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贝斯特说。

“不过没什么用。”莫芬说,“只是霰弹枪,距离又超过三十几步。熊的毛皮很厚,头颅更厚。不过至少我们让它们负伤逃走了。”

“我没有看到它们。”郭尔中尉站在比他们高十英尺的冰丘上说。

“我们猜它们是从冰上那几个开口不大的洞里出来的。”贝斯特说,“约翰开枪的时候,比较大的那只就是朝那里跑。我们原本以为它快要死了,但是等我们追得够远,才发现那里并没有尸体。它不见了。”

雪橇队先前就注意到冰上有些较松软的区域,不规则形状的洞直径大约有四英尺。环斑海豹挖的呼气孔可没这么大,对白熊来说却太小,而且间隔太远。洞上面总是结了一层几英寸厚的软冰。刚开始他们看到这些洞,还燃起找到未结冻水域的希望,但后来发现这样的洞太少,而且彼此距离太远,只不过是一些容易陷落的冰层。前一天下午稍晚时,走在雪橇前方的水兵菲瑞尔就差点掉进一个洞里。他的左脚踩了进去,连膝盖都没入。一行人因此停下来,让这发抖的水手换穿羊毛衣、靴子、袜子与裤子。

“好吧,反正也差不多该换菲瑞尔与皮金登担任守卫了。”郭尔中尉说,“巴比,到我的帐篷去拿毛瑟枪。”

“我使用霰弹枪好点,长官。”菲瑞尔说。

“我可以用毛瑟枪,中尉。”那个壮硕的二兵说。

“那么就去拿毛瑟枪,皮金登。用霰弹枪的小弹丸乱射只会激怒它们。”

“是,长官。”

贝斯特和莫芬两人显然不是因为冷得发抖,而是因为在外面站了两小时的卫兵。他们带着睡意脱下皮靴,爬进等着他们的睡袋里。二兵皮金登和巴比?菲瑞尔则是将他们肿大的脚硬塞进刚从睡袋里取出的皮靴,无精打采地朝附近的冰脊走去,开始站卫兵。

古德瑟抖得更厉害了,现在他的鼻子与脸颊也和手指与脚趾一样失去知觉。他屈身躲到睡袋更深处,祈祷上帝让他入睡。

但他并没有睡着。两个多小时后,二副德沃斯开始叫醒大家,要他们从睡袋里出来。

“我们还有一整天的事要做,小伙子们。”二副很有活力地大叫。

他们离威廉王陆块的岸上,还有超过二十二英里的路程。

11克罗兹

北纬七十度五分,西经九十八度二十三分

一八四七年十一月九日

“你整个人都冻僵了,法兰西斯。”费兹坚中校说,“到后面休息室去喝杯白兰地吧。”

克罗兹比较喜欢喝威士忌,但是有白兰地总比没有好。他走在幽冥号的船长前面,通过又长又黑的舱道,前往原本是富兰克林的专属舱房,现在已经是惊恐号的会议室了。这里是图书室,也是没事的军官休憩的场所,必要时他们还会在这里开会。克罗兹认为,这能让人看出费兹坚难能可贵之处,在约翰爵士死后,他还是继续住在自己的小舱房里,而把这间宽敞的房间改装成大家的休息室,有时也充当手术房。

除了从休息室透进来的一点光外,舱道全暗。幽冥号的舱板比惊恐号倾斜得更厉害,不过倾斜方向刚好相反,倾向左舷而非右舷,船尾下陷而非船首。虽然两艘船设计上几乎完全相同,但克罗兹总是会注意到两者间的差异。幽冥号的味道闻起来不太一样。除了同样都有由提灯里的鲸油、肮脏的身体、污秽的衣服、经年累月的煮食、煤炭的灰渣、一桶桶的尿以及船员的呼吸等混合而成浮悬在冰冷阴湿空气中的臭味外,还有别的味道。因为某种原因,幽冥号发出更多源于恐惧与绝望的恶臭。

维思康提中尉和费尔宏中尉两位军官正在休息室抽烟斗,但是两个人都站起身来,向两位船长点了个头后就退出去,并在身后把滑动门拉上。

费兹坚打开一个厚重的壁柜,拿出一瓶白兰地,在约翰爵士的水晶杯里倒了一大杯给克罗兹,也为自己倒了一小杯。已故的探险队总指挥带上船来供自己及军官们使用的精美瓷器与水晶中,并没有白兰地酒杯。富兰克林是个虔诚的禁酒主义者。

克罗兹不品酒。他三口就把白兰地喝光,要费兹坚帮他再倒酒。

“谢谢你这么快就给我们回复。”费兹坚说,“我是在等惊恐号的回复,但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

克罗兹皱了皱眉头。“回复?我已经超过一个星期没有从你这边听到任何消息了,詹姆士。”

费兹坚眼睛瞪大了好一阵子。“你今天傍晚没收到我给你的信息?五个小时前我派二兵日德到你们船上送信,我以为他今晚在你们那边过夜。”

克罗兹慢慢地摇了摇头。

“啊…可恶。”费兹坚说。

克罗兹从口袋里拿出毛袜,放在桌子上。这里有舱壁灯照射,光线比较充足,但毛袜上还是看不出暴力攻击的迹象。“我在路上发现的。比较靠近你的船,而不是我的船。”

费兹坚拿起毛袜,略带悲伤地端详着。“我会问问船员,看看他们认不认得。”他说。

“也有可能是我手下的。”克罗兹轻声说。他简短地把他们遭遇的攻击告诉费兹坚。二兵海勒的重伤几乎致命,威廉?史壮和年轻的汤姆?伊凡斯也失踪了。

“一天四个人。”费兹坚说。他为两人再多倒了一些酒。

“是的。你要派人告诉我什么?”

费兹坚解释说,瞭望员发现整天都有巨大的东西在乱冰中移动,就在提灯光照射范围之外。船员开了好几次枪,但是被派到冰原上的船员都没看到血迹或任何足迹。“所以我跟你道歉,法兰西斯,那个白痴巴比?强斯几分钟前朝你开枪。船员们的神经都绷得很紧。”

“我希望他们不会绷紧到以为冰原上那东西已经学会用英语对他们大喊!”克罗兹讥讽地说,又喝了一口白兰地。

“不,不,当然不,是我自己太愚蠢。接下来两个星期我会处罚约翰,不让他喝兰姆酒。我再次道歉。”

克罗兹叹了口气。“别这样。如果你想惩罚他,就帮他多挖一个屁眼,但是不要拿走他的兰姆酒。这艘船的气氛已经够差了。沉默女士刚刚跟我在一起,穿着她那件天杀的毛茸茸外衣。强斯可能是看到她。如果他真的把我的头轰掉,那也是我不够机警。”

“沉默跟你在一起?”费兹坚挑起眉毛。

“我不知道她到底在冰上搞什么玩意。”克罗兹粗哑地说。受了一天冰寒,又经过一阵大喊,他的喉咙很痛。“在离你这里大约四分之一英里的地方,她悄悄地潜近我,那时我也差点向她开枪。我们现在在这里说话,年轻的厄文很可能正把惊恐号整个翻过来找她呢。我派这小子负责留意这个爱斯基摩荡妇,一开始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船员们认为她会带来厄运。”费兹坚的声音非常非常轻。在拥挤的主舱里,声音很容易就穿过隔间。

“嗯,他们不这么认为才奇怪呢!”克罗兹感觉到酒精的作用了。从前一天晚上起,他就没再喝酒了。现在酒精让他的肚子及疲累的大脑很舒服。“这女人在恐怖事件开始发生的那一天和她巫师父亲或丈夫一起出现。她的舌头被某个东西从根部咬掉。船员难道不该把她视为罪魁祸首吗?”

“但是你让她待在惊恐号上超过五个月?”费兹坚说。这位年轻船长并没有责怪之意,他只是好奇。

克罗兹耸耸肩。“我不相信巫术,詹姆士,也不相信会有什么带来厄运的人。但是我相信如果我们把她放到冰原上,那家伙会吃掉她的内脏,就像它现在正在吞吃伊凡斯与史壮的内脏,也许还有你那二兵日德的内脏。他是不是比利?日德,那个红头发、老爱跟人谈论那个作家——狄更斯?——的陆战队士兵?”

“威廉?日德,是的。”费兹坚说,“两年前在狄斯可岛船员们赛跑的时候,他跑得非常快。我想或许派个有速度的人…”他停下来,咬了咬嘴唇。“我应该等到白天才让他出发。”

“为什么?”克罗兹问,“白天也不会怎么亮。说实在的,即使在正午,天空也不会亮到哪里去。白天或晚上已经没差别了,再来的四个月也一样。外面那东西不会只在晚上出来狩猎,或是只在黑暗中发动攻击。搞不好你的日德不久后就会出现。我们派出的信差之前也曾经在外面的冰原里迷路,过了五六个小时,才一面发抖一面咒骂地回到船上。”

“或许吧。”费兹坚的语气透露出他的怀疑。“我会在白天派搜索队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