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伙伴们,请记得我们已经,而且必须继续以感恩的声音为祭品献给上主。我们必须偿还我们许的愿。我们在基督里的朋友及弟兄,葛瑞翰?郭尔中尉发现今年夏天我们是不可能从利维坦的肚腹中被释放了,但愿他此时就睡在上主的怀中。今年我们是无法从这片奇冷无比的冰海肚子中逃离了。如果他能活着回来,这是他原本要带给我们的信息。

“但是我们的两艘船都还完好无缺,伙伴们。我们这个冬天,甚至过了这个冬天,如果需要的话…还能持续更久,都还有足够的存粮。我们还有煤炭可以燃烧来取暖,有同伴之谊给我们更深的温暖,而最深层的温暖则来自我们确知的事:我们的上主未曾放弃我们。

 “在利维坦的肚腹中,再过一个夏天,接着再一个冬天,伙伴们,我向你们发誓,上帝的恩典怜悯就会帮助我们离开这可怕的地方。西北航道是存在的,就在西南方地平线的方向,离我们没有多少路程,郭尔中尉一个星期前几乎亲眼看到它。我们在几个月后,在这拖得异常悠长的冬天结束后,就会航向它,行经、驶出,然后远离,因为我们会为了遭受的苦难而向上帝大声祈求,而上帝也会在这地狱般的肚子之外垂听我们的祷告,上帝已经听到我和你们的声音。

“现在,伙伴们,我们正因为利维坦恶灵化身成怀有敌意的白熊而苦恼。不过那东西毕竟只是白熊,不管它想怎么效忠我们的敌人,它都只是一只没头没脑的野兽。和约拿一样,我们要向上主祷告,让这恐怖的东西离开我们,而且可以确定的是,上主会听我们的祷告。

“杀掉这只不过是野兽的东西吧,伙伴们,在成功的那一天,不论是我们当中哪个人下手杀掉,我发誓我会自掏腰包付给你们每人十英镑金币。”

挤在船腰的船员开始窃窃私语。

“每个人十英镑金币。”约翰爵士重复了一次,“不是只给像大卫杀死歌利亚一样杀死野兽的人奖赏,而是每个人都有奖赏,大家都有份,而且得到同样多。此外,你们还会继续领到皇家探索团的薪水,还有我承诺将来再多付给你们和你们签约金一样多的津贴,只为了报答你们愿意再多待一个冬天在这里吃好吃的食物、吹暖气、等待雪融!”

如果做礼拜时可以笑出声的话,当时肯定会有人笑出来。但事实上,船员们只是互看彼此面色苍白、几乎冻伤的脸。一个人十英镑金币,约翰爵士还答应回去后再额外给和签约金一样多的津贴。许多人一开始就是看在高额签约金分上才参与这次探险,大多数人都能拿到二十三英镑!当时一个人一星期的房租只要六十便士,租一整年只要十二镑。这还只是加在皇家探索团一般水兵一年六十镑薪水之上的福利而已,却已经超过岸上任何工人薪水的三倍。木匠的薪水是七十五镑,水手长是七十镑,工程师可以拿到整整八十四镑。

船员们面露微笑,并且偷偷在甲板上跺脚,以防脚趾冻坏。

“我已经命令惊恐号上的狄葛先生和幽冥号上的沃尔先生,今天为我们预备一顿节庆晚餐,来预祝我们必能战胜的不幸,这次探险任务必然成功。”约翰爵士从装饰国旗的讲道坛上向下喊。“我也准许两艘船上的人今晚可以多喝一份兰姆酒。”

幽冥号的船员只能垂着松垮垮的下巴彼此对望。约翰?富兰克林爵士会容许大家在星期天喝酒,而且还多喝一份?

“大家和我一起来祷告吧,伙伴们。”约翰爵士说,“亲爱的上帝,再次转眼向着我们,哦,上主,赐恩典给你的仆人。求你使我们早早饱得你的慈爱,好叫我们一生一世欢呼喜乐。

“求你照着你使我们受苦的日子和我们遭难的年岁,叫我们喜乐。

“愿你的作为向你的仆人显现;愿你的荣耀向他们子孙显明。

“愿主我们神的荣美归于我们身上;愿你坚立我们手所做的工;我们手所做的工,愿你坚立。

“荣耀归于圣父、圣子、圣灵。

“起初、现在、直到永远,阿门。”

“阿门。”一百一十五个声音响应。

约翰爵士讲道后的四天四夜里,有一场六月暴风雪从西北方来,让可见度变得很差,活动起来也很不方便,但是在冰冻的海面上却不时传来霰弹枪的砰砰枪响和毛瑟枪的达达声。每个可以找到理由到冰原上的人(狩猎队、防火洞维护组、两艘船间的信差、测试新雪橇的木匠、获准带船狗涅普顿出去散步的水兵)都带着武器,朝着任何移动中或是在风雪或雾里看起来像是会移动的东西开枪。没有人被误射致死,但是有三个人得去找麦当诺医生或古德瑟医生,请船医帮忙把射在大腿、小腿及臀部的霰弹枪碎片取出来。

星期三,一支狩猎队真的带回一只白熊尸体——绑在两部连在一起的雪橇上——以及一只和小牛一样大的小熊。

有些人开始大喊大叫,要求付给每个人十英镑金币,但即使是到船北方一英里射死野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它太小了。他们有两把毛瑟枪与三把霰弹枪,总共开了十二枪才射倒这头熊,熊摊在满是血迹的冰上还不到八英尺长,而且还太瘦,是母的。他们杀死母熊,但留小熊活口,拉着它跟在雪橇后面回来。

约翰爵士下船来检查这头已死的动物,夸赞那几个人为大家找到了食物。虽然每个人都不喜欢吃煮熟的熊肉,而这只瘦熊的肉看起来肯定比以前的更多筋更难嚼,但是他指出,这并不是利维坦化身杀死郭尔中尉的怪兽。约翰爵士解释说,所有亲眼见到中尉之死的人都很确定,就在临死之前,这位英勇的军官还朝着那只怪兽的胸膛发射了手枪。这只母熊虽然身上满是弹孔,但它胸部却没有手枪的旧伤口,也找不到手枪的子弹。真正的白熊怪兽,约翰爵士说,要根据这样的特征来辨认。

有几个船员想把小熊当宠物养,因为它已经断奶了,可以吃解冻的牛肉,而另一些人则当下想把它宰了。约翰爵士听从陆战队中士布莱恩的建议,下令让小熊活着,用项圈和链子将它系在冰上的一根桩上。就在星期三晚上,六月九日,中士布莱恩和妥兹,还有大副爱德华?考区以及这趟旅程仅剩的制帆匠老约翰?莫瑞,请求到约翰爵士的舱房报告。

“我们在这件事上的做法不对。”中士布莱恩说,他是这一小群人的发言人。“我是指猎杀野兽。”

“错在哪里?”约翰爵士问。

照布莱恩的手势来看,他指的是外面满是血迹冰上正被屠宰的母熊。“船员们不是猎人,约翰爵士,我们两艘船上没有半个真正的猎人。我们出去打猎的人以前在陆地时只是偶尔猎猎小鸟,不是猎大型动物。嗯,也许我们可以射倒鹿,或是北极驯鹿,如果我们能碰上一只的话。但是白熊是可怕的敌人,约翰爵士。我们先前能射杀白熊,多半是因为运气好,而不是猎技高超。白熊的头颅厚到能挡住毛瑟枪的子弹。它身上有非常多脂肪与肌肉保护,就像古代骑士受甲胄保护。它是强而有力的动物,即使是体型较小的熊,您自己也看过,约翰爵士,用霰弹枪打它的肚子,或用步枪射它的肺,也不会让它倒下来。还有,很难找到它们的心脏。这只瘦巴巴的母熊需要霰弹枪与毛瑟枪合计开十二枪,而且都是近距离发射才能射倒。即使是这样,它还是很有机会逃脱,如果它不是要留下来保护幼子的话。”

“那么你如何建议,中士?”

“建一个隐匿棚,约翰爵士。”

“隐匿棚?”

“就好像我们要猎鸭一样,约翰爵士。”妥兹中士说。这名陆战队士兵苍白的脸上有一道紫色胎记。“莫瑞先生知道如何制造。”

约翰爵士转身对着幽冥号的老制帆匠。

“我们可以使用原本要做驱动轴替换品多出来的几根铁棍,约翰爵士,然后把它们弯成我们要的护栏形状,”莫瑞说,“当成隐匿棚的轻框架,就像帐篷。您知道的。”

“只是它不像我们的帐篷一样呈金字塔形,”约翰?莫瑞继续说,“反倒是长而矮,上方是一道突出的遮棚,差不多就像村郊市集的帆布棚架,长官。”

 约翰爵士露出微笑。“难道我们的熊不会注意到冰上多出一个村郊市集的帆布棚架吗,先生们?”

“不是的,长官。”制帆匠说,“我会在晚上,或我们称为夜的微明时光来临前,把帆布剪好、缝接好,将它漆成像雪一样白。把这隐匿棚靠在一个矮冰脊上,让它们混合成一体。只有细长的枪枝发射狭缝会稍微被看见。维基斯先生会用葬礼时平台上的木头在棚架内装设一条长椅,让射手们可以脚离冰地、温暖地坐在板凳上等候。

“你预计要安排几个射手在这个…猎熊隐匿棚?”约翰爵士问。

“六个,长官。”布莱恩中士回答,“我们需要一起发射排枪,才能射倒野兽,长官,就好像在滑铁卢,要数千个人才能打倒拿破仑的手下。”

“万一这只熊的嗅觉比在滑铁卢时的拿破仑还好呢?”约翰爵士问。

有些人在窃笑,但是中士妥兹说:“我们考虑过,约翰爵士。最近这些日子,风大多是从西北偏北方向吹来。如果把隐匿棚放在可怜的郭尔中尉下葬处附近的矮冰脊上,长官,我们就可以把西北方一整片空旷的冰原当成杀戮区,那里有将近一百码的开放空间。白熊很可能会从上风处较高的冰脊上爬下来,约翰爵士。当它到了我们设定的地方,一排接一排的米尼式子弹会射入它的心和肺,长官。”

约翰爵士在考虑。

“但是得叫大家不要随便走动。”二副爱德华?考区说,“如果冰原上有一大堆人晃来晃去,而且随时听得见他们和哨兵对着冰塔和阵风胡乱开枪,不会有任何一只识相的熊会走进船周围五英里内,长官。”

约翰爵士点点头。“你们打算用什么引诱熊进到杀戮区呢,先生们?你们考虑过用饵吗?”

“是的,长官,”中士布莱恩的脸上现在带着微笑。“我们要用新鲜的肉引诱凶手进来。”

“我们并没有新鲜的肉,”约翰爵士说,“连只环斑海豹都没有。”

“不,长官。”这名脸部轮廓鲜明的陆战队中士说,“但是我们有那只小熊。等到隐匿棚搭建完成,我们就把小熊宰了,血流得越多越好,长官,然后把肉放在离射击区不到二十五码的冰上。”

约翰爵士说:“所以,你们认为我们这只动物会吃同类的肉?”

“哦,是的,长官。”中士妥兹说,他紫色胎记下方的脸变红了。“我们认为,这只动物会吃任何在流血或闻起来像肉的东西。当它来的时候,我们就把成排子弹射到它身上,长官,接着每个人就可以得到十英镑,然后过完冬天,获得胜利,然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