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我带些薄煎饼回来,”Thomas说。

“嘿,Leon,”我说,推推那陀肉山。“起来。睡觉时间结束了。你在八点钟还有预约。”

Leon躺在床上,纹丝不动。我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弯腰去用力推他。然后注意到他的嘴唇是蓝色的。

喔,操他妈的,我想,用力摇晃他。没有反应。我拉起他的躯干,把他拽到地板上。那是没有生命的重量。

我抓过PDA呼叫医疗救助。接着我跪在他身边,朝他口中吹气,泵击他的胸膛,直到两个殖民地医疗人员到来,将我从他身边推开。

这时候,开着的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个小小的人群;我看见Jesse,伸手把她拉进来。她看见Leon躺在地板上,她用手遮住了嘴巴。我轻轻地抱住她。

“他怎么样?”我问一位殖民地人员,他正在PDA上操作。

“死了,”他说。“死了大约一个小时。看起来是心脏病发作。”他放下PDA,站起来,朝Leon看看。“可怜的家伙。都到这里了才散架。”

“亡灵兵团的最后志愿兵,”另外一名殖民地人员说。

我恶狠狠地盯着他。我觉得在这个时候说笑话是非常没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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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战争》作者:约翰·斯考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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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好,让我看看,”我走进办公室,医生朝他那只尺寸大些的PDA看了一眼。“John Perry,没错吧?”

“正是在下,”我说。

“我是Russell医生,”他说着把我上下打量一番。“你看起来好像刚死了小狗,”他说。

“其实,”我说,“是我的室友。”

“喔,是的,”他朝他的PDA又看了一眼。“Leon Deak。他本来排在你后面的。他可真是不赶巧。嗯,让我把他从日程上划掉。”他在PDA屏幕上敲打了几秒钟,弄完之后紧张地笑笑。Russell医生的临床态度有待改善。

“现在,”他把注意力转回到我身上,“咱们来瞧瞧你。”

办公室里的器物包括Russell医生、我、一把给医生的椅子、一张小台子和两个容槽(crèche)。容槽的形状如同人体的轮廓,每个都有一扇弯曲的透明门盖在轮廓标出的区域上。容槽的顶端是个带吊臂的仪器,尽头连着个杯状的物事。“杯”状的东西看起来大小足以装下一颗人头。那个,说实话,让我有些紧张。

“请躺进去,姿势自便,舒服就行,然后咱们开始,”Russell医生说着打开靠近我的那个容槽。

“需要脱掉什么吗?”我说。就我所记得的,身体检查总得看见身体才行。

“不用,”他说。“不过要是这样你感觉舒服的话,那就请吧。”

“真有人在不需要脱衣服的时候脱衣服吗?”我问。

“说实话,有,”他说。“如果长久以来别的这样教你做一件事情,那么它就会变成一个很难打破的习惯。”

我没脱衣服。我将PDA放在桌上,走到容槽旁边,转身,向后靠,躺进去。Russell医生关上门,退后。“请忍一秒钟,让我调较容槽,”他说着敲打起PDA来。我觉得容槽中人形的凹陷改变着形状,最后贴合了我的身体。

“好诡异,”我说。

Russell医生笑笑。“你将感觉到一些震颤,”他说。他说的没错。

“告诉我,”容槽在我身体下温和地颤动着,“之前在等待室里和我呆在一起的兄弟们呢?他们进来以后去了哪儿?”

“出了那扇门。”他没有从PDA上抬头,只是用一只手朝他身后挥挥。“恢复区。”

“恢复区?”

“别担心,”他说。“检查这玩意儿,听起来比做起来可怕。其实,你的扫描都快完成了。”他又敲敲PDA,震颤停止了。

“我现在做什么?”我问。

“别乱动就行,”Russell医生说。“还有些别的,还要复查你的检查结果。”

“你的意思是已经做完了?”我说。

“现代医学很了不起吧,”他说,给我看他的PDA屏幕,它正在下载扫描的概要结果。“连‘啊~~~’都不用喊。”

“没错,不过能有多详细呢?”

“足够详细,”他说。“Perry先生,你上次身体检查是什么时候?”

“大概六个月之前,”我说。

“医生怎么说?”

“他说我体形不错,只是血压稍微有些高。怎么?”

“嗯,基本没错,”Russell医生说,“不过他似乎漏掉了睾丸癌。”

“你说什么?”我说。

Russell医生又把PDA屏幕转给我;这次上面显示的是我那家伙的伪彩色图像。人生中头一次我那玩意儿在自己面前挥舞。“看,”他指着左睾丸上的一个黑点说。“肿瘤的位置。相当大了。是癌症,肯定的。”

我瞅瞅这男人。“你知道,Russell医生,大多数医生会用委婉些的方式通知这消息。”

“真对不起,Perry先生,”Russell医生说。“我不想让你觉得我很没心没肺。不过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即便是在地球上,睾丸癌也是很容易治疗的,特别是早期,就像你的。退一万步讲,你顶多失去那粒睾丸,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你的睾丸,”我嘟囔道。

“更多的是个心理学问题,”Russell医生说。“无论如何,此时此地,我希望你别为它操心。几天之内你将接受一次全面修整,那时候再来料理你的睾丸。就现在而言,肯定不会有问题。癌症还只在睾丸中,尚未扩散到肺部或淋巴结。你没问题。”

“我要和这粒卵蛋说再见吗?”我问。

Russell医生笑了。“我认为你现在可以留着它,”他说。“要不要说再见,我觉得完全不用操心。现在,除了癌症,我觉得那根本是小菜一碟,你的身体和你这年纪能达到的最好水平一样。好消息,当下不需要对你做任何处理。”

“要是有什么真的很糟糕的呢?”我问。“我是说,万一那癌症已经到头了呢?”

“‘末期’不是个很准确的术语,Perry先生,”Russell医生说。“长远而言,我们都将走到头。就这个检查来说,我们的目标是让面临即刻危险的新兵稳定下来,让他们撑过接下来几天就行。你那位不幸的室友,Deak先生的例子并不罕见。有不少新兵熬了这么久,就死在评估之前。对大家来说都不好。”

Russell医生在PDA上查了查。“就Deak先生这个例子来说,他死于心脏病突发,我们应该从他的动脉壁上去掉脂肪斑,给他能够防止血管壁断裂的增强物。那是我们常用的治疗方法。大多数七十五岁的动脉都需要一些支撑。就你的例子来说,如果你的癌症已经到了扩散期,我们将把肿瘤整到不会立刻威胁你的维生系统的地步,然后清理浸润区域,以免你在未来几天内有什么三长两短。”

“为什么不治愈呢?”我问。“要是你连浸润区域都能清理,那么似乎如果你愿意肯定能把我彻底治好。”

“可以,但没有必要,”Russell医生说。“几天后你们将接受全面修整。我们只需要让你们撑到那时候就行了。”

“‘全面修整’到底是什么意思?”我问。

“意思是说等做完之后,你会觉得奇怪,自己为什么还对睾丸上的小肿瘤操心,”他说。“保证是真的。现在,还有些需要做的事情。请把头部向前倾。”

我依样而行。Russell医生伸出手,将吊臂头上吓人的杯罩拉到我的脑袋上方。“在下面几天内,对我们来说很重要的事情是获得你的大脑活动的完整图像,”他说着向后退去。“为了这个目的,我将把一个感应器阵列植入你的颅骨。”他边说边敲打着PDA的屏幕,我逐渐明白这是个不能信任的动作。随着一阵轻微的吸吮声,杯罩套上了我的脑袋。

“怎么植入呢?”我问。

“嗯,现在,你的头皮和脖颈背后也许略感发痒,”Russell说,我感觉。“那是注射器正在就位。它们和微型皮下注射器差不多,会把感应器插进去。感应器本身很小,但是数量很大。大约有两万左右。别担心,它们能自我消毒。”

“会疼吗?”我问。

“不太疼,”他说,敲打着PDA屏幕。两万个微型感应器把它们自个儿敲进我的颅骨,我觉得有四柄斧头一起砸将下来。

“我操他妈的!”我伸手去抓脑袋,手却砰地一声撞上容槽的门。“你这婊子养的,”我朝Russell医生大吼。“你说不疼的!”

“我说的是‘不太疼’,”Russell医生说。

“和什么比不太疼?脑袋被大象踩?”

“和感应器互相连接的时候比,”Russell医生说。“好消息是它们等连接结束,疼痛就会停止。现在保持安静,一分钟的事情。”

他敲了敲PDA的屏幕。八千个针头在我的颅骨中向各个方向射去。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般想殴打一个医生。

“难说,”说话的是Harry。“我觉得挺好玩的。”他说着揉揉脑袋,他的脑袋和所有人的一样,被两万个测量大脑活动的皮下感应器装点得灰蒙蒙亮闪闪。

早餐时成立的队伍在午餐时又团聚了,这次还多了Jesse和她的室友Maggie。Harry宣称我们已经结成一党,或可名之“老屁党(忍住没翻成老屁股),”他还提出动议与邻桌来一场食物大战。投票的结果否定了他,居功至伟的是Thomas,他提醒大家任何丢出去的食物再也没法入口,而午餐甚至比早餐还要丰盛,如果允许这样说的话。

“倒是有件事情很操蛋,”Thomas说。“经过今天早上这脑注射之后,我怒得都几乎不想吃饭了。”

“我却没法想象,”Susan说。

“没听见‘几乎’吗?”Thomas说。“不过跟你们说。当年若是有那容槽就好了。肯定能把我看病的时间省下八成。大可以去玩高尔夫。”

“你对患者还真够尽心尽力的,”Jesse说。

“去他妈的,”Thomas说。“高尔夫就是陪他们打的。他们肯定会全票赞成。说来让人郁闷,这玩意儿给我做的检查简直是绝了。那是诊断医生的梦幻工具。它在我的胰腺里查出来一个针头大的肿瘤。在地球上,除非尺寸大好多或是患者出现症状,否则准定什么也发现不了。你们诸位有什么惊喜吗?”

“肺癌,”Harry说。“小斑点。”

“卵巢囊肿,”Jesse说。Maggie说她也是。

“风湿性关节炎早期,”Alan说。

“睾丸癌,”我说。

席上的所有男人都扮起鬼脸。“糟糕,”Thomas说。

“他们说我会活下去的,”我说。

“只是走路时一边轻一边重,”Susan说。

“别再说了,”我说。

“我不明白的是他们对问题不做纠正,”Jesse说。“我的医生说囊肿有口香糖球大小,但告诉我不需要担心。我觉得我还没超脱到能对这样的事情毫不担心。”

“Thomas,你好像是个医生吧,”Susan说,敲敲她灰光闪闪的额头。“这些小杂种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不直接给我做个脑扫描?”

“照我猜,只是猜猜,因为我也毫无头绪,”Thomas说,“我得说他们希望监控我们训练时的大脑活动状况。但是他们不能把我们捆在机器上做这事,因此就把机器捆在我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