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研究项目我的确听说过,”马洛里说,“路德维克发表过这方面的论文,但是,他所谓的‘空气动力学’并不在我的研究范围之内。坦率地讲,我个人不觉得这项研究有什么科学上的重大意义。这东西看起来有点…嗯…像空中楼阁,你明白我意思吧?”他笑着问。

古德温并不同意,他说:“我倒是觉得,可以利用这种原理开发出非常具有实际意义的产品出来,至少有这种可能性。毕竟,就连巴贝奇爵士本人,也亲自参与了这项研究。”

马洛里考虑了一下,说:“那好吧,我承认,如果连巴贝奇爵士都为之所动的话,空气动力学也许真有一些重要性!也许,它可以帮助完善热气球的设计?热气球航空是军事专家们的研究范畴了。军事科学的经费总是很充足。”

“不是的,先生。我的意思是说,空气动力学可以应用在民用机械的设计上。”

“您是说建造飞行器吗?”马洛里愣了一下,“您这话的意思不是在告诉我,那边那台机器会飞吧?”

几位机械师不失礼貌地哈哈大笑。“当然不是,”古德温说,“我也不能说他们花费在差分机运算上的时间能带来多少实际而且直接的成果。不过,我们的确弄明白了一些问题,比如关于气流在运动中的状态,以及空气造成的阻力。这是全新的科学原理,还没有多少人明白。”

蔡斯特顿接过话头,傲然说道:“但是我们这几位机械师已经把这项原理应用在了机器的设计上,我们根据最新的发现设计了西风号的外形。”

“我们称这个为‘流线型’。”

“也就是说,你们这辆蒸汽车采用了‘流线型’的外形。对吗?难怪它是这副模样,嗯,有点儿…”

“像一条鱼。”汤姆接口说。

“没错!”古德温说,“就是像一条鱼!这背后全部的道理都跟流体的性质有关,就像水和空气之类,混沌和扰动全都在我们的计算考虑之列。”

“了不起!”马洛里赞叹着,“也就是说,你们采用了流体的扰动原理…”

附近一个车位,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响声,震得车库墙壁都开始晃动,从房顶落下好多墙灰。

“这肯定是那帮意大利人!”古德温扯着嗓子解释,“他们今年带了一台怪物来参赛。”

“那破东西还臭得要死!”汤姆抱怨着。

古德温侧耳倾听,又说:“听到没有?他们的操纵杆只要一动,机器里的连杆就响作一团,非常不稳定。这帮外国人做的机器就是邋里邋遢不讲究!”他摘下帽子,在膝盖上拍掉灰土。

马洛里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大声喊着问:“我请你喝一杯,怎么样?”

古德温一脸茫然地把手陇在耳边,问:“你说什么?”

马洛里做了个手势:他握拳,弯起拇指,放在嘴边。古德温会意地笑了。他大声向蔡斯特顿喊了句什么,好像是关于图纸的事儿。然后就和马洛里一起走出帆布篷,来到阳光下。

“意大利人的连杆真烂!”门口的守卫很不屑地说。古德温点头同意,并把皮围裙摘下来交给那人保管。他穿上一件朴素的黑色外套,摘下机械师的帽子,戴上一顶宽边呢帽。

他们离开了竞速蒸汽车停放区。古德温带着歉意说:“我只能抽出几分钟的时间。就像俗话说的,‘打铁离不开老师傅啊’。”他戴上一副墨镜。“有些蒸汽车爱好者认得我,搞不好会试图跟踪我们…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个。再次见到你真好,内德,欢迎回到英格兰!”

“我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马洛里说,“只想私下聊两句,关于我弟弟的事情…”

“哦,汤姆这小伙子挺不错的,”古德温说,“聪明好学,本性淳朴。”

“我就是希望他能有点出息。”

“我们会尽力帮助他成长。”古德温说,“听汤姆说起过令尊的事情,老人家的病情…还有其他那些不幸,我很难过。”

“‘我是马洛里家的老爷子,不把最后一个女儿嫁出去,我是不会闭眼的。’”马洛里努力模仿老父亲的苏塞克斯口音慢声慢气地说。“我老爸总这么跟我们说。他希望看到所有的女儿都嫁人,我们家老爷子心劲儿大着呢!”

“他一定以你为荣,”古德温说,“感觉伦敦怎么样?住得惯吗?你是不是坐假日火车来的?”

“我还没去过伦敦。一直都在刘易斯镇陪着家里人。今儿早上坐火车到了莱瑟海德,然后就溜达过来了。”

“溜达?!你居然从莱瑟海德一路走到德比赛马场?这至少也有十英里吧?”

马洛里微笑着说:“你又不是没见过,在怀俄明州那种荒郊野地,二十英里我也经常走的,到处找动物化石。我就是一时兴起,想看看英国的田园风光。我才刚刚从多伦多把我们那些大箱子里的化石搬运回国。你都回来好几个月了,这边的景致估计也都看够了。”他挥手示意周围的喧器。

古德温微微点头说:“那么,既然你已经回到了家乡…对这个地方的印象怎么样?”

马洛里说:“伦敦盆地背斜区,三叠纪和白垩纪始新世岩层,地表有少许燧石外壳。”

古德温哈哈大笑:“这么说来,我们都是现代燧石外壳的一部分喽…就这家吧,这家的酒好。”

两人走下一段斜坡,登上一辆装满啤酒桶的马车。店主同样做不了哈克巴夫,马洛里买了两品脱生啤。

“博士很高兴你能接受我们的邀请。”古德温说,“我知道你很忙,除了你著名的地理学论战,还要忙其他事儿。”

“要说忙,我哪儿比得上你啊?”马洛里说,“实实在在的工程学工作,直接而又实用。我都羡慕死了,真的。”

“过奖了,”古德温说,“你弟弟对你崇拜得不得了。其实我们也一样!将来你才是大人物啊,内德。你的命运之星正在冉冉升起。”

“咱们在怀俄明州的考察项目的确进展得非常顺利。”马洛里说,“我们做出了伟大的发现,但如果没有你和你的蒸汽堡垒车,那些印第安人早就把我们全部干掉了。”

“印第安人也没那么凶残啊,你只要让他们舒服点儿,再来上两口威士忌就行了。”

“我觉得,那些野蛮人还是更尊重咱英国的钢铁。”马洛里说,“跟他们讲挖掘‘老骨头’的重要性完全没用。”

古德温说:“这也不奇怪。我是忠实的党员,信奉巴贝奇爵士的教导:‘理论和实践,如骨肉不可分离。’”

“就冲您这句话,咱也得再干一杯。”马洛里建议道。这次古德温想要付钱,被马洛里拦住了,“请让我付吧,我领了上次科学考察的奖金,手头还算宽裕。”

古德温端着酒杯,引着马洛里避开其他酒客。他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扯下眼镜,直盯着马洛里问:“想不想试试你的运气,内德?”马洛里摸了摸胡子问:“怎么?”

“开赌局那些人,给我们的西风号开出的赔率是一赔十。”

马洛里笑道:“我可不是什么赌徒,古德温先生!你得让我看到实实在在的事实和证据,然后我才会选择自己的立场。不过,我不是那种想要一夜暴富的笨蛋,也不贪图浮财。”

“可是你却接受了怀俄明州的探险任务,那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儿!”

“那不一样,探险任务的结果取决于我自己,以及工作伙伴的能力。”

“没错!”古德温说,“你的立场我完全同意,咱俩的想法一模一样。你听我说,我跟你讲讲我们蒸汽科学会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