文包就在如仪怀里。听说警方已捞出了他们三人的残骸。”

宇白冰泪水盈眶,转了话题:“你活着,这就很好。快去告诉你爸,他在书房里工作呢。”这时她才看见后边还有一个人:“这是谁?”

“是齐洪德刚,是他救了我,当时他的直升机正好赶到飞艇坠落的海域。”

宇白冰已认出他了:“请进,快请进。谢谢你救了剑鸣。”

齐洪德刚尴尬地摇摇头。是他救了剑鸣,但也是他的告密害了剑鸣。不过首先是剑鸣的警察职责害了雅君……恩恩怨怨,扯不清道不明。他含意不明地咕哝一句,跟着剑鸣走进来,随手关上房门,又趴在门上听听外面。

何不疑听到了书房外的动静,这时站在书房门口望着这边。宇何剑鸣快步向他走去,不过父子间没有像母子之间那样拥抱和哭泣,剑鸣在距他两步处站定,四只眼睛冷静地对视着。良久,何不疑说:

“进书房吧,咱俩谈谈。老伴你替我招待德刚。”

德刚知道父子俩有很多话要说,立即说:“对,宇妈妈快点,我已经饿坏了!”他拉着剑鸣妈进了厨房,剑鸣则跟着爸爸进了书房。两人在沙发中对面坐下,默默地互相凝视着,目光十分繁杂,包含了三十年的亲情,包含了自然人和B型人的恩恩怨怨,包含了生命诞生四十亿年的沧桑。何不疑看着儿子伤痕纵横的脸,心中充满怜惜,但他把儿女之情藏在凝重的表情之下。剑鸣轻轻喊一声:

“爸爸。”

何不疑嗯了一声,心中十分感动。剑鸣喊爸爸已喊了近三十年,但今天的这声称唿有完全不同的意义。他问:

“你肯定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全部身世?”

剑鸣点点头,回想起飞艇爆炸前齐洪德刚的那声当头棒喝:你是类人!是你爸爸从2号工厂里偷出来的类人!后来他丧失了知觉,他在昏迷中挣扎着,黑暗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丝亮光,但那时他迟迟不敢走进亮光。因为他隐隐觉得,一旦走进清醒,有一个可怕的事实在等着他,这个事实并不比死亡轻松……他说:“嗯,知道了,大部分是德刚告诉我的,少部分是我这几天在电脑中查到的。”他苦笑着说:“我当了八年警察,查了多少疑犯的履历,却忘了先查一查自己的来历。爸爸,谢谢你,谢谢你把我从2号偷出来,给了我三十年的父母之爱,使我建树了一个完整的自我,否则,我可能像其他B型人一样浑浑噩噩地活着。”他真诚地说。

何不疑简短地说:“谢什么?我是你的父亲。”

宇何剑鸣点点头,心中十分感动。何不疑当然是自己的父亲,但今天这句话又有其特殊的含义。何不疑说:

“社会对你是不公平的,你准备怎么办?我看出你在躲避警察,其实没必要。我谙熟有关B型人的法律,一个走出2号的具有自然指纹的类人,在法律上只能作自然人看待。我能为你争得这个身份。”

“不。”剑鸣摇摇头,冷淡地说,“我对这个身份没一点儿兴趣,这会儿我最没兴趣的就是什么自然人身份了。这些天我想了很多,这一生中,由于职业原因,我伤害了不少B型人同胞,我想做点事赎回我的罪过。”他看看父亲,解释道,“我想爸爸不会为我担心,你了解我,我不会向人类复仇,不会在两个族群中挑起血腥的仇杀。我只是想抹去两个族群之间的界限,使他们和睦相处,融为一体。”

何不疑点点头,“这是个艰巨的工作,不是一人之力能完成的。”

“爸爸你说得对,这不是一人之力能完成的,不是在短时间内能完成的。不过我们可以利用现代科学呀,既然科学在短短几十年内创造了类人,完成了上帝四十亿年才完成的工作,我想科学也能帮我们在几年内完成对B型人的解放。”

“你有什么具体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