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乔尼回答。“去哪?”

“我想知道你是在哪被谋杀的。”

人们有一种思维定势,觉得卢瑟斯上出生的人从不愿离开蜂巢一步,哪怕是比购物商场更空旷一点的地方都会立刻使他们出现恐旷症(恐旷症:也叫陌生环境恐怖,对公开或公共场合不正常的恐惧。)。但事实上,我大部分的生意都来自…或涉及…外部世界:对那些欠债不还的家伙进行跳跃式追踪,那些家伙改变身份,利用远距传输器逃往远处,试图重获新生;要不就是寻找那些见异思迁的丈夫,他们以为到另一个星球上约会就神不知鬼不觉了,诸如此类。当然,还包括寻找失踪的孩子和消失的父母。

通过铁猪区中央广场的远距传输器,我们来到一片无限延伸的空旷岩石高原,此时此刻,我还是惊讶地迟疑了一下。身后便是远距传输器的青铜色矩形传送门,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文明世界的标志。空气中充满了臭鸡蛋的气味。令人作呕的暗淡云团,把整片天空都染成了锅炉一般的黄棕色。周围的地表则呈现出灰色的鳞片状,看不到任何生命的存在,连一片苔藓都没有。完全想象不出地平线到底有多远,虽然感觉上置身高处,视野辽阔,但远处也没有任何树木、灌木或动物存在的迹象。

“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我问道。我知道所有的环网世界,之前我一向自信于了解环网的所有世界。

“末睇(印度语中“中央”的意思。)。”乔尼回答,听上去像是“魔笛”。

“我从没听过这个地方。”我一边说,一只手伸进了衣袋,摸索着父亲留下的自动手枪,摸着那珍珠枪柄。

“这地方还没正式加入环网,”这个赛伯人说,“从记录上看,这是帕瓦蒂的殖民地。但这离军部的基地只有几光分的距离,这里的远距传输器连接早在末睇加入保护体之前就建立起来了。”

我望着这片荒芜之地。二氧化硫的恶臭让人作呕,同时我也怕这腐蚀性气体会毁掉我身上的套装。“殖民地?在这附近吗?”

“不是。在这个星球的另一面,那里有几个小城市。”

“最近的定居地叫什么?”

“楠达德维(喜马拉雅山脉的一座山峰,位于印度北部。)。那个小镇大约有三百人,在南边两千公里开外。”

“那为什么把传送门建在这里?”

“这是个待开发的矿址,”乔尼答道。他指向那片灰色高原,“那里有重金属。联盟批准在星球的这面修建一百来个远距传输器,这样一旦进行开采,来回会很方便。”

“嗯,”我说,“这个地方很适合谋杀。你当时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我不知道。这部分记忆丢失了。”

“有谁和你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

年轻人把他优雅的双手插进了衣兜。“不管是谁…还是什么东西…攻击我,所用的是在技术内核那里被称作II型艾滋病毒的武器。”

“那是什么东西?”

“II型艾滋病毒是在大流亡前人类的一种疫病,”乔尼说,“它会使免疫系统失灵。

这种…病毒,对人工智能也同样有效。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它便能渗透安全系统,将致命的噬菌程序反用于主体…作用于人工智能自身。作用于我。”

“那么,你不会以自然方式感染上这种病毒么?”

乔尼笑了起来。“不可能。这就像问一个被子弹射中的人,他会不会是自己撞在了子弹上一样。”

我耸耸肩。“听着,如果你需要的是个数据网或者人工智能专家,那你可找错人了。像其他两百亿木头人一样,我知道怎么接人数据网,但仅此而已。我对灵魂世界一无所知。”我用了这个古老的词语,想看看会不会把他惹毛。

“我知道,”乔尼仍然一脸平静,“我想让你帮忙的不是这个。”

“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找出是谁带我来这的,是谁杀害了我。还有他的动机。”

“好吧。那为什么你觉得这就是谋杀发生的地方呢?”

“因为这是我…复制重组后,重新控制赛伯体的地方。”

“你是说,当病毒毁灭你时,你的赛伯体也失去了行动能力,是吗?”

“对。”

“那种状态持续了多久?”

“我的死亡吗?大约有一分钟吧,然后我的人格备份被激活了。”

我笑出声来,我实在是忍不住。

“什么这么好笑,拉米亚女士?”

“你的死亡概念啊。”我答道。

一丝悲伤掠过那双淡褐色的眼睛。“或许对你来说很好笑,但你完全不了解对技术内核的成员来说,丧失一分钟…连接…意味着什么。那是万古的时间和信息。

数千年无法交流的死寂。”

“好吧,”我没费太大力气,忍住了眼泪,“那么,在你切换人格记录带或者别的什么东西时,你的身体,你的赛伯体在做什么?”

“我想应该是处于昏迷状态。”

“它不能自动解决这种问题吗?”

“嗯,本来可以,但如果系统崩溃了就不行了。”

“那你是在哪儿恢复的?”

“什么?”

“当你重新激活赛伯体的时候,它在哪里呢?”

乔尼点头表示明白我的意思。他指向距离传送门不到五米的一块巨石。“就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