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叶窗帘已经掉在了地上,可以看到屋外的情况。至少有二十个警察守在各个角落,其中大约有一半是机器人。但是不知为何他们都僵在了当场,震耳欲聋的警报声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发出的。

  “身份不符。请将武器交还主人。”

  “身份不符。武器无法使用。”

  “不符……”

  “不符……”

  商维梓呆呆地看着这一切,他不明白出了什么事。这时一阵近在耳畔的警报声惊动了他,那是他的手提电话发出的。

  “身份不符。请将电话交还主人。”

  商维梓撑住额头,大颗的汗水从他的脸上滴落下来。呆若木鸡的警察面面相觑,让人发疯的报警声此起彼伏,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整幢大楼淹没。

  “不符……”“不符……”“不符……”

  不仅是这幢大楼,包括整个街区,整个城市在内的世界都已经被这种声音淹没了。武器、工具、办公室里的桌椅,还有每个人随身携带的各种小玩意都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报警。惊惶失措的人流开始向大街上涌,而原本在街上的人群却又朝建筑物里挤,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识的人们本能地想走到一处,但身体刚一接触便立刻弹开了,脸上也是一副撞鬼般的神情。你是谁?满世界都响着同一句话。你是谁?

  银行账户全部失效。一大半的人都被关在了自己的家门外(另外的人被关在了家门里)。工厂瘫痪了,商业活动也全部中止。全球每一条公路上都挤满了失灵的汽车,交通全面堵塞。亿万富翁转眼间一文不名,而负债累累的人却陡然全身轻松。无法支付费用的急诊病人死在了医院里。正在服刑的犯人冲出了失常的监狱大门,肆无忌惮地趁火打劫,由于武器失灵警察对此无能为力。食物锁在了装着钛合金的仓库里,而门外的人却饿得发昏。

  你是谁?你她妈到底是谁?是谁?!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地问遇见的每一个人。

  世界成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唯一与此不同的景观是一对亲密的恋人依然紧紧相拥,浑然忘记了身外的一切。是的,他们没有“号”,他没有,她也没有。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胸膛都很温暖,他们的头发散发出阵阵幽香,他们的脸庞很光洁,他们的嘴唇又湿又柔软。她知道他是何夕,他知道她是楚琴,尽管这得不到承认,但是这并不重要,只要他们自己知道就行了。他的气息灌进她的鼻孔,她的容颜蚀刻着他的视网膜细胞,他们几乎是同时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从这一刻起他们才是真正的相识相知了,而从今往后他们各自的心灵里将再也无法抹去对方的身影。

  商维梓注视着眼前这反差强烈的一幕,一时间他的脑中不能思考,更不能判断,只剩下一片空白,这在他的专家生涯里是从未有过的情形。

  你是谁?你是谁?谁?

  ……

  这场史称“密钥之乱”的意外事件持续了三个小时,根据事后的调查,造成此次事件的原因是“谛听”系统升级中的错误。此次升级有一个与以前很不一样的地方,即除了例行的密码升级外还应绝大多数公众的要求增加了取缔个人原始名这项内容,由于相应的操作没有设计周详才酿成了这场大事故。据估计,全球今年的经济总量将因此降低百分之七,何夕与楚琴的遭遇只是整个灾难事件小小的前奏。

  不过一切还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谛听”中枢以最快的速度排除了故障,三个小时后秩序开始恢复。父母认出了自己的子女,丈夫找到了妻子,正在打官司的不共戴天的仇人也重新揪住了对方。人们争先恐后地查看自己账户金额。重新装备上武器的警察很快便收拾了那些逃犯。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开始夸张地相互拥抱,庆幸灾难已经过去,同时用最夸张的语言表示对对方的关心。

  事件的直接责任者均被判以终身监禁的重刑,以此来保证今后不再发生类似事件。整个“谛听”系统重新进行了最严格的安全测试,任何细微的地方都没有放过,按照验收专家组的测评,改造后的“谛听”系统的年事故发生几率为十的负十一次方,这意味着一千亿年才可能有一次事故,而这个时间已经数倍于宇宙的运行周期。

  世界重新和谐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而且看起来再也不会出什么事情了。

  (尾声)

  檀木街十号是一幢稍稍显得老式的房子。

  从街道的一方能够看到院子里一家人正在享受他们幸福的好时光。一个胖嘟嘟的男孩兴奋地提着浇花的水壶疯跑,嘴里“格格”笑着,全然不顾水淋得一身都是。好脾气的祖母宽容地看着自己的后辈,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已经上了岁数的男主人惬意地蜷在躺椅上,头上戴着耳机,眼睛盯着面前的袖珍电脑,嘴里念念有词,皱纹密布的眼角蕴含着笑意。一些带着货币符号的数字从屏幕上闪过,看来他是在抽空打理一下财产。

  这时一辆车开过来,下来一个穿绿色制服的邮差。他四下瞅了瞅,将一叠东西放进了信箱。

  男主人冲着那个疯跑的胖男孩嚷嚷:“128013644103,去把报纸拿过来。”

  但是胖男孩正玩得起劲,没有理会祖父的安排。男主人无奈地起身,朝信箱走过去。他的手轻放在编号为015123711207的信箱上,信箱门立刻自动打开了。男主人伸手进去拿出一摞报纸。这时一封信从报纸中滑落到了草地上。

  男主人有些意外地捡起这封表面已经变得发黄的信件,邮戳上的日期是若干年前,看来这是封补投的死信。地址很模糊,但仔细辨认能看出写的是檀木街十号,这应该没错,但问题出在收信人上。

  “何夕……”男主人有些拗口地念叨着信封上的这个名字,花白的头发在微风中晃动着。

  “何夕是谁?”他茫然地看了眼四周,低声自语道。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