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我锁在阿波罗分院的地下室里了。”

  “愚蠢的精灵种!”他又笑开了。这对父子的关系非常奇特。

  我留下了阿波罗的光剑、头盔、脉冲拳套、脉冲盾牌和反冲护甲。我把幽灵斗篷交给了塞弗罗,嘱咐他要像我的影子一样跟住我。然后,依照我的命令,号叫者们用腰带彼此捆在了一起。

  反重力靴的推力能举起一个身穿星域装甲、胳肢窝里还一边夹着一头大象的人,足够让我带着我的号叫者小队飞行。他们用腰带把自己吊在我胳膊和腿上,穿过暴风和狂舞的雪片,向奥林匹斯山飞去。其他人和塞弗罗捆在一起。

  学监们也加入了这场游戏,许久以来,他们一直在做手脚。他们知道我是个危险的异类。他们明白,我迟早会突然发难,把他们统统干掉。也许他们只以为我还是个孩子。多么愚蠢啊。亚历山大大帝在灭掉第一个国家时,也只是个少年。

  奥林匹斯山飘浮在阿寇斯河上空一英里高的地方。我们冲破暴风雪,飞到了逶迤的山坡的上空。山上没有大门,也没有供飞船停靠的地方。白雪覆盖着山坡,闪闪发光的山峰被层层云雾遮挡着。号叫者小队在我的带领下向陡坡顶端飞去,在那里,一座白如枯骨的城堡拔地而起,仿佛一把大理石磨成的宝剑。号叫者们成对地解开皮带,往最高的露台上跳去。

  我们在石砌的露台上蹲伏下来,火星神秘的大地在我们眼前一览无遗。密涅瓦分院巨石嶙峋的山地和平原,戴安娜分院的大森林,还有原属朱庇特分院,现在已被我们占领的山岭。那是我应该待的地方,那些愚蠢的学监本不该插手这一切。

  他们不该对野马下手。

  金色的反冲盔甲穿在身上的感觉犹如第二层皮肤,只有我的脸还暴露在外面。我从一名号叫者身上沾了些烟灰,斜着涂抹在脸上和嘴上。我眼中燃着怒火,金发乱七八糟地披散在肩上。我抽出镰刀,左手握紧短波脉冲拳套,腰间挂着一把光剑,尽管我还不会使用它。我指甲缝里满是污垢,左手小指和中指生了冻疮。我浑身恶臭。垂在我身后的披风本来是白色,但沾上了一位学监的血,散发着死亡的秽气。我把兜帽拉到头上,其他人也照做了。我们看上去像一群恶狼。我们嗅到了鲜血的气味。

  但愿初选官们喜欢这些,不然我就死定了。

  “我要朱庇特,”我告诉号叫者们,“给我把他找出来。其他人碰到一个制服一个。蓟草,穿上我的反重力靴,带些增援部队来。快去。”

  我光着脚,用脉冲拳套炸开了一扇又一扇门。我们找到了维纳斯,她穿着无袖长裙躺在床上,盔甲挂在壁炉旁的架子上,还滴着雪水。她去帮胡狼了,刚刚回来。床头的矮几上放着葡萄、乳酪和酒。号叫者们按住了她。四个人,好更有效果。我们把她捆在了床柱上。她震惊地瞪大了金色的眼睛,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圣痕者!圣痕者!”她只勉强说得出这几句。她表示这是非法的,她是学监,我们不可以对她发动袭击。我们是怎么跑到这儿来的?用了什么法子?谁在帮助我们?我身上的盔甲是谁的?哦,是阿波罗。是阿波罗的。阿波罗人呢?角落里挂着一套男式便服。他们是情人关系。“谁在帮助你们?”

  “没人帮助我们。”我告诉她,用匕首拍了拍她光洁的手,“还剩几个学监?”她一言不发。这种情况是不该发生的,从没有过这种事。孩子们从不进攻奥林匹斯山,有史以来,在所有行星上,从没有人产生过这种念头。我们堵上她的嘴就扔下她走了,没给她松绑,还打开了窗户。这下半裸着的维纳斯就要尝尝挨冻的滋味了。

  我和号叫者们蹑手蹑脚地冲下螺旋形楼梯。这时,我听到了带着援军回来的蓟草的声音。狂怒的塔克特斯来了。再过不久,米莉雅和奈拉也来了。为了野马,为了我,为了报复那些试图欺骗我、污染我们的食物和饮水、放走我们马匹的学监,士兵们奋起了。从冷水浴室到热水浴室,从蒸汽房到冰块浴房,浴池、满屋粉种人的睡房,乃至全息影像监控室,我们一间间地搜遍了所有房间。朱诺在浴池,号叫者们跳进水里试图把她拖出来。尽管手无寸铁,她还是打断了小丑的鼻子,还试图用腿夹住他把他溺死,幸好裹着披风的塞弗罗用偷到的热熔枪把她打昏了。看样子她没有按照规定离开奥林匹斯山。一群破坏规则的家伙。

  我们在一间角落里烧着壁炉的全景影像监控室找到了伏尔甘。伏尔甘正在监视卡西乌斯,对我们的到来浑然不觉,直到机器被关掉。影像中,卡西乌斯站在一座城垛边上,天空浓烟滚滚,曳着火光的飞弹显得异常清晰。学监们给了他们开花弩弹。另一个屏幕上,胡狼跌跌撞撞地在雪里走着,钻进了一个山洞,莱拉丝带着加热斗篷和医疗机器人迎了上来。

  我向学监们询问关押野马的地方,他们让我去问阿波罗或朱庇特。这不关他们的事,也不关我的事。看起来我的脑袋要保不住了。我问他们:“所有的斧头都在我手里了。”要拿什么来砍我脑袋呢?

  我的队伍像一股半疯狂的人狼汇成的潮水,碰到一个学监就绑一个,裹挟着他们一层接一层地向下冲去。几个高等红种人、棕种人和粉种人仆佣不时出现在我们眼前,我没有理会,但杀红眼的士兵们看到什么就攻击什么。红种人被打倒在地,所有错误地试图抵抗的灰种人都被干掉了。一个刻瑞斯分院的男孩坐在红种人胸口,用有疤的拳头猛击他的脸,被塞弗罗勒住脖子才住了手。塔克特斯躲过了两个想朝他射击的灰种人,拧断了他们的脖子。一支七个灰种人组成的小队想用热熔枪把我干掉,但被我的脉冲护盾挡住了。只有火力过于集中、盾牌过热的时候我才会觉得难受。我躲过了他们的射击,用脉冲拳套干掉了他们。

  我的士兵们一批批赶来,一开始很慢,但每六分钟就会有新的一批赶到。我焦急起来。太慢了。要么是朱庇特,要么是普路托或剩下的某个学监,会把我们全部干掉。因为有我,我的军队欢欣鼓舞,他们认为我是不死之身,无人能阻挡。他们已经知道我杀死阿波罗的事了。冲过华美的大厅时,全军上下呼喊我绰号的声音像潮水般此起彼伏。弑神者,屠日者,他们将各种幻想加在我身上。但被俘的学监们也听到了他们的叫声,有些人脸色苍白地瞪着我,学生进攻奥林匹斯山这件事让他们十分困惑。他们意识到,自己变成了这个许多年前就已经结束的游戏的一部分,医疗机器人是不会被派往奥林匹斯山的。目睹神祇变回血肉之躯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我把自己的要求说给十几个人听,派他们到各处去刺探消息。下层的大厅里传来计划执行的声音。我得知,朱庇特、普路托、墨丘利和密涅瓦都还在这里,他们正要来找我,还是我正要去找他们?我不知道。我竭力寻找掠食者的感觉,但没有成功。我的怒火正在趋于平静,面对绵延无尽的大厅,我慢慢放缓,渐渐屈服于恐惧。野马在他们手里。我回忆起她头发的馨香。这些获得圣痕的人,从杀害我妻子的凶手手里收下了贿赂。我的血开始激荡。怒火又回来了。

  我在大厅里见到了墨丘利。他边歇斯底里地大笑,边唱着全息影像里猥亵的祝酒歌。半打士兵被他压制住了。他身披浴袍,像个疯子一样在三个“死马”的剑尖下狂舞着。自从离开矿井,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如此优美的动作。他的舞步和我采掘矿物的姿势如出一辙。愤怒和合乎物理学的动作之间达成了精妙的平衡。他踢着,以击碎一切的力量挥舞着臂肘,然后一使劲,把一个人的膝盖骨扯脱了臼。

  他一掌拍在我的一名士兵的脸上,又踢中另一个的腹股沟,然后腾空而起,大头朝下地从一个女孩上方翻过,落地时顺势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摔在了墙上,就像摔打一个布娃娃。然后,他用膝盖猛撞一个男孩的脸,割断一个女孩的拇指,让她拿不了剑,还打算在溜远前反手攻击我。他的光剑造诣极高,但我比他快,比他更强壮。他的手朝我脸上飞来,我用全力打中他的前臂,弄断了他的骨头。他尖叫一声,试图跳开,但我抓住了他的手,用拳头一阵猛击,直到骨头断掉。

  我松了手。他转了个身躲开了,但已身受重伤。

  我站在大厅里,我的士兵们在周围躺了一地。我喝住了其他人,抽出镰刀,在手里掂了掂。墨丘利身材矮小,又圆又肥,一张娃娃脸上泛着玫瑰色的红晕。他喝多了。卷曲的金发垂在他眼睛上,他伸手往后一拨。我记得初选时他很想要我,但被初选官们否决了。现在,他像个手握羽毛笔的诗人一般,用光剑挽出无比华丽的剑花,但他被我击中的那只手已经毫无用处。

  “你真是个野小子。”他忍痛说。

  “你本该把我选到你的分院里的。”我讥讽地笑道。

  “我告诉他们不要把你逼得太紧。但他们听了吗?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阿波罗太蠢了。傲慢把他变成了瞎子。”

  “剑也可以。”

  “他眼上挨了一下?”墨丘利瞥了一眼我身上的盔甲,“这么说来,他死了?”有人高喊着让我杀了他。“天哪,天哪。他们饿了。这场决斗会很有趣的。”

  我鞠了一躬。

  墨丘利也屈膝行礼。

  我喜欢这个学监。但我也不想被他那把光剑杀死。

  我收起剑,举起脉冲拳套,用击昏模式给了他胸口一下。我们把他捆起来时他的笑声也没有停。在他身后,我看到了从大厅另一头冲来的朱庇特。他身材魁梧就如巨人,全副武装,一手举着脉冲长矛,一手握着光剑,雷霆万钧地朝我冲了过来。和他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学监,也是披盔戴甲,我想应该是密涅瓦。我的人向后退去,但还是遭到了屠戮。两名学监像碾过谷粒的巨石一般向我们扑来,年轻战士们纷纷倒在了地上。我们伤不到他们,我的士兵们沿着来路逃了。他们爬上楼梯,逃回上一个楼层,增援部队刚好赶来,撞个正着,而这时朱庇特和密涅瓦已经顺着楼梯追了上来。为了躲避他们,我的人争先恐后地在金碧辉煌的房间里逃窜着,不少人摔倒在大理石地板上。我们简陋的剑刃和枪尖纷纷从朱庇特盔甲上弹开,他大笑起来,声如洪钟。

  只有我的武器能伤到他,但这不够。朱庇特的光剑刺穿我的脉冲护甲,削进我大腿上的反冲盔甲。我疼得猛吸一口气,用脉冲拳套回敬了他一下。朱庇特用盾牌接下了这一击,勉强把冲击波挡了下来,手中的光剑一抖,像鞭子一样向我抽来。剑刃割伤了我的眼睑,只差一点就刺中我的眼睛。血猛地从小小的伤口涌了出来,挡住了我的眼睛。我怒吼着朝他扑去,绕过密涅瓦,把拳套狠狠砸在了他的下巴上。这一拳弄坏了我的武器,我的拳头也受伤了,但他金色的头盔凹下去了一块,人也摇晃起来。我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厉声吼叫着挥出了镰刀,手中的光剑也笨拙地戳刺着。这是一场疯狂的舞蹈。我用还未熟练掌握的光剑刺穿了他的膝盖,而他的剑则撕开了我的大腿。伤口周围的盔甲马上开始闭合加压,释放出止痛药物。

  我在一段螺旋形楼梯的顶端拦住了他。他的光剑的刀刃忽然软了下来,像绞索一样绕在了我大腿上,眼看就要收紧,把我的腿齐根切断。我用最快的速度撞向他,和他一起跌下台阶。他打了个滚站了起来,我用力把他向后一绊。我们的盔甲撞在了一起。

  我们撞进了一间全景影像监控室。火星四溅。他的光剑一直缠在我腿上,勒着我的血肉。我厉声吼叫,不停推搡他,让他没机会用光剑削掉我的腿。我抓住他,撞碎了一扇窗户。他的背像踏板一样摇晃着,终于失去平衡,和我一起摔出窗外。我们都没穿反重力靴,直直地坠落在下面一百英尺处的积雪上,顺着陡峭的山坡滚了下去。陡坡的尽头就是高达一英里的深渊,而下面就是阿寇斯河。

  我在积雪里稳住身体,勉强站了起来,但朱庇特不见了。远处似乎有他的喘息声,但我们的身影都被云层挡住了。我蹲下身,侧耳倾听。我的听力还没从阿波罗的袭击中恢复过来。

  “你会送命的,小子。”朱庇特说。他的声音仿佛是从水下传来的。他在哪儿?“你该清楚自己的本分。一切都要照规矩来。你离顶端很近,但你到不了的,小子。”

  我简洁地表示,计分并没有多大意义。

  “分数可不能当钱花。”

  “执政官付钱让你这么做?”

  远处传来一声狼嗥。我的影子来了。

  “你打算怎么做,小子?把学监都杀光吗?强迫我们让你赢?这行不通的,小子。”朱庇特也在寻找我,“很快,执政官的乌鸦们就会带着武器坐着飞船到这里来。真正的战士,小子。他们身上的伤疤你做梦都梦不出来。黑曜种人,还有率领他们的黄金种将领和骑士。你只是在玩游戏。他们会认为你发了疯,会抓住你,折磨你,然后杀了你。”

  “要是我抢在他们到来之前就赢得这场游戏,事情就不是这样了。”这是一切的关键,“视频要有一段时间的延迟才会放给初选官们看,这段延迟有多长呢?你和我交手的时候,又有谁能留下来编辑那该死的视频呢?我们会保证把正确的信息发出去的。”

  我把头上的红色头带摘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又戴了回去。

  朱庇特沉默了。

  “初选官们会看到这段对话。他们会发觉执政官贿赂了你们,要你们作弊。他们会知道我是历史上第一个攻入奥林匹斯山的学生。他们会看到我杀死你,剥下你的盔甲,让你在雪地里裸身巡游示众。这是投降的待遇。要是你不肯,我就把你的尸体从奥林匹斯山扔下去,然后往你身上撒一泡金黄色的尿。”

  云层散开了。朱庇特就站在我面前,身后是一片皑皑雪原。鲜红的东西从他金色的盔甲上滴淌下来,他高大,瘦削,狂暴异常。这是他的居所,他游乐的地方。孩子们是他手中的玩物,直到获得圣痕为止。他和历史上所有不值一提的暴君一样,是自己一时兴起的欲望的奴隶,除了自私之外什么都主宰不了。他就是殖民地联合会本身——一个腐败入骨,却对自己的伪善之处视而不见的怪物。他将财富和权势当作自己理应拥有的权利。他被欺骗了。所有人都被欺骗了。不管我的格斗技巧有多么优秀,从正面打倒他是不可能的。他太强壮了。

  光剑像蛇一样从他手中垂下来,他的盔甲闪闪发光。我们对峙的时候,天色开始破晓。他的唇上绽出一个微笑。

  “在我的分院里,你应该能成为一个人物。但你是个冥顽不灵、满肚子怒火的马尔斯小子。你还做不到像我一样动手杀人,却有胆子向我挑战。纯粹是愤怒,纯粹是愚蠢。”

  “不,我的确挑战不了你。”我把镰刀扔到他脚下,然后是我的光剑。不管怎么样,我都几乎用不了光剑。“所以我会玩阴的。”我点了点头,“动手,塞弗罗。”

  光剑在地上滑动了一下,跳了起来。变硬的刀刃趁朱庇特转身时刺穿了他的跟腱。他挥动着武器,却高了两英尺。他习惯于和成年人交手。隐身的塞弗罗刺伤了他的双臂,夺走了他的武器。伤口被反冲盔甲堵住,血止住了,但治好肌腱要花更多工夫。

  朱庇特不再发出声响后,塞弗罗脱下了阿波罗的幽灵斗篷。我们拿走了朱庇特的武器。除了帕克斯,谁都穿不了他的盔甲。可怜的帕克斯。他全副武装、盛装华服的样子一定很英俊。我们顺着山坡把朱庇特拖了回去。

  城堡里面,战斗的趋势已经有了转变。我的探子们似乎找到了我交代给他们的东西。米莉雅跑到我面前,一张长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她告诉我好消息的时候,声音总是低沉而缓慢。

  “找到他们的武器库了。”

  一群刚刚恢复自由身的维纳斯分院学生呼喊着跑了过去,身上的脉冲拳套和反冲盔甲闪闪发光。奥林匹斯山被我们占领了,野马的下落也有了。

  现在,所有的斧头都在我们手里了。

  

  第四十三章 最后的考验

  

  我在朱庇特住处隔壁的房间里找到了野马。她金色的头发乱成一团,外衣耷拉下来变成了棕灰色,已经看不出白了,比我的还肮脏。她身上有烟雾和饥饿的气味。整间屋子被她砸得一塌糊涂,一盘食物反扣在地上,她的一把匕首深深插进了门里。棕种和粉种用人很怕她,也怕我,从我眼前逃得无影无踪。他们是我的远房亲属,举动在我眼中却异常陌生,好像一群虫蚁,没有感情。我感到一阵痛楚。洞察力是种坏东西。奥古斯都看着伊欧被杀时用的就是这种眼神。看蚂蚁的眼神。不。他管她叫“红种母狗”。在他眼里,她只是一只狗。

  “食物里掺了什么?”我向一个粉种用人问道。

  那个美貌男孩嗫嚅了几声,眼睛望着地板。

  “像个男人一样说话。”我厉声说。

  “镇静剂,大人。”他不敢看我。我没有责怪他。我是个黄金种,个头比他高一英尺,体格强壮无数倍,看上去已经发了狂。在他眼里,我一定邪恶极了。我让他离开。“躲起来。我对我的士兵说过,不要拿劣等色种的人寻开心,但他们不总是照我说的做。”

  房间里有张大床,羽毛床垫上铺着丝绸床单,床柱是象牙、乌木和黄金做的。而野马却睡在角落的地板上。很长一段时间我们睡觉的时候都得东躲西藏。躺在这么一张舒服的床上,就算服用了镇静剂,野马心里也会觉得对不起我们的。她还试过砸窗户。我很高兴她放弃了,因为这里非常高。

  我在她身旁坐了下来。一根发丝随着她的鼻息舞动着。她发烧的时候,我不知多少次看着她熟睡的样子,我发烧时她也这么照看过我。但现在她已经不发烧了。我不冷,腹腔里的疼痛也消失了,卡西乌斯留下的伤口已经愈合,冬天也已到尾声。外面,最早的花已经在绽放了。我从山坡上摘来了一朵,藏在外衣口袋里。我想把它送给野马,想让她醒来的时候,唇边开着一朵鲜血之花。但当我把花取出来的时候,一把比任何金属匕首都可怕的利刃戳进了我的心脏。伊欧。失去她的伤痛永远不会消失。我不知道我是否应该任它消失,也不知道这份罪恶感是否是我应得的。我亲吻了一下血花,把它又放了回去。不是现在。时间还没到。

  我轻轻唤醒了野马。

  不等睁开眼,她就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像知道我在她身边。我叫着她的名字,撩开她脸上的头发。她睁开眼睛,金色旋涡般的虹膜和旁边我那双坚硬肮脏、指甲开裂的手形成了奇怪的对比。她用鼻尖蹭了蹭我的手,费劲地坐起来,打了个呵欠。她四下看了一眼,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我差点大笑起来。

  “哦,我要把我做的这个梦讲给你听听。我梦见了龙,它们是紫色的,美极了,还喜欢唱歌。”她用手指敲敲我的盔甲,盔甲响了起来,“想抢我的风头,你还早得很。蠢货。”

  “但我抢到了。”

  她呻吟了一声:“我变成落难公主了,对吧?去他的。我最讨厌那样的姑娘。”

  我把情况告诉了她。胡狼逃了;他的军队围困了马尔斯,他本人和莱拉丝躲在深山里。我们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要是你愿意,你可以带着我们的军队把那杂种挖出来。”

  “就这么办,”她得意地一笑,抬起一侧的眉毛,“但你信任我吗?说不定我也想当这么一支古怪大军的学级长呢。”

  “我可以信任你。”

  “你怎么知道?”她又说了一遍。

  我吻了她。我不能把血花交给她。血花是我的心,它属于火星,是这片红色土地孕育出的独一无二的东西之一;它还属于伊欧。但是,当野马被他们抓走时……我可以为了她顽皮的笑容做任何事情。也许有一天我会有两颗心,可以分送给两个人。

  她尝起来和她闻起来一样。烟雾和饥饿。我们没有分开,我的手指缠绕着她的头发,她的手指抚摸着我的下颚、脖子,掠过我的后脑。旁边就是床,也有时间。我感觉到某种饥渴,这和我第一次亲吻伊欧时不大一样。但我想起了达戈,伽马家族的地狱掘进者吸烟的样子。他深吸了一大口,烟卷旺旺地烧了起来,但没几秒就熄灭了。这就是你,他说过。

  我知道我行事鲁莽,但这种鲁莽是有意识地锤炼过的。激情,悔恨,罪恶感,悲伤,渴望,愤怒,我的身体充满了许多感情。时不时地,它们会控制我,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儿。激情和悲伤把我送上了绞刑架,而罪恶感让我被敌人刺杀,堕落泥淖,愤怒则差点让我在第一次见到奥古斯都的时候杀死他。但现在我走到了这里,我对学院的历史一无所知,但我明白,凭借着愤怒和诡计,激情和狂热,我夺取了前人从来不曾得到的东西。而我不会用同样的方式占有野马。和战争不同,爱情的战场另有所在。

  我压制住渴望,离开了野马。不需要说一个字,她就明白了我的想法;而这也印证了我是对的。她又突然吻了我一下,这个吻绵长一些。我们站起来,离开了房间。走到门前的时候,我们还握着手。然后我转身对她说:“把胡狼的旗帜给我带回来。”

  “遵命,收割者阁下。”她顽皮地鞠了个躬,冲我挤挤眼,走了。

  士兵们疯狂地洗劫了这个地方。塞弗罗在一片混乱中找到了影像发送机。机器硬盘里储存了我们体验到的五感信息,正排队等着发送给分散在各地的初选官。影像信息不是以流媒体方式发出的,初选官们要在半天的延迟后才能收到今天的份。我向塞弗罗发出了指示,要他用影像拼接出我想讲述的故事。除了他,我无法信任任何人。

  我派人把费彻纳从阿波罗分院的地牢里带了上来。在奥林匹斯山的宴会厅,他斜靠在一把椅子里,脸上被我打过的地方还青着。地板是一层压缩空气,我们相当于凭空悬浮在一英里高的空中。他把脚翘在桌面上,扭歪嘴唇,露出一个微笑。

  “发疯的小子来了,”他叫道,手指抵着下巴,“我早就知道你有胜算。”

  我用中指招呼了他: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