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世龙是紧跟着鲁冰二人来到重庆的,住在朝天门大酒家,窗外是川流不息的江轮,头上缠着白色头巾的苦力在陡峭的石阶上兜揽着生意。三天前的晚上,个子短小、满脸横肉的郭三敲开他的房门。这人是生意上的老朋友顾老板为他挑选的,唐世龙当时提的条件是:这个人既要外相粗野,象个黑道上刀头舔血的人,又不能是真正的黑帮,不是那种心狠手辣、杀人不皱眉头的人。看来这个家伙还令人满意。郭三点头哈腰地行过礼,媚笑道:“老板,怎样称唿你?”

唐世龙冷冷地说:“你就喊我黄先生吧。顾老板对你说请了吗?”

“说清了,说清了,他说让我一切听黄先生吩咐,说黄先生豪爽,讲义气,只要黄先生满意,绝不会亏待咱弟兄们。”

“好,现在你听着,我要你去绑架一个叫鲁冰的姑娘,有一个叫姚云其的男人正陪着她,已经雇了一条名叫‘屈原号’的游艇,明天就要去三峡游览。你们弄两条船跟上去,一定把她弄到手,但不许伤害她,然后我会去把她救出来。”

“演双簧?我懂,我懂。”

唐世龙冷冷地斜他一眼:“你很聪明呵,可惜我这次用不上聪明人。”

郭三尴尬地佯笑道:“是,是,我这人就傻透了。”

“弄到手后,你向她索要赎金,不要太多,50万吧。然后……你就假装要奸污她,要让她吓得浑身发抖,适当时候我会闯进去救她的。”

“黄先生尽管放心,我一定把这场戏做足。”

唐世龙竖起一支手指:"但你一定要记住,下手时要有分寸,这个漂亮女人是我的,我不想让你们的脏手碰到她,也不想让你们的猪眼看到不该看的地方。

要是你们没按我说的办,酬金就不用说了,我的手下还会让你们记住这次教训。"

“你放心吧,黄先生。”他小心地说,“按黄先生说的,恐怕至少得三个人,两条船,还得两三只真家伙。这样下来花费就不小了,黄先生说的酬金……”

唐世龙喊过随从,扔给他一个微型送话器和一迭钞票:“把送话器带到身上,我得随时听着事情的进展。这是10万人民币,事成后再给10万。”

郭三立时眉开眼笑了:“黄先生真慷慨,没说的,我一定让黄先生满意。”

他哈腰弓背地退下去,临走时唐世龙又交待道:“你的真家伙里不能装子弹,万一你的手下笨手笨脚地误伤了她,我会把你剁碎喂狗。听清了吗?”

在那之后,唐世龙也租了一条快艇,一直悄悄尾追着前面的三条船。教父严令他在“挪亚方舟”上天前把鲁冰抓到手里,利用她的掩护去对付他哥哥,对教父的命令他当然不敢有丝毫轻忽。一切按计划顺利进展,三个绑匪登上了屈原号。

他听到鲁冰与绑匪的一番唇枪舌剑,嘴角不由绽出笑意。这个姑娘的所作所为常常出人意料,他发觉自己真的喜欢上她了。然后他飞身上船,扮演着虎口救美的侠士——谁能想到鲁冰竟然轻易地戳穿了他导演的这场戏?尴尬地静场片刻后,唐世龙哈哈笑道:“你真是个聪明的女孩儿,我认输。我承认我是这幕英雄救美剧的导演。我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但看来我低估了你。”他坦然笑道:“但我想你不会生气的,至少,这个男人费心费力,大把花钱排这场戏,是为了赢得你的芳心,也算为你的旅途增加点佐料。”

除了姚云其外,所有人都笑起来。今天的场面太有戏剧性了!船长卖弄聪明地说:“我说呢,这条水道很安全的,几个小毛贼是有的,还从未有人敢明火执仗。”

唐世龙歪着头问鲁冰:“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绑匪撕你衣服时?”

鲁冰微微一笑:“不,我没有那样聪明。实际上,这一串珠子我刚刚串成线。”

“那么,你刚才对绑匪面无惧色,是真正的勇敢了。你的勇敢超过了你面前的所有男人,我向你致敬。”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向姑娘行一个西点军校式的军礼,也拿这句话损了船上的男人,当然主要是姚云其。姚云其十分恼怒,却有口难言。刚才他的表现恐怕算不上英雄——虽然说不上怯弱,但说到底只算一个插科打诨的丑角。鲁冰嘲弄地看看姚云其,回头对唐说:“谢谢你这几句高级马屁。喂,船长把那束花拿来。”

船长取过那束鲜花,朵朵郁金香、水仙和玫瑰在放置一夜后仍然鲜艳润泽。

鲁冰把脸庞埋在花丛中,深情地说:“你已经为我送了十几天花,我一直想盼着见你,用这样的方法感谢你。”

唐世龙大度地说:“不必客……”他的话没说完,因为鲁冰突然把花束摔到唐的笑脸上。所有人都愣了,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就象突然凝固的岩浆。鲁冰笑嘻嘻地说:“亲爱的,请你滚蛋吧。我不喜欢有人死皮赖脸地整天追着我,把我当傻瓜,设下圈套让我钻。请穿上你的衣服,带着你的一片痴情,快点滚蛋吧。”

一刹那间,唐世龙似乎无地自容。船长怜悯地盯着他,十分同情这个运气不佳的痴情男人。姚云其当然十分得意,但他想幸灾乐祸不是骑士风范,便收起喜悦默默地看着唐。他想,撇开个人得失的话,这个痴情的男人确也值得同情。

唐世龙很快恢复了镇静。他坦然地笑着,从地下拾起外衣。离去时,还同姚云其和船长拉拉手。跳过船舷,他扭过头,威胁地把手指放到唇边说:“小心,我不会放过你的!”

天色已经微明,保镖一声不响地驾着快艇。他刚才留在快艇上,对船上发生的事不甚了了。从主人突然离开屈原号来看,似乎计划的执行有了变化。但他遵从组织的规矩,不想去打听。唐世龙挺立在船头,心情十分沮丧,他没有料到精心计划的方案竟然全盘失败。说到底,是他低估了鲁冰,这个喜怒无常的、性格乖戾的漂亮女人并不仅仅是一只花瓶——当然她绝不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但有时却能作出一些惊人之举。

不过,这次的失败也许算不了什么,凭他对女人的敏锐目光,他看出鲁冰虽然对他尖辣刻薄,但在内心里至少说不讨厌他。他必须、也很愿意把这个游戏继续下去。

快艇回到龙门峡口,另一只快艇急急追上来,郭三在船头喊着:"黄先生!

黄先生!“唐世龙示意保镖放慢速度,两船并行后,郭三谄媚地笑着说:”黄先生,事情这么快就办妥啦?"

唐世龙沉着脸没有回答。郭三小心地说:“黄先生还有什么吩咐吗?要是没有,我们就回去了。黄先生手头要是方便的话,那10万……”

唐世龙没有好气地骂道:“你还有脸要?都怪你们这些笨蛋把戏演砸了!那个鬼婆娘什么都知道了。”

郭三吃了一惊,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赏金会不会吹灰,便苦着脸哀告:“事情办砸了?黄先生,我们可是全按你的吩咐干的呀,一星一点也没有变样呀,你老……”

唐世龙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了他的求告。平心而论,这次把戏弄穿帮不能怪他们,至少主要不怪他们。他从皮箱里捏了两叠钞票,隔船扔过去:“拿上你们的10万滚吧,不许对任何人透露风声。”

郭三喜出望外,连连打躬作揖:“黄老板,你真是大仁大义,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吩咐。黄先生,你老走好。”

既然钱已到手,郭三一分钟也不愿多停,那条船迅速调头,向上游方向开去。

唐世龙的保镖这才知道行动没有成功,他探询地看看老板,唐世龙平静地说:“回重庆,然后飞回台北。”

快艇飞快地向上游开去,一会儿就超过了郭三的那只破快艇,远远看见船上的三个人手舞足蹈,乐得不知高低。唐世龙一直默然立在窗前,保镖偷眼瞧瞧他,发现他的脸色并不算阴沉,有时还会绽出一丝笑纹。他想,也许情况并不象他说的那样糟。

飞行途中,鲁刚一直把一张军用地图摊在膝盖上看着,从地图上看,从台北到大宁河直线距离正好1000公里,两个多小时就能到达。直升机很快横越台湾海峡,横越了险峻的武夷山。为保险起见,他们在长沙停了一会儿,略作休息,把油箱加满。

他们已经到了湖北的地界,在温室效应引发的洪水之后,这个昔日的千湖之省又恢复了原状,一个接一个的湖泊就象女神的异形神镜,在晨曦中闪着璀灿的光芒。前边,在两列山峰的夹峙中,他们终于看到了那条蜿蜒的长龙,那条从唐古拉山万里飞泄的玉龙。它以三峡大坝为明显的分界,在大坝西边是一串酷似串珠的银白色的人工湖。直升机溯流而上,很快到了大宁河的入口,班克斯回身向鲁刚点点头,压下机头,下落至两岸的峭壁之中,顺着河面低飞着。

很快就要见到冰儿了,很快就要见分晓了。鲁刚紧紧盯着机翼下一条又一条的游船,眼睛中闪动着焦灼的光芒。忽然,前面有一艘流线型的豪华游艇噼水而来,一男一女立在船头,双手捂作话筒大声叫喊:“鲁刚先生!哥哥!我们在这儿!”

是鲁冰和姚云其,他们都安全!班克斯急忙在空旷处转过机头,追上游艇,悬停在游艇上方。鲁刚从软梯上爬下去,把妹妹揽在怀里,在强劲的旋翼声中大声地急急问道:“你们怎么获救的?绑匪呢?”

姚云其笑着,看着鲁冰的眼睛,不知道是否该说出真情。鲁冰笑了一会儿,附在哥哥耳边大声说:“一场虚惊!是一个姓唐的家伙导演的,就是咱们在七星岩见过的那个家伙,他雇人装作绑匪,自己再来扮演侠客。让我识破了,臭骂一顿,把他赶走了!”

鲁刚这才把心中的千斤巨石放下来,突如其来的喜悦之潮把他淹没了。直升机的旋翼气流在河面上吹出一个圆形的白浪区,鲁冰的头发和衣裙都猛烈地翻卷着,她的发丝摩莎着鲁刚的脸,浑身洋溢着喜悦。鲁刚静静地揽着她,任妹妹的亲情一滴滴渗入心田。

平托也从直升机上爬下来,一手还拎着那只钱箱。鲁冰快乐地说:“哟,把平托大叔也惊动了!你们把钱带来了?飞机上是谁,是班克斯吗?”她大声喊:“你好,班克斯,谢谢你来救我!”

平托笑着嗯了一声,问清了情况,把钱箱递给鲁刚,过来拥抱鲁冰:“你这只不安生的小山雀,你知道吗?昨晚把你哥哥愁坏了。是哪个姓唐的家伙?他是什么人?”

鲁冰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底细,上次在七星岩与他见过一面,我甚至没同他说过话。我没想到他会不远千里追到这儿。”

姚云其也过来同两人握手,鲁冰嬉笑着说:“哥哥,这次真的亏得姚先生陪着我,他在绑匪面前表现得非常勇敢——可惜他不会武功,让绑匪一脚踹倒了。”

姚云其的脸色变红了,低下头,显得手足不宁。鲁刚不知道其中的实情,便装着没有听见这句话。鲁冰忽然把目光转向了钱箱,似笑非笑地说:“哥哥,前几天我问你要钱时,你不是说现金不足嘛。”

她感到平托大叔的拥抱突然停顿了。平托同鲁刚交换一下目光,脸色阴沉下来。他藏起自己的不快,亲切地问了一些情况,又问鲁冰现在是否返回。鲁冰用力摇头:“NO,NO,这次的旅行太剌激了,我还没有尽兴呢,你们先回吧,我和姚云其再玩两天。”

鲁刚和平托都没有劝她,鲁刚问:“钱够花吗?”

“够了。”

鲁刚和平托走到船尾向船长致谢,又同鲁冰和姚云其告别,然后顺着软梯爬上飞机。班克斯朝船头的鲁冰挥挥手,推下操纵杆,迅速爬升,把群山抛到机翼下,顺着来路返回。机舱后面的两人一直一言不发,鲁刚从皮箱中取出枪支,无意识地瞄着舱外,推上膛,又退下来。玩了一会儿,他百无聊赖地把枪支扔回皮箱。平托若有所思地说:“鲁刚,我再次警告你,你的溺爱会毁了冰儿。”

鲁刚苦笑着,勉强为妹妹辩解:“平托大叔,不管怎么说,她还是一个病人嘛,她还没有从那个梦魇中醒过来呢。我常常想,如果我也处在她的位置,象她那样生活在残缺的人生中,恐怕我的性格也会逐渐扭曲的。以后慢慢劝说她吧。”

平托叹息一声,不再责斥他了。他对班克斯说:"快点赶回台北,原定今天带我们的客户去哈马黑拉岛,包租的波音737飞机已经预定,但愿明天能把合同顺利地莶下来。

6鲁斯式飞船

哈马黑拉岛空天发射场是最接近赤道的发射场,30多年前投入使用,是一些实力雄厚的私人财团合资兴建的,以便同美、俄、日、乌克兰等国兴建的马绍尔群岛空天发射场抗衡。那时世界宇航业正是巅峰时期,空天飞机在月亮和地球间来往穿梭,数目众多的太空巴士载着观光的游客,没有人想到仅仅10年后它的景况就会一落千丈。后来,马绍尔空天发射场被洪水淹没了,哈马黑拉发射场惨淡经营,勉强维持下来,但也几乎停止运转了。现在发射场中只停着一架空天飞机,就是挪亚方舟号。偌大的发射场人影寥寥,水泥地面的缝隙里长出了青草,几只白色的海鸟在兰天下掠过。

这头庞大的怪兽静静地趴在那里。后掠机翼,垂直尾翼,外形与美国早期的航天飞机差不多。但它是使用可变矢量喷管,在水平位置下垂直起升,水平落地。

这与垂直起升、水平回落的航天飞机以及水平起升、水平回落的老式空天飞机都不同。

鲁刚和平托正领着两位客人参观,巨大的机身映着兰天,衬得他们小如蝼蚁,鲁刚怜爱地仰望着机腹,又一次感到人类的伟大和人类的渺小。想起20年来航天业无可挽回的衰落,也不免滋生出苍凉之感。衣冠整洁的弗罗斯特登上舷梯,笑容慈祥地说:“鲁斯式飞船,好样的。”他亲昵地评论道。“一般来说,技术的发展没有奇迹,新技术是对各种固有矛盾的又一次排列,当你侧重于某一方面时,总要牺牲其它一些特性。所以任何一点微小的技术进步都必须经过一步步艰苦的努力,是渐变而不是突变。但这种新式空天飞机简直是科幻般的成就,它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乌克兰宇宙科研推广设计总局尼古拉。拉祖姆内的杰作。近地载重量1000吨,使用混合金属燃料,几乎能以任何速度飞行,甚至悬停在空中,这就使极为困难的飞船再入大气层过程变成了小孩的游戏。2012年西安航天公司制成第一艘样机,你们这艘是世界上第八艘,也是目前服役的唯一一艘,如果……人类文明自此不能复苏,那么你的飞船就会成为航天技术的顶峰。千百年后,人类愚昧化了的后代将把它作为圣物顶礼膜拜。”他笑着回头说:“我在20世纪科幻作家拉里。尼文的小说中看到过类似描述,在文明衰亡后,残留的‘工程师’将成为那个愚昧时代的神圣,他们手中的残留的技术也成了那个时代的神迹。上帝保佑,不要让这个预言变成现实。”

鲁刚笑道:“弗罗斯特先生,你对航天技术十分内行,尤其对技术的评价有局外人绝对达不到的深度。我想你一定是个航天专家,在此之前,看到你们的神秘举止,我还以为你是个恐怖分子呢。”

他的话中隐含讥刺,但弗罗斯特一笑置之。他们参观了巨大的指挥舱,服务舱、生活舱以及更为巨大的货舱。鲁刚敲敲十英寸厚的货舱防护板,骄傲地说:“只有鲁斯式飞船有能力装这样的防护板,它一开始就是为运送核废料设计的,对于浓度较低的核废料,这些防护板足以防御它们的幅射。你知道吗?相当多的防护板并不是铅板,而是作燃料的那种混合金属,这样,在核废料已卸下的情况下,可以逐步抽掉这些防护板作回程燃料。”

弗罗斯特点点头:“我知道,十分巧妙的设计。”

他们浏览一遍,返回生活舱,这里也相当宽敞。他们在椅子中把自己安顿好,饶有兴趣地用固定带把自己拴住。弗罗斯特笑着说:“我好象已经到了太空,你看,我马上就要飘浮起来了。”

平托也凑趣道:“欢迎两位这次随着鲁斯式飞船到太空观光,我们不会对二位额外收费的。”

“谢谢平托先生的慷慨。”弗罗斯特笑道,自得地说:“太空我已经去过多次了,还与家人一块去太空度过假,是我亲自驾驶的‘太空巴士’,我真留恋那个富裕的时代,梦幻的时代,数量众多的太空巴士几乎是一夜之间从地下冒出来的。可惜这场梦为时太短了。好,我们开始正题吧。”他与罗杰斯交换一下眼神,笑道:“报价单我们看过,你们的运费很合理,但要求我们支付60%的款项作为保密费,未免太苛刻了吧。”

鲁刚接口道:“不多,弗罗斯特先生,你说的30%远远不够。我们心照不宣,我知道你代表哪个国家。这次,你要求绝对保密,要求自己装货,加铅封……如此等等,我当然不相信那会是普通核废料,我想也不会是曼哈顿岛上的自由女神象,或者拉什莫尔山上的四总统巨型石象这类东西吧。但我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我不管装运的是玛雅人的财宝,还是印弟安人的尸骨,我只要求一个合理的价钱,能补偿给我带来的额外风险。谁知道呢,可能我会为此陷入一场马拉松官司,或被某个恐怖组织追杀。”

罗杰斯先生显然很恼怒,用目光催促弗罗斯特与对方争论,但后者用目光制止了他。平托已经准备对付一场艰苦的讨价还价,鲁刚则冷着脸,摆出一付决不退让的派头。停了一会儿,弗罗斯特笑道:“鲁刚先生是一个过于强硬的对手,你让我很为难。这样吧,我提一个反建议:运费不变,保密费加至50%。坦率地讲,我十分愿意谈成这笔生意,也愿意尽快把那批货物处理妥当,但这是我能作出的最大让步了。”

平托示意鲁刚接受,鲁刚沉吟片刻,勉强点点头。弗罗斯特接口道:“但有一点困难,离飞船启航只有两个星期了,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我无法通过秘密走账筹到那笔额外的款子。这一点务必请你理解,你知道,即使在我们政府内,我们也不能过于公开地行事。”

鲁刚不快地说:“你的意见……”

“我想先把1亿美元的运费付讫,其余5千万我会在两个月内转入你的户头。”

鲁刚看看平托,勉强答应:“好吧,我相信一个有教养的绅士,不会在付讫全部费用这方面让我为难。”

弗罗斯特轻松地笑道:“那当然,我们都是有诺必信的绅士。另外,你我都有让对方守信的杀手锏。如果我们在付款上捣鬼,你尽可让平托先生公布这次秘密交易的内情;反之,如果在我们付款后,你未遵守保密的条款,我们会派上一打杀手去寻你们的晦气。当然啦,我相信不会出现这些不愉快。现在,我们可以捺下指印了吧。”

鲁刚笑着点头:“好,现在请回台北,到我的办公室里签立正式的合约。”

两个小时后,他们包租的波音737在台湾桃园机场降落。又两个小时后,弗罗斯特两人夹着装有合约的皮包坐上自己的罗尔斯。罗伊斯轿车,罗杰斯升起司机后面的隔音板,不快地说:“弗罗斯特先生,我想你答应鲁刚的价码太快了一点,我们很可以再砍上一刀的。”

弗罗斯特把头枕在澳大利亚小牛皮精制的座椅上,神色平和地说:“夜长梦多,最重要的是尽快促成这件事,这是布朗先生一再交待的。”他冷笑一声:“再说,那5千万他们拿不到的,我们将交给上帝。从现在起要派人昼夜监视鲁氏公司,验证他们的保密承诺,同时掌握老平托一天24小时的行踪规律。”

罗杰斯猜到了他的话意,点点头,没有多说话。弗罗斯特神态落寞地看着窗外的岛国风光,很久才低声自语道:“这些暴发户。他们连怎样在餐桌上使用刀叉还没学会呢,和我们斗心眼,他们还嫩了一点。”

汤姆逊已经把自己的行装打点好,装在他的菲亚特轿车中。堆放场的职员已经全部遣散,秘书小姐是昨天离开的。上午10点,接替他的吉维特先生按时赶到,他是一个外貌精干的中年人,穿一身灰色的西装,只有一名助手随他同来。两人在办公室的门口握手:“欢迎你,吉维特先生。”

“你好,汤姆逊先生。”

“吉维特先生,我已经完成了上边要求我做的所有工作,人员全部遣散,资料已经封存,而且,我又在唯一的两个知情人——杰克和我——的嘴上贴了封条,请放心,我们会彻底忘却AD区的秘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谢谢你的工作。”

来人把汤姆逊送到路边,再次同他握手:“汤姆逊先生,顺便问一声,迈克先生早就离开了吗?”

“对,15天前他就走了。”

“他到什么地方去?”

“不知道,他走得十分决绝,甚至没容我同他告别。你找他有事吗?”

“没有,只是随便问问。我同他素不相识,但我十分尊重这位遐迩闻名的战神。再见,一路顺风。”

汤姆逊走后的第2天,一列车队就隆隆地开进了尤卡山堆放场,重型卡车上装着一种造型比较特殊的集装箱。美国陆军派来的工兵日夜抢修着因地震破坏的道路。5天后,这些集装箱已经在旧金山港口开始装船了。

哈丁斯和杰克匆匆吃完早饭,骑上自行车上班去了。那个餐馆比较远,骑自行车至少要50分钟,但他们已经无力支付汽车的燃油费用和修车费用了。麦菲亚也急急忙忙吃完饭,同小米斯吻别,她在附近一家饭店找了一份打扫卫生的钟点工,现在也该上班了。米斯怯声说:“妈妈你也要走吗?”

“对,孩子,妈妈要尽量多挣点钱,给你治病呀。”

米斯无力地说:“妈妈,明天还做化疗吗?”

麦菲亚亲切地说:“是的,孩子,再做几次你就痊愈了。多亏外公临走时留下这笔钱,我们才能为你治病。”

米斯仰起头问:“外公呢?他现在在哪儿?”

麦菲亚强抑心中的刺痛,吻吻女儿的额角,离开病床。她不知道衰老的父亲现在在哪儿,过得怎么样。爸爸临走留下1万元现金,足以维持近期的医疗费用,但若用骨髓移植的办法去根治,那么再加上1个月后可兑付的1万2千元支票,仍然远远不够。

问题是,她们根本没有其它途径来凑足这笔钱。

米斯的白血球已达100万,肤色近乎透明,脾脏和淋巴结肿大,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麦菲亚知道,目前的化疗和放疗都只是权宜之计,当女儿体内的癌细胞增多时,就用这种办法去杀死它们,但在杀死癌细胞的同时也杀死了健康的红血球。然后停止化疗,等造血器官把红血球补足。不过这时癌细胞又泛滥成灾了,必须开始下一轮的治疗。这是和死神的一场赛跑,双方交替领先——而且最终死神要取胜。可是,他们没有一点办法。全家都在尽力为女儿的生命工作,连她哥哥杰克也找到了一份力工,每天不言不语地苦干,这个外表冷漠玩世的哥哥实际也深爱着妹妹,这使麦菲亚的心里多少保留一丝亮色。

不过,所有人的工资加起来,也是杯水车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