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问题?”我有些多余地问道。
 
  “刚开始时西麦农场的时间只是比正常时间快一倍左右,但是人类很快就不满 足了,他们不断提出要过更高水平的生活的要求,于是西麦加快了农场的时间。但 是人类的欲求越来越高,以至于后来成了以需定产,人们只管对西麦农场下达产出 计划,由农场的计算机自行安排时间速度,最终使得一切失去了控制。你们也看到 那些机械了,它们都是农场的计算机根据需要自行设计的,单凭机械的升级换代速 度你就能想像出农场里的生物进化得有多快。如果你有一种办法能站在正常的时区 观察西麦农场,你将会看到怎样一幅图像呢?”
 
  蓝月没有再往下说,她的目光有些迷离了。其实用不着她来描述,因为我想像 得出那是怎样一种可怕的情景:白天黑夜飞快更替以至于天空像是灰色,人造太阳 在空中飞快地划出道道连续不断的亮线。风雨雷电云来雾去等自然景观走马灯似的 频繁出现永无终结。植物像是慢录快放的电影般地疯长和枯黄以至于看起来更像是 动物,而那些真正的动物则如同跳蚤一样地来来去去,所有的生物都在以成千上万 倍于人类的速度生长繁殖遗传变异。死亡以不可想像的速度追逐着生命同时又被新 的生命追逐,造物主在这片加速了的实验室里孜孜不倦地验证着生命最大限度的可 能性……
 
  良久,谁都没有说话,我只感到阵阵头晕。蓝月描绘的情景让我不寒而栗。戈 尔的情况也不比我好多少,他无力地瘫坐在地,身体仿佛虚脱了一样。
 
  蓝月忽然看了下时间说:“30分钟已经到了,我们回基地吧。不过我们今天的 谈话内容最好先保密。”
 
  就在蓝月低头去取通讯仪的时候戈尔突然跳了起来,他的目光“钉”在了我身 后。与此同时我也看到自己脚下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我马上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几乎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我立刻把蓝月扑倒在地并一同向旁边滚去,手中也己多出了 一把激光枪。但戈尔先开火了,我听到了一声令人肝胆俱裂的嚎叫,就像是由千万 只野兽一起发出的声音。等到我回过头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一片犹自摇摆不定被践踏 得狼狈不堪的玉米林,而我和蓝月刚才所在的地方留下了几道深达三尺的爪痕。
 
  戈尔的眼睛瞪得很大,仿佛要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他的两条腿都不见了,地上 一片血迹斑斑。我默默地走过去把耳朵贴在他仍在蠕动的嘴唇上想听清他在说些什 么。许久之后我抬起头来用手合上了戈尔那双不肯闭的眼睛。“他说什么?”蓝月 问我,'他看到了什么?”“他一直在重复着两个字.'我低低地说,“妖兽。”
 
  【5】
 
  我有两天没有见到蓝月了,我们一回到基地就被分隔开了。然后便是无休止的情况汇报。我的头上被接上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以帮助我回忆那段经历,由此整 理出的一切材料都只报送西麦博士本人审阅。我当然不会违背我和蓝月的约定,谁 也从我嘴里套不出我们之间的那段谈话。这些日子以来,蓝月的样子时不时地总在 我眼前晃来晃去,她的眉字和长发,她的声音,还有她若有所思的神情。尽管我不 愿承认,但是我内心中有一个快乐的小声音在执著地追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有时候这句话甚至通过我的口突然地冒出来吓自己一跳。
 
  今天看起来比较清静,都过了十点了还没有什么人来烦我。我当然不会让时间白白流逝,和往常一样我无论如何都要干些有意义的事情,也就是说接着想蓝月。 想她现在在于嘛,吃了没有呀,吃的什么呀,还想像她如果穿上普通女孩的衣服会 是什么样。如果没人打搅的话我可以这么神乎乎地想上一整大,我到现在才发现男 人婆婆妈妈起来也是蛮了得的:不过今天我刚神游了几分钟就被拉回了现实,蓝月 一身戎装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我唯一得出的结论就是她不是按正规渠道进来的, 因为随后我便看到负责看管我的几个人全都很无奈地躺在外面房间的地板上。
 
  “等等。”我用力挣脱蓝月拉着我一路狂奔的手,“我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跟着你逃走。”蓝月也停下脚步,她的脸上因为奔跑而泛起红晕。“你太天真了。西 麦是因为西麦农场而成为人类英雄的,难道他会让你揭露其中的隐情?你还不知道,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西麦正在筹划再建另一个农场。”
 
  “那原先那个农场怎么办?尽管有密码门暂时把农场和我们的世界隔开,但如果那种……东西……再进化下去,密码门迟早会被突破的。现在西麦博士去创建的 新的农场,几十年后岂不又和今天的西麦农场一样?”
 
  蓝月含有深意地笑了笑:“如果西麦还是一个科学家的话,他肯定也会这么想,可是他现在已经是一个政治家了。西麦农场是他全部的政治资本,他如果放弃就会 马上一名不文。”
 
  “那他至少应该先把西麦农场的时间恢复正常,否则这样下去的结果太可怕了。”
 
  “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我父亲当年就不用保守秘密了。”蓝月冷冷地说,“我们还是快走吧,车就在前面。我父亲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们。”
 
  蓝江水教授比我上回见到他时又仿佛瘦了些,一见面他就握住了我的手:“听蓝月说你算是救过她一命,真谢谢你。”
 
  蓝月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脸上微微一红:“谁说的,当时我自己已经发现危险了,他只是看起来像是救我一命而已。”
 
  蓝江水正色道:“受人之恩不可忘,还不过来谢谢林先生。”
 
  我自然连声推辞,同时把话题转到我向蓝月提的那个问题上去。
 
  蓝江水一怔,他没有立即回答我,而是点起一支烟来。我注意到他的手有些发 抖,我年轻的时候和现在相比对许多问题的看法都很不一样,简单点说,我那时在 对待科学的态度上是非常乐观的,我相信科学能最终解决人类面临的所有问题。同 时我还认为就算科学的发展带来了一些负面影响的话也只不过是暂时的,而且随着 科学的进一步发展这些负面问题都会由科学自身来圆满解决,可是在几十年后的今 天,我却再也无法这么乐观了。”
 
  “为什么?”
 
  “到现在我仍然认为所谓科学研究其实就是不断揭示自然的谜底。我常常在想,造物主为何要把它的谜底深深地埋藏起来?核聚变为何必须要在几百万度的高温下 才能发生?微观粒子为何必须要在几十万至几千亿电子伏特的能量撞击下才向人类 展现其内部结构?反物质为何要在极其苛刻的条件下才能产生?不过我现在已经想 清楚了或者说我认为已经想清楚了这个问题。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上述这些反应 能在很‘常规’的条件上发生,那么在石器时代或是青铜时代的人类甚至远古的一 只玩火的猿猴都可能已经把这个世界毁灭了。即便是现在又有谁敢保证人类有绝对 的把握可以万无一失地操纵一切呢?”
 
  我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我还是问道:“那个‘时间尺度守恒原理’也是这 样的谜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