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人员很有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说很感谢她的帮忙,但是不能再耽误她的学习时间了,再见。然后苦笑着离开学校。

出去后两人在大排档吃了一碗烩面,吉军闷声不响地吃着,这两天他心里越来越烦躁,在案情侦查中还从没有这种有力使不上的感觉。几个嫌疑人的疑点基本都排除了,林达死于他杀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但要说他自杀,又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以下的工作该怎么做?总不能拿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去煳弄高局长。

小丁也悄悄吃着饭,知道搭档这两天情绪不好,生怕惹着他。饭毕小丁小心地建议:“老鲁,再到公姬教授那儿去一趟,行不?上次调查没把话说透。这会儿是晚上八点,还不算晚。”

“好吧。”吉军正打算去那儿,算起来,几天的调查中只有公姬教授的话多少接触到实质。他说林达死前有精神崩溃的迹象,还提到林达死前的电话,什么“确认上帝的存在”和“对上帝的愤懑”。这次不管老头多么傲慢,他们也要把话问清楚。

这次拜访和上次完全不同,客厅里挤满了人,一色是五六十岁的老太太,头上顶着白手巾,极虔诚极投入地哼哼着:仁慈的主,感谢你的关爱和仁慈,请你伸出双手接纳不幸的羔羊……其中一位看见来了客人,在百忙中起身向客人致意,用手指了指书房,随即又加入了这部合唱。显然这是女主人。

两人按照她的指点,穿过人群径直走向书房。公姬教授在书房关着门读书,大有“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春夏与秋冬”的味道。听见敲门声,他打开门把两位客人引进去,很快关上书房门,多少带点难为情地解释:外边的老太太们是妻子的教友,她们知道了司马林达的死讯,便集合起来为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祷告。他说,他妻子留学英伦时曾依天主,归国后改变信仰,成了无神论者,但不知为什么,退休后老伴又把年轻时的信仰接续上了。“人各有志,我没有过分劝她,我觉得在精神上有所寄托未尝不是好事。可惜我妻子接触的这些教友都是一些文化层次较低的人,她们的信仰也是低层次的,不是追求精神的净化,而是执迷地相信天主会显示奇迹,这就未免把宗教信仰庸俗化了。老实说,我没想到我妻子到了晚年能和这些老太太搅到一起。”

鲁段吉军今天见到的,不是孤傲乖僻的公姬教授,而是多少有些心烦意乱的老人,他想这点变化可能对他的调查有利一些吧。话头扯回司马林达身上,老人说,林达是一个天才,他一直在构筑代号为“天耳”的宏大体系,用以探索超智力,探索不同智力层面间交流的可能性,比如:人和蜜蜂的交流,人和上帝(不是宗教中的上帝,而是某种超智力体系)的交流。从他平常透露的情况看,他的研究已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但这些都因为某种心理崩溃而终止了。“他肯定是自杀。这点不用怀疑,你们不必为此耗费精力了。林达死前打给我的电话中,很突兀地谈到了他的宗教信仰。可惜我没听出他的情绪暗流,我真悔呀。”

吉军小心地问:“林达经常来这儿吗?他的宗教信仰会不会和夫人有关?”教授摇摇头说:“绝无关系,林达不是那个层面的人。没错,我夫人倒是一直在向他灌输宗教信仰,常向他塞一些可笑的宗教小册子,看得出来,林达只是囿于礼貌才没有当面反驳她。但是,在那晚的电话中林达突兀地向我宣布,他已经树立了三点信仰:1,上帝是存在的。2,上帝将会善意地干涉人类的进程,但这种干涉肯定是不露行迹的。3,人类的分散型智力永远不能理解上帝的高层面思维。”教授沉痛地说:

“可惜我的思维太迟钝,没能在当时理解他的话意,我只是觉察出,林达当时的情绪相当奇怪,似乎很焦灼,很苦闷,也相当激烈。他在电话里粗鲁地说,正因为我确定上帝的存在,我才受不了他妈的这个鬼上帝。我不能忍受有一双冥冥在上的眼睛看着我吃喝拉撒睡,看着我与异性寻欢,就像我们研究猴子的取食行为和性行为一样。尤其不能容忍的是,我们穷尽智力对科学的探索,在他看来不过是耗子钻迷宫,是低级智能可怜的瞎撞乱碰,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意义!”教授说,“我当然尽力劝慰了一番,可惜我太迟钝,没听出他话中的真实含义,所以我的劝慰只是隔靴搔痒。我真悔呀。”老人摇着白发苍苍的头颅,悲凉地重复着。

听着这些弯弯绕绕的话,鲁段吉军的脑袋又涨大了,他努力追赶着老人的思路,但是无法追上,他苦笑着说:“公姬教授,看来上次你对俺俩的评价是对的,我和小丁都不适合接手此案,知识层面太低。我老实承认,听你的话很吃力,像你上次说的‘电脑窝石’,我还以为是大脑的结石呢,还是北大附中一位小女孩为我们解释清楚了。你刚才说了林达的宗教信仰,他的情绪变化,可是我还是弄不懂他为什么自杀——难道就因为是对上帝的愤怒?”

教授对他们的愚鲁多少有些不耐烦,不过吉军的坦率博得了他的好感,他宽容地说:“其实连我也没能马上理解他的话意。你提到北大附中一个小女孩,那是我的孙女儿,这会儿正在隔壁玩电脑。她向我转述了林达对学生做的最后一次报告,在那之后,我才揣摩到林达这些话的真正含意。我说你们的知识层面太低,其实,和林达的智慧相比,我也是低层面的人哪。”

两名调查人员急切地盯着他,等他说出最后的答案。

公姬教授的孙女儿此刻正趴在电脑屏幕前,这是爷爷刚刚为她购置的电脑。一根缆线把她并入了网络,并入无穷、无限和无涯。光缆就像是一条漫长的、狭窄的、绝对黑暗的隧道,她永远不可能穿越它,永远不可能尽睹隧道后的大千世界。她在屏幕上看到的,只是“网络”愿意向她开放的、她的智力能够理解的东西。但她仍在狂热地探索着,以期能看到隧道中偶然一现的闪光。

林达在台上盯着她,林达盯着每一个年轻的听众,他的目光忧郁而平静。这会儿没人知道他即将去拜访死神,以后恐怕也没人理解他这次报告的动机。林达想起了创立“群论”的年轻的法国数学家伽罗瓦,他一生坎坷,有关“群论”的论文多次被法国科学院退稿——那时世界上还没有一个数学家能理解他的理论。后来他爱上一个不爱他的女人,为此陷入一场决斗。决斗的前夜他通宵未眠,急急地写出了群论的要点,至今,在那些珍贵的草稿上,还能触摸到他死前的焦灼——草稿的空白处潦草地写着: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来不及了,时间不够了。

在即将舍弃生命时,他还没有忘怀对科学的探索吗?也许,伽罗瓦和他才能互相理解。

林达告诉年轻的听众,蜜蜂早就具备了向高等文明进化的三个条件:群居生活、劳动和语言(形体语言)。相比人类,它们甚至还有一个远为有利的条件:时间。在七千万年前,它们已经建立了有效的蜜蜂社会。但蜜蜂的进化早就终结了,终结于一个很低的层面上(相对于人类文明而言)。为什么?生物学家说,只有一个原因,它们的脑容量太小,它们不具备向高等智力发展的物质基础。如此说来,我们真该为自己一千四百克的大脑庆幸──可是孩子们啊,你们想没想过,一千四百克的大脑很可能也有它的极限?人类智力也可能终结于某个高度?

没有人向小女孩转述林达的遗言:不要唤醒蜜蜂。

资料之十

日本研究人员宣布,他们在全世界首次成功地把菠菜基因植入猪的体内,从而把肉和蔬菜在活着的家畜身上而不是在菜盘子里结合起来。近畿大学发展生物学教授入谷秋良说:“这是植物基因首次在活着的动物体内、而不是在培养皿内发生作用。”

试验中使用的是FAD2基因,它能把饱和脂肪酸转化成不饱和脂肪酸,以生成更加健康的猪肉。据测定,经过基因改造的猪的体内有20%的饱和脂肪酸被转化。

入谷说,研究人员把这种基因移植到受精的猪胚胎,然后植入普通猪的子宫中。猪仔成活率只有1%。基因改造猪和普通猪杂交后有50%的几率生出基因改造猪仔,而基因改造猪之间的交配可以确保所有下一代都携带菠菜基因。

——摘自《猪肉吃出菠菜味》法新社东京1月24日电

十。两个谜底

何不疑已退休三十年了,三十年的闲散早已磨蚀了他的锋芒,不过,知道儿子面临危险之后,他浑身的弦立即绷紧了。

何不疑一生做了两件大事,第一是参与了人工DNA的研究,亲历了那些震撼世界、震撼历史的过程:无生命的原子在科学家的摆弄下被注入生命力,最终变成类人工厂流水线上的婴儿,科学家永远取代了上帝,这种睥睨万古的感觉是别人体会不到的。另一件事则几乎

是对上一件事的反叛,五十岁那年他以2号工厂老总的身份偷出了一个具有自然指纹的B型人婴儿,恐怕这是迄今为止全世界惟一的一例。

他和妻子十分喜爱这位十斗儿,甚至放弃了亲生子,把全部亲情贯注到剑鸣身上。现在危险已经来到剑鸣身边,他当然要保护他。昨夜他一直在调查,搜集,找到了那篇关于RB雅君被销毁的案件报道,知道她的男人叫齐洪德刚,一位颇有造诣的电脑工程师。他又设法进入德刚的个人电脑,浏览了那人所搜集的有关剑鸣的资料。总的说事情还不是太糟,看来德刚并不想用匕首或毒药来复仇,他是想找出儿子个人历史上的把柄。但儿子这一生只有那一个“把柄”,这个把柄不是一般人能猜破的。

事后回想起来,恰在那天早晨接到斯契潘诺夫的来信实在是太巧合了,只能归结为冥冥中的天意,但宗教上的天意和物理学中的必然性在很大程度上是相洽的。因为熬了夜,那天早上何不疑起床较晚。雷雨刚过,天蓝得那么深透,几丝羽状白云显得十分高远。地上汪着清澈的雨水,牵牛花在缓缓转动着卷须,寻找着可以攀援的新高度。他的心境不错,如雨后天空般空明。在这个热烈的夏天清晨,对儿子的担心不那么急迫了。

但他的自信很快被打破。

早饭后,妻子从私人邮筒中拿回一个小包裹,是从美国寄来的。打开包裹,里面有一个封皮精致的带锁日记本,钥匙挂在锁鼻上。打开锁,日记大部分为空白,只有前边用英文记了五六页。日记中夹着一封短信:

老朋友:

我是斯契潘诺夫,就是三十年前你退休那天陪你进行安全检查的老家伙。这件包裹到你手里时,我肯定已不在人世了。是膀胱癌。不过你不必为我哀悼,这副已经使用了105年的臭皮囊已经不能给我带来快乐,我早就想放弃它了。

有一件小礼物是我三十年前就准备好的,原想在令郎婚礼上让我的后代交给他,但没想到我能活到今天。而且,人之将死,有些想法有了改变。我何必去打扰年轻人的平静呢,这场游戏还是在你我之间进行吧。

老兄,我很佩服你。三十年前,你当着睽睽众目,包括一名一流侦探作家的面,干净利索地玩了一个帽子戏法。不过我也不算太笨,当天晚上我就拼出了事件的全貌,我的推理全部记在这本日记里,请你评判吧。

这些年,我一直忍着没去做一件事,那就是去调查令郎是否是十个斗状指纹,我坚信他是的。只有这一点使我迷惑:你在制造具有自然指纹的B型人婴儿时,为什么特意制造了十个斗纹?是否想让它成为“十全十美”的象征?但这么一来,你就为令郎的秘密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破绽。坦白说,如果至今无人注意到两个十斗儿的巧合,那是你的运气太好了。我猜——仅是揣测而已——你也许并不想把这个秘密永远埋在地下,所以故意留下一条小小的尾巴?

我很快要辞别人世,原不该再对尘俗中的小赌赛呶呶不休。不过生性难移,我还是写了这份短简。听说令郎马上要结婚,请向他和新娘送上我的祝福。

止笔于此,我的一生也该画上句号了。再见——我相信你不会忌讳这个不大吉利的字眼吧。

斯契潘诺夫

2125年6月12日

这封短简给何氏夫妇带来了真正的震惊,他们头对着头,反复阅读这封短简,好长时间一言不发。“斯契潘诺夫……真没想到,三十年前他就洞悉了这个秘密。”宇白冰叹息着说:“我很佩服他。”

“是的,我也佩服他,那时他已经对我有所暗示了。”他想起斯契潘诺夫在酒席上说过:我正考虑写一部小说,梗概是这样的,某个带自然指纹的类人婴儿,被一个神通广大的人

物从2号里带了出来,引发了一场世界性的政治地震。那时他已经猜到这个秘密了吗?“我尤其佩服他能把一桩惊人秘密藏在心里三十年。这个心机深沉的老家伙。”

“鸣儿的秘密会被揭穿吗?”

“斯契潘诺夫绝不会泄露的,但齐洪德刚也许能猜到。只要他锲而不舍地追下去,迟早会发现其中的疑点,比如两个十斗指纹的巧合。”

“我们该怎么办呢?”何妻沉重地问。

“不必为剑鸣的命运担心,”何不疑微笑道,“关于B型人的法律你是清楚的。一个出现在类人工厂之外的、具有自然指纹的B型人,在法律上只能被认为是自然人,所以,即使秘密泄露,剑鸣也不会有任何危险。面临危险的倒是我:背叛人类,监守自盗,不过这些罪行也超过了追诉的时效。”他开玩笑地说,“我不后悔的,即使被砍掉脑袋也不会后悔。我们把一个类人放到人类家庭中养大,彻底证明了人造人和自然人完全相同,无论是性能力、心理素质和对人类的认同感,这件事太有意义啦,比个把人的脑袋要贵重。哈哈。”他收起笑容说,“当然,我们要尽量藏住这个秘密,否则,鸣儿和如仪就甭想过安生日子了,他们会被推到舆论的中心。”他沉思片刻,“我们去见见德刚吧,尽量化解他对剑鸣的仇恨。如果他已经猜到这个秘密——我们也好见机行事。”

“我觉得德刚是个好小伙子,只要把话说透,我想能够劝转他。”

“嗯,我对他的印象也很好。把你的鸡鸭猪羊安排一下,准备出发吧。”

灵堂里雅君的照片在默默地看着他。这是她生前最后一张照片,也许拍照时已经对命运有了预感,所以目光含着忧郁,带着凄楚。德刚仰视着雅君,喃喃地说:

“雅君,我已经为你复仇了。”

他已向特区警察局传去了宇何剑鸣的资料,昨晚他又越过警方的防火墙,看到他们正发

疯般搜索宇何剑鸣的资料。奇怪的是,没有人同揭发者联系,不过这一点也说明,警局对宇何剑鸣的真实身份已没有任何疑问了。

但他心中已失去了复仇的快感。他猜到了剑鸣父子惊人的秘密,但这也迫使他以新的视角去看他们。看来,何不疑并不是冷血者,“谈笑自若地为B型人婴儿做死亡注射(董红淑语)。”不,完全不是那回事。他是类人之父,任王雅君的生命可以说是他赐予的,而且,在严酷的法律下,身为2号工厂的老总,他竟然敢背叛2号,背叛自然人类,单枪匹马,从2号工厂里偷出一个B型人婴儿,这需要何等的胆略和智慧!德刚无法再仇恨他,甚至无法抑止对他的钦敬。

宇何剑鸣呢?这个B型人现在却担任了杀害B型人的刽子手,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但平心想想,剑鸣本人并没什么过错,他只是在现行法律的框架下尽一个警官的职责。现在,自己已经把他的B型人身世捅了出去,他的下场可想而知。可是,这是正义的复仇吗?为了一个B型人去害另一个B型人,如果雅君九泉有知,该怎么评价丈夫?

他在矛盾中煎熬着,也许,昨晚他在一时冲动下作出的举动是过于孟浪了。有人敲门,他想警察终于来了。打开门,竟然是何不疑夫妇,他们面容肃穆,手里捧着一束白色的鲜花。“齐洪先生,我们可以进来吗?”

德刚默默让过身,一句话也没问。他们能追踪到这儿,自然表明二人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和动机。何氏夫妇看到了屋内的灵堂,他们走过去,把白花供在灵前,然后合掌默祷。他们真诚的痛苦化解了德刚的敌意,等二人从灵堂退出后,他低声说:

“请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德刚冲了两杯咖啡,默默地递过去。何不疑接过杯子,真诚地说:

“我们昨天才知道你的经历。我知道任何安慰都太轻,但还是希望你节哀顺变。”

“谢谢。”

何不疑斟酌着字句:“我想……”

德刚皱着眉头说:“既然二位找到我这里——今天大家是否都扯下面具,痛痛快快地说话?”

夫妇两人互相看看,何不疑说:“好,这正是我们的愿望。”

“那么我想先问一个问题。你是类人之父,你对人类社会对B型人的严厉的法律,究竟持什么看法?”

何不疑微微一笑:“作为人工DNA技术的开拓者之一,我想我有资格作出评判。这些不人道的种族主义法律早晚要被淘汰的。”他毫不犹豫地断言,德刚略带惊异地看看他。“从科学的角度看,人造DNA和自然DNA没有任何本质的区别;B型人若具有自然指纹,任何仪器也无法把他和自然人区分开。所以,B型人当然应和自然人享有同样的权利。现在对B型人的歧视,就像印度人压迫贱民,美国白人压迫黑人一样,都只会是暂时的历史现象。”他转了语气:“但你不要指望这种情况会在一天内改变,历史不会跳跃发展,你可以回忆一下,从白人政权过渡到黑白共治花了多少时间!两个民族(种族)的融合,应着眼文化之大同,不计较血统之小异。为了求文化之大同,优势民族(种族)常常会采用某种带强制性的方法——我并不是说这种压迫是合理的,但它是不可避免的。不妨设想一下,假如B型人在一天之内占据了社会的主流——一切都合理吗?由于他们诞生于机器,所以普遍轻视死亡,不珍爱生命,至少这一点就是错误的。我认为,是否珍重生命的尊严,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所以,年轻人,不要太性急,等着历史之车一点一点开过来吧。”

这番娓娓的谈话睿智通达,深刻尖锐,真正具有一代科学大师的气度,齐洪德刚不由对他刮目相看。“不过你本人似乎没有等。”德刚直率地说:“我已经挖出了你的秘密,三十年前,你从2号工厂里偷出一个B型人婴儿,又让他得到了自然人的社会地位。”

他看看何不疑扁平的腹部。何不疑与妻子交换着目光——儿子的秘密果真已经被他猜到了。他平静地说:“我只是尽我之力,轻轻地推了一下历史之车的轮子,不过我做得很谨慎,三十年来守着这个秘密没让它泄露,我不愿超过社会的心理承受能力。德刚,现在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秘密了,我想问一问:你想如何处置剑鸣?我知道你受了很大的伤害,但怨怨相报不是好的做法……”

德刚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再劝我,我已经同意了你的观点,雅君的不幸应由社会而不是个人负责。”何氏夫妇面上露出喜色,他们没料到对德刚的说服如此容易。“可惜晚了,”德刚沉重地说,“前天晚上在一时冲动下,我已把所有资料从网上发到警察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