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那好吧。老实说,吸引我的是这个事件本身,不是钱,不过你既然开了口,我也就不客气了。”何夕随手在书桌上抓起一张纸,草草写了一行字递给常近南。

  铁锒迷惑地望着何夕。虽然何夕的事务所的确带有商业性质,但他从未见过何夕这样主动地索取报酬。不过,比他更迷惑的是常近南,因为那张纸上写的是:请立刻准备一张到苏黎世的机票。

  铁锒抬起头,正好碰上何夕那招牌似的坏笑,“常正信不是在瑞士读的书吗?”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也许那里会有我们想找的东西。”

  【3】

  在朋友们眼中,何夕是一个很少出尔反尔的人,也就是说,他说的话或写的文字极少可能出现变动。不过最近他肯定失算了,他本来叫人准备一张机票,但实际上准备的却是三张,因为来的是三个人,除了他之外,还有铁锒和常青儿。铁锒的理由是“正好放假有空”,常青儿则只说想跟来,没点明具体理由——不过后来何夕才知道,这个女人做起事来, “理由”两个字根本就是多余。

  苏黎世大学成立于l833年,是无数优秀人才的摇篮。何夕看着古朴的校门,突然露出戏谑的笑容, “要是校方知道他们培养了一个不借助任何道具就能在两分钟内变成另一个人的奇才,不知会作何感想?”

  起身之前,何夕已经通过各种渠道了解了常正信求学时的一些概况,比如成绩、租住地、节假日里喜欢上哪里消磨、有没有女朋友等等,以至于常青儿都忍不住抗议要求尊重一下常正信的隐私。

  “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不必查了吧?”她扯着尖尖的嗓门试图保护自己的弟弟。

  “问题是,你怎么知道那些事无关紧要?”何夕反驳的话一向精练,却一向有效,总是顶得常青儿哑口无言。

  卡文先生的秃头从电脑屏幕前抬起来, “找到了。常正信是一个比较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这样,”何夕信口开河,“常正信现在被提名参选中国十大杰出青年,我们想在他的母校,也就是贵校,找一些不同寻常的经历,作为他的事迹。”

  “哦,我再看看。他专业上成绩好像一般,嗯。在选修的古生物学专业上表现不错。你知道,我校的古生物研究所是有世界知名度的。这对你们有用吗?他的论文是雷恩教授评审通过的。我看看,对了,雷恩教授今天没有课程安排,应该在家里。”

  ……

  “常正信?”雷恩教授有些拗口地念叨着这个名字,“你们确定他是我的学生?”

  常青儿也觉得这一行有些唐突了, “他只是在这所大学读书。他不喜欢自己的制药专业,却对古生物学颇感兴趣,而您是这方面的权威,所以我们猜测他可能会与您有较多的联系。”

  雷恩蹙眉良久,摇了摇头, “也许他听过我的课吧。见了面我大概能认识。但现在实在想不起这个名字。其实你们东方人来我校留学,一般都是选择诸如计算机、财会、法律等实用性很强的学科,很少会选我这个专业的。”

  “其实我倒是一直对这门学科非常感兴趣,只可惜当年家里没钱供我。”何夕突然说。

  “这倒是实话。”?雷恩笑了笑, “这样的超冷门专业,的确只有少数从不为就业发愁的有钱有闲的人才会就读。就连我的女儿露茜,”他朝窗外努努嘴,“对我的工作也是毫无兴趣,不过,也许今后我有机会培养一下我的小外孙。哈哈哈。”雷恩说着,爽朗地大笑起来。

  何夕顺着雷恩的目光看出去,室外小花园里一个容貌秀丽的红农女子正在修剪蔷薇,她的左手轻抚着隆起的腹部,脸上挂着恬静满足的笑容。

  从雷恩的住所出来,何夕准备找常正信的房东了解些情况。他们已经了解到常正信那几年基本上是住在同一所房子里。何夕让常青儿开车,他想抽空打个盹儿。就在刚要放下座椅靠背时,他眼角的余光从后视镜里发现了情况。

  “我们被跟踪了。别往后看,往前开就行。”何夕不动声色地对常青儿说。

  “哪儿?是谁?我怎么看不到?”常青儿惊慌地瞟了一眼后视镜,在她看来一切如常。

  何夕没好气地指着前方说,“如果你也能察觉的话,他们就只能改行开出租车了。”

  “不知道会是些什么人?”铁锒倒是很镇定。同何夕在一起时间长了,这样的场面他早已见惯不惊。

  “看来是有人知道我们在调查常正信,本来应该小心点才是。”何夕嘴里叹气,神色却显得很兴奋,对手的出现让他觉得和真相的距离正在缩短。“我们要不要改变今天的计划?”铁锒问道。“不用,反正别人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4】

  戴维丝太太的房子是一座历史久远的古宅,院落宽敞,外墙上爬满了翠绿的植物。她是一位退休护士,大约七十岁,体态微胖,皮肤白皙,十年前就一直独居。得知这行人的来意后,她并没有显得太意外,仿佛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的。她从一个资料柜中取出封皮上写有常正信名字的信封,看了何夕一眼,又把信封放回了原处。

  “常的确有些与众不同。”戴维丝太太陷入了回忆, “我的房子是继承我叔父的,不算巨宅,但面积也不小了。由于我一个人住不了这么宽敞的房子,所以一直都是将底层作为出租房的。这里本来就偏僻,附近大学的学生是我比较欢迎的租客。以前都是十多个学生分别租住在底楼的房间里。常来的时候正好是新学期开始,常要求我退掉别人的合约,违约的钱由他负责。因为他要一个人租下所有的房间,包括地下室。看得出他很有钱,但我实在想不出一个人怎么会需要这么多的房间,而且还要加上地下室。但常从来不回答这些问题,所以我也就没有追问了,反正对我来说只要有人租房就行。”

  “他总是一个人住吗?有没有带别的人来?”何夕插话道。

  “这也是我比较迷惑的地方。虽然我并不想关心别人的私事,但他的确从来没有带过女朋友之类的人来。倒是每隔些日子就有几位男士来访,而且每次并不总是同样的人,但衣着打扮却差不多。怎么说呢,虽然现在许多人在穿着上都比较守旧,但他们这些人实在是守旧得过分了,都不过二三十岁的人,却总是一身黑衣,连里面的衬衣都像是只有一种灰色。”

  “我的老天,正信不会加入什么同志协会了吧?”常青儿脱口而出。

  “应该不是的。”戴维丝太太露出笑容,“他们只是在一起讨论问题,都是些我听不明白的东西,有时候声音很大,但多数时候声音很小。我的耳朵本就不好,基本听不清他们说些什么。我的房子比较偏僻,除了他们之外,就没见什么人来了。”

  “光这些也说不上有什么奇特啊。”铁锒说。“有件事情一直让我觉得很奇怪。”戴维丝太太接着说,“常入住不久,便要求我更换了功率很大的电表,那几乎是—个工厂才需要的容量。”

  何夕立刻来了兴趣, “这么说,他是在生产什么东西吗?”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往外运送过产品,所以肯定不是在办厂。他只是运来过一些箱子,然后在离开时又带走了那些箱子。在他租房期间,我从没进过地下室。”

  “我们能到他租住的房屋看看吗?”何夕问道。“这恐怕不行,现在住着房客呢,我是不能随便进入他们房间的。”

  “那地下室呢?”

  戴维丝太太稍稍迟疑了一下, “这倒是可以,不过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现在只放着我自己的一些杂物。”

  古宅的地底阴冷而潮湿,一些粗壮的立柱支撑着幽暗的屋顶。何夕注意到,与通常的地下室相比,这里的高度有些不同寻常。常青儿或许感到有点冷,瑟缩地抱着肩膀。

  “我看层高至少有五米吧。”铁锒也注意到了这点,他用力喊了一声,回声激荡。

  一截剪断的电缆十分醒目地挂在离地几米的墙壁上,看来这是常正信留在这里的唯一痕迹。就算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从眼前的情形看也无从知晓了。何夕在四处仔细地搜索,十分钟后,他不得不失望地摇了摇头。铁锒深知何夕的观察能力,从他的表情看,想从这里再发掘些什么已是不太可能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