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豚岛上的人从未怀着如此复杂的感情欢迎来访的客人。除了出海的人外,岛上的每一个人都来到池边。那大型的运输直升飞机从南方飞来。它是从澳大利亚东南部塔斯马尼亚岛的鲸鱼研究站飞来的。

直升飞机在水池上方盘旋,螺旋桨刮起的风,在水池中掀起了轩然大波。然后,直升机肚子下的两扇门开了,一张特大的吊货网慢慢下降,当降到水面时,水上突然掀起浪花和泡沫——这时,只见网兜空了。

原来空荡荡的水池现在可热闹了。这是小岛上迄今为止最庞大、最凶猛的游客。此时它正沿着水池疾游,以探寻新的环境。

然而,约翰尼第一次看到虎鲸,却有点失望。这条虎鲸比他想象的要小,尽管比海豚大多了。运输直升飞机离开后,他们就不必扯着嗓子高声说话了。约翰尼便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米克。

“这是条雌虎鲸,”米克说。“只有雄虎鲸的一半大。这样我们才养得起,它一天才吃5000公斤鱼。

尽管对虎鲸心存偏见,约翰尼不得不承认,这条雌虎鲸非常好看。虎鲸身子的颜色黑白相间——背黑肚白,两只眼睛后又各有一大块白斑——十分引人注目。因而,它很快获得了一个雅号:雪妹。

雪妹周游全池后,开始观察起它周围的世界来。它把硕大的头伸出水面,用机智聪慧的眼光看着人群,然后懒洋洋地张开大嘴巴。

看到雪妹嘴里可怕的钉子一样的牙齿,人群中发出低低的赞叹声。也许雪妹知道它这样做对观众所产生的印象,因此又打了一次哈欠,嘴也张得更大,好让人们把它那一口可怕尖利的牙齿看得更清楚。海豚的牙齿很小,形状像针。这些牙齿只用来抓鱼,一抓到立即一口囫囵吞下。但虎鲸的牙齿功能是与鲨鱼一样的,它们一口咬下去,就能把海豹、海豚或人咬穿。

虎鲸运到海豚岛上了。现在大家都想看看教授将对虎鲸做些什么实验了。开始三天,没有人去打扰雪妹,只是让它熟悉新的环境,并从长途旅行的兴奋中慢慢恢复平静。雪妹已被抓住好几个月了,对与人类接触已非常习惯,所以它很快在新的“家”安顿了下来,给它鱼,不管死活,它都照吃不误,且一定吃个精光。

给虎鲸喂食的任务交给了米克一家。这工作一般由他父亲乔·诺鲁和他的叔叔、“飞鱼号”船长斯蒂芬来完成。他们接受这一工作原先只是为了增加点收入,但很快就爱上了这工作。雪妹非常聪明——这一点并不使大家感到意外,但它也非常温和善良——这有点不符合虎鲸的本质。米克特别喜欢雪妹,米克一走近水池,雪妹也显得特别高兴——如果米克不给它吃什么就离开的话,它也会显出失望的样子。

当卡赞教授确信雪妹已完全安于新的环境了,并且对新的生活也显出满意的样子,就开始了他第一阶段的实验。教授通过水下扩音器用磁带放了海豚语言中一些简单的短语,以便看看雪妹的反应。

开始,声音很响。雪妹在池内到处乱窜,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很显然,虎鲸往往把海豚发出的声响与食物联系在一起,以为有人给它送吃的来了。

只过了几分钟,雪妹马上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因为水池里根本没有海豚。此后,它就仔细倾听教授在水里放出的声音,但已不愿去追踪那些声音了。卡赞教授原来希望,雪妹在听到海豚的谈话后,会用虎鲸自己的语言作出反应。可是,它始终不吭一声,致使教授的计划落空了。

当后来教授使用虎鲸语言的磁带录音时,取得了一点小小的进展。他通过“奥斯卡”计算机的储存系统,找出虎鲸语言中表示“海豚”的词汇。当然,“奥斯卡”是绝不会出错的,虎鲸语言中意思是“海豚”的词语很多。有不少鱼类的名词,在虎鲸语言中和海豚语言中几乎完全一致。也许,它们两种语言出于古代同一种语源,就像英语和德语,或法语和意大利语一样。卡赞教授希望这种推断是正确的,因为这将大大方便他的工作。

尽管雪妹显得很不愿配合,卡赞教授也并不怎么失望,因为他另有打算。一旦实施下一步计划,不管雪妹愿不愿意配合都无所谓了。在虎鲸到达海豚岛两星期之后,来了一组印度的义务技术人员,并开始在池边安装了各种电子设备。准备工作一结束,池里的水就被抽干。雪妹怒火冲天,却无能为力,只得无可奈何地躺在池底。

接着有10个人,拿了坚牢的绳子,把一个木头架子套在雪妹的头上使之固定。架子是按虎鲸头部的形状作成的。雪妹当然很不高兴,连米克也为它感到难过,因为他也参与了这项工作。他用水管给雪妹周身浇水,以免虎鲸的皮肤在阳光下被晒干。

“没有人会伤害你的,老大姊。”米克向雪妹保证说。“工作很快就会结束,到时你马上又可以在池里游来游去了。”

这时,一个技术人员手中拿了一个十字架那样的东西定近雪妹。那东西有点像带有针头的皮下注射器,也有点像钻头。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虎鲸头后部的一个部位,把针头抵上去,并按下按钮。随着一阵低低而尖厉的嘎嘎声,针头穿透脑壳,深深地扎人雪妹的脑子,就像一把火烫的刀插入白脱油一样毫不费力。

这使米克大为震惊,也深感痛苦。其实,雪妹自己毫无感觉。任何有点生理常识的人都知道,脑子是没有感觉的,你可以把头脑切开,但却不会感到疼痛或难过。这种生理结构确实有点奇怪,米克和一般人都不了解这一奇怪的生理现象。

技术人员在米克头上钻了10个洞,并用电线把洞连接起来,电线的另一头都通向一一只扁平的、流线型的盒子里,盒子则被固定在虎鲸的头上。整个手术不到一小时就完成了。接着水又重新放入池内,雪妹又哧呼哧呼在池里来回游弋,刚才的手术对它似乎毫无影响。但米克似乎感到,雪妹看他时,眼光里流露出一种感情受到伤害的表情,似乎在说,它被它所信任的朋友愚弄了。

第二天,萨哈博士从新德里赶到了海豚岛。他是海豚研究所咨询委员会的成员,也是卡赞教授的一位老朋友。他也是世界上人脑科学的权威——人脑,这是人类身上最复杂的器管。

这位生理学家看着雪妹在池里来回游弋说:“我最后一次使用这种仪器,是在一只大象身上。实验完成时,我可以精确地控制大象的鼻子打字。”

“在这儿,我们倒不需要这么高超的技巧,”卡赞教授说。“我们只要求能控制雪妹的活动,并教会它不要吃海豚。”

“如果我手下的人把电极安置在正确的位置上,我保证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我先得描绘出虎鲸的脑电图。”

描绘脑电图是个细活,得有耐心,慢慢来,而且技术性很强。萨哈博士在那些仪器前面丫坐就是好几小时,观察着雪妹在池中的行动:它一会儿潜游,一会儿浮上来晒太阳,一会儿懒洋洋地沿着池边游弋,一会儿又吃米克喂它的鱼。在此期间,它脑子不停得发射出脑电波,就像轨道中的人造卫星不停得射无线电波一样。固定在它头上的盒子,实际上是一个无线电发射台。探测器探测到的脑电波被记录在磁带上,这样,萨哈博士就可以研究虎鲸动作与这些脑电波运动方式之间的关系。

最后,博士终于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就开始实施他的第一步方案。这一次,他不是接收雪妹的脑电波,而是向雪妹的头脑里输入电波。

试验结果既令人神往,又使人感到毛骨悚然——这几乎像是魔术,而不像是科学。萨哈博士只要旋一个旋钮或关一个开关,就能使这庞然大物乖乖地朝左游或朝右游,转圈或作“8”字形游弋,回使她听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总之,萨哈博士想叫它干什么,它就乖乖地干什么,每天任何违抗的余地。与之相比约翰尼用通话器控制苏西和斯普特尼克的行动,尽管当时还令人感到神气,现在看来,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约翰尼并不介意。苏西和斯普特尼克是他的朋友,他愿意让它们有自己选择的自由如果她们不原因服从他——这种情况也是经常发生的——那是它们的权利。但雪妹没有选择的自由。输入它头脑里的电流,使它成了一个机器人:它不可能有自己的意志,只能服从萨哈博士给它发出的命令。

约翰尼越想越感到不安。是否用同样的方法可以控制人的行动呢?人们告诉他,在实验室里,这种实验已在人身上做过好多次了。这是个科学工具,可以为人类服务;但若用于罪恶的目的,则像原子能一样危险。

当然,卡赞教授使用这一工具完全出于好意,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至少是为了海豚的利益。但使约翰尼感到困感的是,不知教授将如何使用这一工具。这时,实验进入下一个阶段,一条人造海豚运到了小岛上;这条人造海豚与真海豚一样大,是由电动机驱动的。

这是20年前由海军研究实验室中的一位科学家制作的。他想研究海豚游水的原理和机制。根据计算,海豚的肌肉不可能使它们有超l小时10英里的游速——但事实上,他们却可以毫不费力地达到上述时速的2倍。

所以,这位科学家就制作了这个海豚模型,里面装置了各种仪器,以研究海豚游动中的生理机制。他的研究未能获得成功,但这条精心制作的海豚模型保留了下来,因为人人都不忍心毁掉它,尽管它的制作者因计划失败而不再需要它了。实验室里的技术人员还常常清洗模型,公开展览。卡赞教授听说过海豚模型展览的事,就把它借来了。

当模型放入水池中后,观看的人若事先不知道,都会以为这是条真海豚。但实验结果却使人们大失所望。雪妹轻蔑地看了一眼那个大型的机械玩具,理都不愿理它。

“我就担心出现这种情况,”卡赞教授说,但并不像其他人显得那么失望。想所有的科学家一样,他早就知道,大部分的科学实验是失败的。虽然他这么在公众面前出了洋相,也并不为之感到有什么不好意思。(有一次,伟大的达尔文还在菜园子里吹了好几个小时的喇叭,以便观察声音对作物生长的影响呢!)“虎鲸也许听到了电动机的声音,因此知道那是条假海豚。看来,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能用真海豚来当鱼饵了。”

“你要招募志愿人员了,是吗?”萨哈教授开玩笑他说。

这个玩笑在教授身上产生了意外的反响。卡赞教授认真地考虑了萨哈博士的建议,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对,我只得这么做。”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