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瘦的男孩邪恶地笑了。他连牙齿都是土黄色的。

  “那是最后的考试,蠢货。奥克塔维亚·欧·卢耐那婊子手底下最大的秘密。”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

  “内部消息,”那孩子说,“并且我只是知道,但不了解,你这大块头蠢货。”

  他叫塞弗罗。我喜欢他的态度。

  但他提到的入学仪式让我很担心。我对此几乎一无所知。朱利安去和飞船上其余几个人搭话,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谈论着各自的分数。他们的分数和我的相差非常大。我注意到,听到他们的大声交谈时,塞弗罗露出了讥讽的笑容。为什么分数这么低的人也能通过?我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塞弗罗得了几分?

  天黑时,我们抵达了水手谷。在火星黑暗的地面上,它就像一道横亘在我们面前的灿烂光带,一直延伸到目力所及以外的远方。光带正中,这个星球的首都像一座用珠宝和刀剑筑起的花园般矗立在夜色之中。楼顶闪烁着俱乐部的灯火,用压缩空气建造的舞池上,愚蠢的男男女女靠重力干扰器上下浮动着。街区被一个个声音障壁分割开来,我们穿过气泡般的音区,就像穿行在不同的声音世界中。

  学院离阿赫亚的不夜城有一段距离,依着水手谷高达八千米的崖壁建成。绿宝石般的围墙像巨大的波浪一般,将人类文明置于植被的摇篮之中。学院用白色石头砌成,石柱和雕塑随处可见,渗透着罗马气息。

  我从没来过这个地方,但我见过这样的圆柱,也看到了我们旅程的终点。一想到他的脸,怨恨就像苦涩的胆汁一样从我胃里涌了上来。我想起他说的话,和他扫视人群的眼神。在亲自来到这里之前,我一次次在全息影像上看到首席执政官对学生们发表的演说。很快我就能亲耳听到他讲话了。很快,当我再次亲眼看到他时,我会感觉到舔舐着心头的怒火。

  我们降落在停机坪上,被护送着来到一处可以俯瞰山谷景色的露天大理石广场。夜晚的空气十分清冽。阿赫亚绵延在我们身后,学院的大门横亘在我们面前。我和一千多个黄金种人在一起,而他们个个怀着对自己种族的骄傲,四下张望。有些在走进学院的白墙之前就是朋友,于是聚在了一起。我可没料到这个年级会有那么多人。

  一个身材高大的黄金种男子穿着反重力靴在大门前升起,身后跟着一队黑曜种扈从和黄金种顾问。我的心脏变得冰冷。我认出了他的脸,听到了他的声音,看到了他金属般的眼睛里的微光。

  “欢迎,黄金的子民们。”首席执政官尼禄·欧·奥古斯都用像伊欧的肌肤一般柔滑的嗓音说道,声音大得不可思议,“你们身在此地意义非凡,我想你们都明白这一点。你们是从火星的一千个城市,从所有伟大家族中挑选出的少数人。你们站立在人类金字塔的顶端。今天,你们将开始为跻身最杰出的人类阶层而奋斗。在世界各地的学院里,你们的同辈也站到了起跑线上。他们来自金星,地球的东西半球,月球,气态行星的巨型卫星,木卫二,希腊星团,特洛伊星团,水星,木卫四,恩克拉多斯和谷神星联合星团,还有希尔达的先驱者定居点。”

  仿佛就在几天前,我还以为自己是一名火星拓荒者。我们牺牲自己,为的是让人类早一天离开濒死的地球,到这颗红色星球繁衍生息。这一切仿佛只是昨天的事。哦,我的奴役者们多会撒谎。

  奥古斯都身后的星空中有什么在移动,但不是星星,也不是小行星或彗星。那是第六舰队和第五舰队。火星的无敌舰队。我一时喘不过气来。第六舰队的指挥官是卡西乌斯的父亲,规模略小的第五舰队则由奥古斯都直接管辖。大多数星舰属于各大家族,它们要么效忠于奥古斯都家族,要么效忠于贝娄那家族。

  奥古斯都向我们展示了为什么我们——或者说他们——是一切的主宰。我的身体一阵刺痛。我是如此渺小。太空中有十亿吨的杜洛钢铁和纳米金属在移动,而我却从没到过火星大气之外的任何地方。它们好比墨之海洋中的一点银屑,我就更小了。但这一点银屑可以把火星变得寸草不生,甚至摧毁一颗卫星。它们是墨之海洋的主宰。统帅指挥舰队,军事执政官指挥组成舰队的小队,如果我拥有这样的力量,我能做什么呢……

  奥古斯都高傲地演说着。愤怒使我如鲠在喉,但我把它咽了下去。仇恨之于我曾经是冰冷而沉静的,因为我的敌人和我遥不可及。但现在怒火在我心中燃烧着。

  “社会有三个阶段:蒙昧期、上升期和衰落期。伟人在蒙昧期中崛起,在上升期成为主宰,又因为自身的衰落而颓然倒下。”

  他向我们讲起波斯人的衰落,讲起因为统治者忘记了他们的父辈是如何建立起罗马帝国,而使其崩溃。他信口讲述着伊斯兰教王朝,丧失男子气的欧洲,宗教主义的中国,自我厌恶和自我阉割的美国。那全是古老的名字。

  “我们的蒙昧期,始于我们的首都在月球上反抗地球暴政的暴动。她摆脱了民主制度的高贵骗局——‘人人都是兄弟,生而平等’这样的观点,获得了自由。”

  奥古斯都用他那条黄金种的舌头,编织着他自己的谎言。他述说着黄金种经历的苦难。他提醒我们,大众总是希望坐在马车上,而让杰出者去拉车。他们安然高坐,挥舞皮鞭,直到我们再也无法忍受。

  我却记得另一种鞭子。

  “人并非生而平等;我们都清楚这一点。有的人庸庸碌碌,有的人出类拔萃。有些人形容丑陋,有些人相貌堂堂。如果我们生来平等就不会有这种事。红种人不配指挥星舰,绿种人也没有做医生的资质!”

  他让我们想想那令人怜悯的雅典,那种叫作民主的癌症的诞生地。这个时候,广场上的笑声更多了。想一想雅典是怎样被斯巴达攻陷的。高尚的谎言让雅典变得羸弱,让她的公民们出于嫉妒而出卖了他们最杰出的将领亚西比德。

  “地球诸国也彼此嫉恨。美利坚合众国强制性地推行平等观念,而诸国统一之后,美国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竟遭到憎恨!民众是善妒的!人类生而平等是个多么美好的梦啊,但这并不真实。

  “我们向这个高贵的谎言发起了挑战。但就像我方才说的,以及像我正在告诉你们的一样,我们还在对抗另一个敌人。这个敌人更加致命,它邪恶的作用非常缓慢,但极具颠覆性,不像野火一样来势汹汹,而是像癌症一样不易察觉。这种癌症叫作衰落。我们的社会已经从蒙昧期跨入上升期。但与我们精神上的父辈罗马人一样,我们同样面临着陷入衰退的威胁。”

  他提到了精灵种。

  “你们是全人类中的精英,然而你们在溺爱中长大,受着孩子一般的对待。如果你们生来是其他色种,你们会生出老茧,伤痕累累,懂得何为痛苦。”

  他微笑起来,好像他了解疼痛一样。我恨这个男人。

  “你们以为你们懂得痛苦。你们认为社会是不可抗拒的历史的力量。你们以为这就是历史的终结。但之前无数人曾这样想过。许多统治阶级相信他们的统治将是永恒的、至高的。他们逐渐变得软弱痴肥,把历经艰辛、胼手胝足、伤痕累累的过去抛在一边,却忘了正是这些,使你们中的男孩得以享受俱乐部的软玉温香,或者让你们中的女孩得到精致的丝绸、钻石和独角兽当生日礼物。

  “许多黄金子民没有做出过牺牲。因此他们不配得到它——”他亮出了右颊上的长长的伤痕,奥克塔维亚·欧·卢耐也有一道这样的伤痕,“标志着有相同能力的圣痕。主宰太阳系的权力并不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这是我们,拥有圣痕的杰出者,钢铁黄金种争取到的。”

  他触碰着脸颊上的伤痕。如果我离得更近些,我会再给他来一条。周围的年轻人像吸取氧气一样吸收着他的废话。

  “现在,在这颗星球开采矿藏的色种比你们更加坚强。他们生下来就带着老茧,生下来就带着伤痕,满心仇恨。他们像纳米钢铁一样坚硬。幸运的是,他们也像钢铁一样愚笨。你们听过的预言无非是一个愚蠢女孩的歌声,她以为为了唱一支歌而受绞刑是值得的。”

  我在嘴里咬出一个血洞。意识到我的妻子成了他演说的一部分,愤怒在我全身窜流,我的皮肤都在颤抖。

  “她甚至不知道那段视频会被传播,但她承受苦难的意愿给了她如此之大的力量。殉道者,你看,就像蜜蜂。他们唯一的力量来自死亡。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愿意仅仅是为了伤害而不是杀死敌人来牺牲自己?一个都没有,我可以打赌。”

  我尝到了自己嘴里的血的味道。我有舞者给我的戒指刀,但我深吸一口气,压下了怒火。我不是殉道者。我是伊欧的梦想。但面对着幸灾乐祸的凶手却毫无作为让我感觉自己背叛了她。

  “某一天,我会用我的剑给你们刻上圣痕。”奥古斯都给他的演说做了个结尾,“但首先你们要用努力来赢得它。”

  

  第十七章 初?选

  

  “莱纳斯和莱克瑟斯·欧·安德洛墨德斯,两位阿波罗分院学生的儿子。你是否更倾向于以阿波罗分院作为第一意向?”一个乏味的金种行政官问我。

  金种人的忠诚首先属于他们的色种,其次是出身的星球,然后就是分院了。分院通常由一到两个有势力的家族掌控。在火星,所有家族都受到奥古斯都家族、贝娄那家族和阿寇斯三大家族势力的影响。

  “不。”我回答。

  他重置了终端上的数据,解释道:“很好。你认为你在测试里表现得怎么样?那是外推法测试。”

  “我觉得我的成绩很能说明问题。”

  “你没有注意听,戴罗。我会把这个记作一个失分点。我是要你谈论一下自己的成绩。”

  “我认为我搞砸了您这该死的测试,阁下。”

  “啊。”他微笑了,“哦,你的确搞砸了。注重智力的密涅瓦分院应该适合你。也许诡秘的普路托分院也不错。代表傲慢的阿波罗分院……是的。嗯。好吧,我要给你做个测试。请尽你最大的能力完成。面谈等你做完再继续。”

  测试是浸入式游戏式的,非常快。我要拿到山上的一个奖杯,面前有许多障碍。我尽量理智地通过障碍物,一只小精灵偷走了我的钥匙,我竭力隐藏着自己的愤怒,但每前进一步,我都会碰到某种该死的挫折或者不便,并且无法预见。在外推法能够起作用的范围之外总会发生些什么。最后,我杀死了一个碍事的巫师,用他那把所谓的魔杖让小精灵一族变成了我的奴隶,终于拿到奖杯。我本可以不去侵扰那些小精灵,但他们让我心烦意乱。

  很快面谈官就一个接一个地来了。我得知他们被称作学监。他们都是圣痕者,被选出来授课,并代表各个分院的学生。

  他们令人十分印象深刻。一个圣痕者身材高大,头发如同狮鬣,领口有一个代表朱庇特的闪电形装饰。一个舍监模样的女子,金色的眼睛十分柔和。一个机灵的男子,领口别着一只带翼的足形饰物。他从来不能安静地坐上片刻,并且我的手令他大为吃惊。他要我和他一起做个游戏。他把双手手心向上,平平摊开,我的手心向下,放在他手上。他试图拍打到我的手背,但始终没能成功。最后,他愉快地拍了拍自己的手走了。

  另外一个奇异的人是我在面试时遇到的。那是个生着卷发的美貌男子,领口上别着一个弓形饰物,阿波罗。他问我觉得我自己相貌如何,我给了他一个与他的估计大相径庭的答案,惹得他非常不高兴。但我觉得他还是对我有好感,因为他问我今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想成为舰队统帅。”我说。

  “你可以用舰队完成伟大的事迹。但你的想法过高了。”他叹了一口气,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一丝猫科动物般的呼噜声:“也许超过了你的家世。如果你能得到一个更有地位的家族的垂青的话,是的。那时你就有希望了。”他看着自己的信息终端,“但照你的出身来看,没什么可能了。嗯。祝你好运。”

  我独自坐了一个小时,也许更久,然后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来了。他那张令人不愉快的脸皱得像一把战斧,但脸上有圣痕,身后配着一把剑。他的名字是费彻纳。他嘴里塞了一团口香糖,身上的制服是墨黑色的,带着金色饰物,只差一点就把他微微前凸的腹部遮严了。我闻到一丝极淡的新陈代谢促进剂的气味。和其他许多人一样,他也佩戴着身份徽章。他领口上是一只金色的双头狼,袖口上还有一个奇怪的手形徽章。

  “他们总把疯狗丢给我,”他说,“同类相残的,一吓就尿的,一戳就爆的,还有满肚子酸水的。”他嗅了嗅空气,“你闻起来塞了一肚子屎。”

  我什么都没说。他凑到门前,皱着眉头,仿佛那东西得罪了他。然后他回到我跟前,不得体地嗅了嗅。

  “问题是,我们马尔斯分院总是半路就熄火。小子们一开始会在学院里称王称霸。然后他们发现,烧得太快的话,他们就只能持续……”他打了个响指。我没有回答。他叹了口气,扑通一声跌坐在椅子里。他看了我一会儿,站起身照着我的脸打了一拳。“要是你敢还手,我就立刻送你回家,精灵种。”

  我一脚踢在他小腿骨上。

  他一瘸一拐地走了,笑得活像喝醉的纳罗叔叔。

  我没被送回家,相反,我和另外一百人被护送到了一间巨大的屋子里。屋子里有浮空椅,还有一面嵌满象牙色网格的大墙。墙上的网格组成了一个巨型棋盘,宽和高各十排。我被升降梯带到了靠中间的一排,离地面约莫15英尺高。其余九十九个学生也都被带上来,直到所有格子都满了。我们是入院生里的精英,所有学生中的佼佼者。我从自己的格子向外望去,看着我的上方。在我头顶,有个女孩正晃荡着双脚。数字和文字出现在我的格子外面。那是我的统计数据。根据推测,我生性鲁莽,直觉和忠诚度上都出类拔萃,最明显的是,我很容易被激怒。

  在场的观看者分成了十二组,坐着浮空椅,各自扎堆飘浮在垂直黄金分割点附近。我从人群中分辨出一个弓箭手,一个闪电,一只猫头鹰,一只双头狼,一个倒置的皇冠和一把三叉戟。每一组都由一位学监陪伴,除了他们,其他人都戴着金色的仪式面罩,上面没有五官,略微带有他们所属分院的代表动物的特征。我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本该带上一把核能武器。这些男男女女是筹划者,拥有至高声望的人。军事执政官、统帅、护民官和裁判官们从座位上望着我,试图为各自的分院挑选新生,被选上的男孩或女孩会接受他们的测试,成为他们的学徒。给我一颗炸弹,我就能毁掉这个黄金帝国最杰出、最明智的集团。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被认为鲁莽轻率。

  初选开始了。一个温和的男孩被以闪电为标志的分院——朱庇特分院选中,紧接着被挑走的是几个外貌和体力超人的男孩女孩。我只能猜想,这也算是天赋。第五个挑选的,是那位佩戴有翼的脚形徽章的娃娃脸面试官。他穿着金色反重力靴飘到我面前。几位初选官和他一起飞了过来。他们低声交谈了一会儿,才开始问我问题。

  “你的父母是谁?你的家族有过什么成就?”

  我向他们介绍了我假借的那个平庸家族。一位初选官似乎对我一位早已去世的亲戚评价颇高。但他们还是扔下我飞到了另一个男孩身边,尽管那位学监强烈反对。那男孩的家族拥有九十座矿山,在火星南部大陆拥有股份。

  墨丘利分院的学监咒骂了一句,匆匆对我笑了一下。

  “希望下一轮你还没被挑走。”他说。

  下一个被选中的是个身材纤弱、面带讥讽微笑的女孩。我几乎没有注意到她。我们的位子排得很奇怪,有时很难看到谁被哪个分院挑走了。第十个来挑选的是打了我的那个学监。他径直向我飞来。初选官中间出现了争论。两个人激烈地争执着,一个和奥古斯都一样高,但她的金发编成了三股,从背后垂下。另一个身材壮实,不怎么高大。从圣痕和厚实的手上的皱纹,我能看出他已经上了年纪。他手上戴着奥林匹克骑士的印章戒指。不用看脸我就立刻认出了他。洛恩·欧·阿寇斯。狂怒骑士,火星第三有权势的人。他没有参与角逐权力的政治,而是选择用武力保卫殖民地联合会的统治集团。见他指了指我,费彻纳露齿一笑。

  我是第十个被选中的人。一千多人中的第十个。

  

  第十八章 同?窗

  

  我混在嘈杂交谈着的人群中向餐厅走去,心不断下沉。这里太大了——白色大理石地板,圆形石柱,天顶用全息投影显示出太阳西沉、鸟群飞离的景象。学院和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奥古斯都说,学院生活对这些少年神祇来说将是严苛的。我压下笑意,冷哼了一声。让他们在矿井里待上一年就够了。

  餐厅里有十二张桌子,每张桌子都有一百个座位。显示着我们的名字的金色字母飘浮在椅子上方。我的名字在餐桌右首。这是个尊贵的席位,显示出坐在这里的是第一个被选中的人。我的名字右侧飘浮着一根横线,左侧有一个“-1”。第一个得到五根横线的人会成为分院学级长,每获得一个成就,横线就增加一条。看样子,我入院试炼的好成绩是我的第一次成就。

  “真是太好了,在学级长竞赛中先得一分的是个作弊者。”一个耳熟的声音说道,是考试时的那个女孩。我看了看她的名字。安东尼娅·欧·西弗勒斯。她的脸美丽而冷酷,颧骨高耸,脸上带着点假笑,眼神却满含不屑。她的头发又长又厚,仿佛被迈达斯那点石成金的手指触碰过。她生来就是为了憎恨并成为别人憎恨的对象。一个“-5”飘浮在她名字旁边,这是整张桌子上和我第二接近的分数。卡西乌斯——我在考试时认识的那个男孩——坐在和我斜对着的桌角,咧嘴笑着,他的分数是“-6”。他把一只手插进脑后的卷发里。

  坐在我正对面的男孩名字旁边浮着一个“-1”,还有一根金色的短线。卡西乌斯懒洋洋地歪在椅子里。而他,普里安,却坐得像刀刃一样笔直。他的面孔冷漠而脱俗,眼神警醒,头上戴着饰物。他和我身高相仿,但肩膀很宽。我感觉我从没见过比他更完美的人。他妈的几乎是一尊雕塑。我意识到他并没有在初选仪式中露面。他是被称为首选者的人,不需要初选。他的父母为他选择了分院。然后我发现了原因。他那可耻的母亲,贝娄那家族的女主人,拥有这颗行星的两个卫星。

  “命运再一次让我们相遇了,”卡西乌斯轻声笑道,“还有安东尼娅。亲爱的,看起来我们的父亲预谋已久,要让我们待在彼此身边。”

  安东尼娅冷哼一声作为回答:“提醒我给他一把光剑以示谢意。”

  “托妮[4]!别这么刻薄。”他摇了摇手指,“丢个微笑给我吧,我的好洋娃娃。”

  她动了动手指,冲他比出一个十字:“我倒是很乐意把你丢出窗口,凯西。”

  “哦。”卡西乌斯对她飞了个吻,但对方刻意无视他,“这么说来,普里安,我想我们该对这群傻瓜手下留情一点?”

  “哦,我倒是觉得他们不错,”普里安一本正经地回答,“我相信我们一组可以干得很好。”

  他们用高阶用语交谈。

  “只要初选的那些废物不拖后腿,我的兄弟!”他示意坐在桌子末端的几个人,给他们编起了绰号,“这个是皱脸,原因你一眼就看得出来。小丑,因为他蓬松的头发太可笑了。这个是杂草,瞧他多瘦啊。哦!你,你叫蓟草,因为你的鼻子钩得跟那东西一模一样。还有……还有坐在青铜种旁边那个小个子,他是鹅卵石。”

  “我想他们会让你大吃一惊,”普里安出言维护坐在桌尾的那些人,“他们个头不高,也许不像你这样健美,或者睿智——如果那种测试真的测得出人是否睿智,但他们将成为我们团体的脊梁,而我不认为这么说是出于慈悲。他们是大地上的盐,如果你愿意这么看待的话。他们很优秀。”

  我在桌子最末端看到了飞船上那个孩子,塞弗罗。那位“大地之盐”不打算交朋友。我也不想。卡西乌斯扫了一眼我的“-1”。我看得出,他承认普里安的测试成绩比他好,但他说他从没听说过我父母,这很说明问题。

  “哦,亲爱的戴罗,你耍了什么花招?”他问。安东尼娅正和阿瑞亚——一个有着满头卷发和酒窝的小个子姑娘交谈,也往这边瞟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