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自己年轻时留下来的一个尾巴,它的出版对我而言,标志着在科幻创作上的青春时代彻底结束。现在,无论对于我还是其他作者,科幻创作的理念和方式已与十年前大不相同。

  十年前,在杨潇老师给我的一封信中有这样一句感叹:“Time is flying!”其实现在才真正能体会到Time的fly。那时国内的科幻迷就如同星星之火一样稀少,在严冬的城市中的某个角度里,在一间没有暖气的小屋中,几名年轻人围在一个小火炉边,彻夜畅谈着美丽的科幻之梦……这就是凌晨所描述的那时的科幻迷世界。我曾给北京的一个科幻迷团体去信(星河是其中的一员),告诉他们可以到我这里来用电脑。现在大家可能会说我这人太小气,你是搞计算机的,给人家一台旧电脑不就行了吗?放到今天这当然很容易,但我们应该了解当时的电脑意味着什么:我当时用的是一台GW0520CH,内存512K(注意是K),硬盘20MB(注意是MB),加上那台3070C的针式打印机,价格是24900元。(这台机器后来做为一个轨道衡的监控计算机,居然连续不断电运行了8年!现在还能用,就是太沉了。)那时有个BB机是身份的象征,那时一个砖头那么大的手机要两万多块钱,它一个月的电话费一般打打也在两三千左右,而那时,我所在的这样一个相对来说高收入的行业,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三百多,真是“Time is flying!”

  本来,新生代的中国科幻是没有资格回忆过去的,我们根本就没有什么过去,但现在正是2002年的最后一夜,就容忍这种可笑的冲动冒一下头。我们这些六十年代出生的人可能是中国的第一代科幻迷,在我们之前,科幻先是与科普,后来又与主流文学溶为一体,并没有这个特殊的群体。在另一部长篇拙作《球状闪电》中,有这样一段话:“这是一个让人产生怀旧感的城市,那些有上千年历史的古城并不能使人产生这种感情,它们太旧了,旧得与你没有关系,旧得让人失去了感觉。但像这样年轻的城市,却使你想起一个刚刚逝去的时代,在那个时代你渡过了童年和少年,那是你自己的上古时代,你自已的公元前。”

  十多年前,在一个个冬夜里,坐在那屏幕上只有黑白两色的电脑前,用DOS下的WORDSTAR一行行地写着《超新星纪元》,窗外只有太行山的寒风在呼啸,心里却感觉很温暖很快乐,虽然自己的小说发表的希望十分微薄,但对科幻事业却充满信心,有时写了一夜,看着从东方山谷中升起的太阳,感觉那就是科幻的象征。现在,当小说最后发表时,心里却有一种很凄凉的感觉。前一阵在网上看到过一张美国科幻迷聚会的照片,看着那一群四五十岁大叔大婶,国内的科幻人可能会对人家科幻的成人化露出羡幕之情,而我感觉到的只有心灰意冷。在那个曾令我们向往的科幻王国中,老的科幻迷在不断死去,新的却未见出生,这也是科幻文学的象征,科幻真的老了。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我们这一代科幻迷心中的科幻老了。新的科幻正在诞生,我们肯定会去读甚至去写那样的科幻,但它与我们这些中国第一代的科幻迷的那些美好的回忆已经没有太多的关系了。

  现在是深夜十一点五十分,2002年只剩十分钟了。其实,任何事物都终有只剩十分钟的时候,除了2002年,还包括我们的生命,包括地球,太阳和整个宇宙,当然,也不可避免地包括我们这一代科幻迷心中的科幻。

  祝中国科幻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