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金登和贝斯特带回两截焦黑、弯曲的铁骨木杆。

“支柱被雷击中,中尉。”陆战队二兵报告,“看起来是木头里的铁骨引来闪电,长官。它现在已经不能当帐篷的中央支柱了。”

郭尔只是点点头。“我们的斧头还在雪橇上。把斧柄拆下来,再拿多出来的霰弹枪,用两样东西一起当双支柱。需要的话,可以融掉一些冰来做支架。”

“酒精炉已经爆裂了。”菲瑞尔提醒,“短时间之内我们没办法将冰融化。”

“雪橇上还有两座酒精炉。”郭尔说,“我们的水壶里也有些饮用水。它现在是结冻的,可以放进衣服里让它融化。把水倒进在冰地挖出来的洞里,很快就会冻结。贝斯特先生?”

“是,长官?”年轻矮胖的水兵回答。他努力忍住一个哈欠。

“尽你所能将帐篷打扫干净。用刀子把两个睡袋的缝线割断,今晚我们可以挤在一起取暖,然后用它们来当‘垫被’与‘盖被’。我们需要一些睡眠。”

古德瑟端详着昏迷的哈特内,想看看他有没有苏醒的迹象,但是这个年轻人还是像一具尸体,他得检查他的呼吸好确定他还活着。

“我们一早就要往回走了吗,长官?”约翰?莫芬问,“我的意思是,去拿贮放在冰上的物品,然后回到船上?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食物在回程上充饥了。”

郭尔笑着摇了摇头。“几天不吃不会怎样,老兄。既然哈特内受伤了,我会派你们四个人把他放到雪橇上,然后到贮放东西的地方去。尽可能把那里弄成最好的营地,我会带另一个人照着约翰爵士的指示再往南走。我必须把给海军总部的第二封信放好。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尽一切可能往南走,看看那里有没有未结冻水域的迹象。如果不去,我们这趟就白来了。”

“我自愿和你一起去,郭尔中尉。”古德瑟说,听到自己的声音时他还觉得有点讶异。基于某种原因,一直和这位军官在一起对他而言很重要。

郭尔看起来也很讶异。“谢谢你,医生,”他轻轻地说,“但是,也许你和受伤的伙伴在一起比较对吧?”

古德瑟耳根都红了。

“贝斯特会和我一起去。”中尉说,“在我回来之前,二副德沃斯负责指挥返回冰上的队伍。”

“是,长官。”两个人同声说。

“贝斯特和我大概在三小时后出发,我们会尽可能向南走,只带一些腌猪肉、装信息的罐子、一个水壶以及一些毛毯,还有一把霰弹枪。我们大概会在午夜时掉头回来,并且试着在明天早上四点前到冰上和你们会合。在回船的路上,雪橇装载的物品重量会比先前轻,除了,嗯,哈特内,而且我们已经知道翻越冰脊的最佳位置了,所以我跟你们打赌,我们在三天内,而不是五天,就可以回到船上了。

“如果到了后天午夜,贝斯特和我还没有回到冰上的营地,德沃斯先生就带着哈特内回船上。”

“是,长官。”

“二兵皮金登,你会不会觉得特别累?”

“是的,长官。”三十岁的陆战队士兵说,“我的意思是不会,长官。我可以做任何您要求的任务,中尉。”

郭尔微笑着。“很好,你负责接下来三个小时的守卫。我唯一能答应你的是,等雪橇队在今天稍晚到达放粮食的地方时,你可以第一个去睡觉。去把没当帐篷支柱的毛瑟枪拿在手上,但是人留在帐篷里,偶尔把头伸到外面观察一下动静就好。”

“没问题,长官。”

“古德瑟医生呢?”

船医把头抬起来。

“可不可以请你和莫芬先生把哈特内先生带到帐篷里,让他舒服一点?我们要将汤米放在我们的正中间,让他温暖一点。”

古德瑟点点头。他走过去,没将他的病人从睡袋里移出来,直接搀扶着病人的肩膀把他抬起。昏迷的哈特内头上的肿块,就和医生苍白的小拳头一样大。

“好了,”郭尔看着正被撑起来的破烂帐篷,透过打战的牙齿说,“其他人现在可以把毛毯摊开,大家就像孤儿一样挤靠在一起,试着睡一两个小时吧。”

13富兰克林

北纬七十度五分,西经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六月三日

约翰爵士无法相信眼前所见。和他预期的一样,总共有八个人,但是这些人…不太对劲。五个疲累不堪、满脸胡子、瞪大眼睛拉雪橇的人当中,有四个没问题——水兵莫芬、菲瑞尔、贝斯特以及带头的高大二兵皮金登——但是第五个拉雪橇的是二副德沃斯,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刚到鬼门关走了一趟。水兵哈特内走在雪橇旁边。这个瘦弱的水兵头上缠裹着好几层布,走路摇摇晃晃,就像是从莫斯科撤退的一名拿破仑军队成员。船医古德瑟也跟在雪橇旁边走,而且在照看躺在雪橇上的人或某个东西。富兰克林在找郭尔中尉那件非常独特的红色羊毛围巾,那条保暖巾几乎有六英尺长,不可能看不见。怪异的是,几个跌跌撞撞的黑影看起来好像都围着缩短版的郭尔围巾。

最后,跟在雪橇后面的是个矮短、被毛茸茸毛皮外衣包裹起来的生物,富兰克林看不见被连衣帽遮住的脸,但是,那生物只可能是个爱斯基摩人。

约翰?富兰克林爵士船长看到雪橇之后大叫:“我的天啊!”

要让两个男人并排躺在上面,这雪橇的确是太窄了,约翰爵士的望远镜也没欺骗他,雪橇上的两个人是一个叠一个。在上面的是个爱斯基摩人,一个睡着或昏迷的老人,褐色的脸上有些皱纹,流线般的白发倾泻在那顶向后翻、塞在头下方当枕头的狼皮连衣帽上。雪橇朝着幽冥号驶来,古德瑟在照顾的就是这个老人。躺在爱斯基摩人仰躺身体下面的,是葛瑞翰?郭尔中尉变黑、扭曲、无疑已死的脸与身躯。

富兰克林、费兹坚中校、维思康提中尉、大副罗伯?沙金、冰雪专家瑞德、总船医史坦利以及一些士官,例如副水手长布朗、主桅台班长约翰?沙利文以及约翰爵士的侍从侯尔先生,全都冲向雪橇。还有四十来个听到瞭望员大喊爬上甲板的船员,也一起跑向雪橇。

还没与雪橇队的人员会合,富兰克林他们就在半路停下来。在望远镜里看来像是围在拉雪橇人脖子上的几截红色保暖巾,原来是深色大外套上的一大片血污。这些人身上沾了不少血。

大伙顿时一阵哗然。几个拉雪橇的船员拥抱住冲向他们的朋友。汤马士?哈特内昏倒在冰地上,几个人将他团团围住,试着要帮助他。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说话与大叫。

约翰爵士只去注意葛瑞翰?郭尔中尉的尸体。他的身体被睡袋盖住,但是部分睡袋已经滑开,所以约翰爵士看得到郭尔英俊的脸。他脸上有些地方因为失血而苍白,其他地方则被北极的太阳晒黑。他的五官扭曲,眼皮略为张开,露出的眼白因为结冰而晶亮。他的嘴巴张开,下颚下垂,舌头伸了出来,双唇向后咧开,离牙齿有一段距离,像是龇牙发怒或是受到极度惊吓。

“把那个…野蛮人…从郭尔中尉身上移开,”约翰爵士下令,“现在就动手!”

几个人赶紧听命行事,抓住爱斯基摩老人的肩膀与脚,将他抬起来。老人呻吟着,而古德瑟医生大叫:“小心!动作轻点!他的心脏旁边有一颗毛瑟枪的子弹。请将他抬到病床区,谢谢!”

另一个爱斯基摩人毛皮外套上的帽子向后翻开了,富兰克林发现那是个年轻女人时吃了一惊。她靠到受伤老人的旁边。

“等一下!”约翰爵士对着助理船医挥手大叫,“病床区?你真的建议我们让这个…原住民…进到船上的病床区?”

“他是我的病人。”古德瑟说话时倔强又大胆。约翰爵士完全没料到这个矮小的船医竟会如此顽固。“我必须把他弄到可以动手术的地方,尽可能把子弹从他身体里取出来。不行的话,至少也该将血止住。把他抬进去,谢谢各位。”

抬着爱斯基摩人的船员看了看他们的探险队总指挥,想知道该怎么办。约翰爵士一时困惑到说不出话来。

“赶快行动啊。”古德瑟用自信的口气命令着。

船员们显然把约翰爵士的不作声当成默许,抬着灰发的爱斯基摩人爬上由雪堆成的坡道,进到幽冥号的甲板上。古德瑟、爱斯基摩姑娘及几位船员跟在后面,其中一些人扶着年轻的哈特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