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不是偷窃行为吗?”

“他会说这是‘借用’,说什么一旦把其中的信息拷贝下来,他就把我的卡片还我。这样一来,我也就没失去任何东西。明白他的意思吗?”

西比尔觉得头脑发涨。米克是在开玩笑吗?“可是这样做,不也是在偷窃吗?”

米克打断了她:“要说偷窃,你不要忘了我是怎么把那套梦幻级的法国影像程序开发出来的。从一定意义上,你也可以说,我也是‘借用’了将军的钱财才把程序做好的。”他笑了笑,露出满嘴白牙。“我们两个彼此黑吃黑也不是第一次了。这也是一种试探,你明白吗?要跟豪斯顿将军一起旅行,你必须随时准备失去一切…”

“啊,我的天哪。”西比尔感叹着,瘫坐在长椅上,“米克,要是你知道刚才我都在担心些什么…”

“那就打起精神来,想想办法!”米克把她拉起来。“我要拿回那些卡片,卡片就在他的房间里。你要替我找到它们,然后帮我取回来。而我要回到吸烟室,跟他们谈清楚,万事大吉!”他笑着说,“如果不是我们在剧院玩弄的那些花招让这家伙得意忘形,也许他根本就不敢对我动手。你和科尔尼·希姆斯的表现,让他觉得飘飘然,还真以为自己能左右局面呢。但我们这次要好好教训一下他,你和我,我们同心协力…”

“可是米克,”西比尔说,“我根本就不会偷东西啊!”

“你这个小笨蛋,偷东西有什么难的?你肯定能做到。”

“那,你跟我一起去,帮我把东西偷出来?”

“当然不行!他会起疑心的,不是吗?我跟他说,你是我认识的报社朋友。但是如果我在这里逗留太久,他肯定会感觉到不对劲。”米克瞪着她。

“那好吧,我去。”西比尔只好认输,“你把他房间的钥匙给我?”

米克咕哝着:“什么钥匙,我怎么会有他房间的破烂钥匙?”

西比尔松了一口气:“那就没办法了,我做不到。我又不会撬锁,这你也知道!”

“你小声一点儿,这么喊下去整个格兰德酒店的人都要知道了…”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西比尔发觉,米克也喝醉了。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米克真正喝醉。而现在他真的已经醉了,已经快失去理智了。他的语调和步态都还貌似正常,可是想法却很疯狂,而且胆大包天。“你去跟值班的那个人搭讪,转移他的注意力,让他忙起来,而且绝对不要看我。我帮你拿到钥匙。去吧!”他轻轻推了西比尔一下。

西比尔走向柜台,心里很害怕。格兰德酒店的电报机就在走廊的另一头。那是一台滴答作响的铜制机器,安装在饰有金色叶纹的大理石基座上。在玻璃一样的挡板后面,镀金的尖针左右摇摆,刺出一组同心字母,针头每动一下,下面的大理石基座就会响起对应的声音,吐出一段黄色纸带。那位夜班职员正在绕成圆盘形的纸带上打孔,这时已经放下手里的活儿,扶了一下夹鼻眼镜,来到她面前。

“能为您做点什么,女士?”

“我想发一份电报,很急。”

饭店职员熟练地准备好一小盒打孔卡,一台铜制压杆式穿孔器和一张格式规整的表格。拿起一根水笔。“好的,女士。请报一下公民证编号。”

“噢…您是说我的编号,还是对方的编号?”

“这不一定,看您怎么结算。你打算用本国信用卡吗?”

“能不能算在我的房费里?”西比尔试探着问。

“当然,女士。请问您的房间号是多少?”

西比尔犹豫了一下,等她觉得不能再继续发呆的时候才说:“我还是付现金好了。”

“没问题,现在,请告诉我收报人的公民编号。”

“实际上,我并不清楚他的号码。”她眨巴着眼睛望着酒店职员,不知不觉开始咬指节。

职员很有耐心地问:“可是您至少知道对方的姓名和地址吧?”

“哦,那当然。”西比尔马上回答说,“查尔斯·埃格蒙特先生,国会议员,住伦敦贝尔格拉维亚区榉树庄园。”

职员把这些都写了下来,又说:“只知道地址的情况下发电报,价钱要贵不少。如果知道编号,直接通过中央统计局交换信息,效率要高得多。”西比尔一直忍着不去寻找米克的踪迹。现在,她用眼角余光发现一个黑影,正在弯腰走过大堂。米克几乎把腰弯成九十度,鞋子也脱了,两根鞋带系在一起,挂在脖子后面,他笔直冲向齐腰高的红木咨询台,两手扶住前侧边缘,终身一跃,瞬间就跳过了台面,消失了。

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这跟差分机处理消息的方式有关。”职员还在解释。

“的确,”西比尔应声说,“可我实在是不知道对方的公民证编号。那我多花点钱就没问题了吧?这份电报很重要。”

“是的,女士。我想没什么问题,请您开始吧,您说,我记。”

“我是不是不用说自己的地址和发报日期?我是说,发电报和写信不一样,对吗?”

“的确不用。”

“对方地址用说吗?”

“也不用,电报嘛,简短就好。”

米克肯定是在靠近酒店服务台的红木栓板那儿,所有房间的钥匙都挂在那上面。西比尔看不到他,可是总觉得能听到他的声音似的,几乎还能闻到他的味道,其实酒店职员只需要抬头向右看一眼,就会发现有个小贼窜入了柜台后面,正像个大猿猴一样瞪着眼睛,蹲在地上,一步步朝自己靠近。

“请您开始记录吧。”西比尔颤声说,“亲爱的查尔斯,”职员已经开始动笔,“九年前,你让我承受了一个女人最可耻的羞辱。”

酒店职员大惊失色,低头盯着自己的笔,顿时满脸通红。

“查尔斯,当时你告诉我说,你会去营救我可怜的父亲。可实际上你只是毁掉了我,身体和灵魂都不放过。今天我将离开伦敦,陪伴我的是几位有权有势的朋友。他们完全清楚当初你是怎样背叛了沃尔特·杰拉德,还有我。你休想找到我,查尔斯。找也没用。我真心希望今晚你和你的埃格蒙特夫人睡得安稳。”西比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麻烦您,最后署名是西比尔·杰拉德。谢谢。”

“遵命,女士。”那职员咕哝着,眼睛一直不敢仰视。这时候,米克已经悄无声息地从柜台里跳出来,还是光着脚,弯腰蹲着,借着柜台的掩护作用,像只古怪的鸭子一样穿过大堂,转瞬之间,就藏到一对高高的椅子后面去了。

“请问我需要付多少钱?”西比尔客客气气地问酒店职员。

“两镑六便士。”职员结结巴巴地回答,还是不敢抬头直视她。

她从袖笼里取出小钱包,数出应付的数目,然后就离开了那个红着脸的职员,任他自己拿卡片打孔去了。

米克像个绅士一样貌似悠闲地穿过大堂。他在一个书报架前面停了下来,架子上摆放着整齐的报刊。他弯下腰,不动声色地系了一下鞋带,然后又从容不迫地站起来,西比尔看到他手里有金属的光芒闪了一下。米克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把钥匙悄悄塞进了长椅上一块天鹅绒坐垫下面。这时米克直起身,整理了一下领结,掸掸袖子,大步向吸烟室走去。

西比尔在长椅上坐了一会儿,装作在读一本金色螺旋钉的月刊杂志,名字叫什么《皇家学会通讯》。与此同时,她用右手指尖在座儿下摸索钥匙。钥匙很快找到了,椭圆形的钥匙把上刻着数字24。她努力学着贵妇人的样子打了个哈欠,然后站起来,起身上楼,就好像她真有一间房一样。

她的脚很痛。

她独自走过煤气灯下寂静的走廊,去往豪斯顿的房间。这时才突然感到惊奇,奇怪自己怎么就突然决定了要对埃格蒙特下手。当时只是为了找一个耸人听闻的信息转移酒店职员的注意力,所以她才肆意发泄怒火,语带威胁。所有的词儿都是自己蹦出来的,甚至根本就不用动什么脑筋。这让她自己也感到困惑,甚至恐惧。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那个负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