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离开了那间小办公室。“谢谢你,惠特尼。你帮了我们大忙。”他边说边走过了前台。他在大厅的双层玻璃门前停了下来,“我会让你拿到5万美元的奖金的。不过现在,帮我一个忙。不要离开这间办公室,除非我给你亮起绿灯。我们很有希望很快结束。请把没有空房的牌子点亮。”

  惠特尼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我会有危险吗?”她问道。

  “就呆在这里,你不会有事儿的。”他安慰她道,“我保证。”

  边说,他边推开了大厅门,然后开始拨打手机。

  31

  汉森把购买的东西都放进入了推车里,然后回到停车场的蓝色美杜莎。他钻进车里的时候,突然想知道德雷克正在干什么,他跟德雷克一起工作的时间比他跟其他人类都要久。

  德雷克帮助他实现了不可思议的事儿,汉森经常被交付一些级别较低的事务,不过这样不妨碍,总得有人来负责与人类之间的日常交流,但是要让德雷克跟母星上的人类交流尽量最小化。

  另外,要不是成为德雷克的跑腿,他永远没有机会遇见艾琳·帕尔默。

  但是汉森开始担心他的外星同事了,即使在这次袭击之前,这让他前所未有的担忧。德雷克似乎变得越来越忐忑,这是由于他不停暴露在人性野蛮中所承受的心理负担造成。现在陷入这个境地,不但要目睹野蛮的袭击,还被迫像是动物一样逃亡,还得想办法去拯救这些人。

  尤马的袭击并不是德雷克第一次见识这样的野蛮行径。汉森从停车场开出,德雷克第一次经历人类残酷无情的经历浮现在眼前,历历在目。

  ***

  汉森第一次见到富勒和费米已经过去两年了。这两年中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努力,可是过程也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缓慢曲折。

  保鲜膜人的干预是对的。如果他不是提前知道自己是对的,他可能几个月前就放弃了,尽管他很固执。这是完完全全的折磨,特别是明明知道附近不远就有一个生物能够立即告诉他想要的答案。

  大笔的资金资助神不知鬼不觉地喷涌,就像他们许诺的一样,提供给汉森,为他导师的实验室购买昂贵的器材。即便如此,他的导师还是没有给他好脸色。他收了资金,因为他被说服是一个对物理一无所知的白痴捐助的。不过他也坚持除非汉森马上改变他的观点,不然永远不要想要拿到博士学位;除非他放弃他的观点,重新开始一个看上去没有那么可笑的项目。

  汉森最后还是和摩根分手了,虽然他还是不时地约会,但是并没有找到那个特别的人。他还是住在公寓里,他从那些真正出色的教授身上如饥似渴地吸取着知识,尽管这些教授可能对他们自己的工作也持怀疑态度。

  史蒂夫·富勒在此之后也没有再联系他,不过汉森可以肯定自己一定被监视了,至少定期被监视了。不过他也只能理解,傻子才会完全相信他。

  不是他不可靠,只是太多事情让他不能沉默。他只能想象保鲜膜人凭借着他们的计算机化解了多少次的全球范围内的恐怖袭击,精确追踪落入好战狂人手上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使用强大的计算机能力预测处于萌芽阶段的全球紧张局势,并且提供建议在事情扩大化情况下将其平息。

  保鲜膜人就像慈爱的神仙教母一样罩着人类,引导他们从萨朗星的超级计算机所预测的自我毁灭的趋势中走出来。考虑到富勒这些行动的重要性,以及短期长期所拯救的这些人的生命,换做是汉森,他也会紧密监视像他这样的人,确保没有背叛他们。

  当汉森最开始刺探这件事儿的时候,富勒完全可以给他的脑袋一颗子弹就了结此事了。不过现在他的头上还是只有七个开口,而不是加上子弹在双眼中间开的第八个开口,所以只是被监视就很好接受了。

  而且没有把他当作威胁除掉,富勒和费米还证明他的观点的正确性,为他正名了。他会帮助人类在量子物理方面作出历史性的突破。是的,他只是在重复十七大星系的各个星系成员几千年以前完成的事情,或者其他种族,可能几亿年前就完成的事情。但是这就好像是看着一个魔术大师表演令人咂舌的魔术,你成为了第一个破解这个魔术的人,从这个方面来说,还是会获得满足感的。

  通过不断突破现有知识的边界,他正在加速推动人类达到人性和科技发展的成熟阶段,让人类成为银河系的第18个成员。

  某天早上,汉森在他的公寓里,双眼放空,期冀着神来之笔能够给他一点灵感,解决困扰了他数周的问题,然后听到有轻轻敲门的声音。

  他一下子打开门,想想肯定是律师。结果,他看到的第一件东西是黄色线圈笔记本,笔记本打开对着他,上面用大大的字母写着“不要说话”。

  汉森吓得心都要跳了出来,就像是有人在他肚子上狠狠揍了一拳。一个上腹部伸出十二只触角的人站在那里拿着笔记本。

  最开始他以为是费米,等他看清楚以后,却不是。一定是另外三个地球上的保鲜膜人之一。他们表面上看上去像人,但是萨朗星的外科和基因技术明显的只用了一个模子。

  保鲜膜人翻到空白一页,又急匆匆地写着新的句子,他的触须像是跳舞一般优雅地舞动着,然后拿给汉森看。

  我们开车到可以讲话的地方去。但是请在车上不要说话。

  汉森点点头,没有说一句话,拿了门边桌上的车钥匙和钱包,然后轻轻地关上了门。

  保鲜膜人把笔记本变回了人形拳头状,然后他的触须也缩回了衬衫底下。他的脸上有瘀伤,衣服脏兮兮的,闻起来还有汽油味道。他看起来就好像是被烧伤了几个地方。

  汉森想象不出发生了什么事儿,但是不管是什么事儿,都肯定是很恐怖的事儿。保鲜膜人坐在了他的副驾驶座位上,汉森打开了收音机,假装一个人,出去兜风。

  他几乎立马就选定了目的地,15分钟后,他和他的客人就坐在了申利公园的长椅上,这座市政公园与卡内基梅隆大学和匹兹堡大学都接壤。坐在长椅上能够将被郁郁葱葱的树木包围着的人工湖收入眼底,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我叫德雷克,”他们在长椅坐下后不久,保鲜膜人总算觉得安全了,开口说话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跟费米一样,他也有轻微的口音,几乎察觉不到,但是汉森潜意识会感到不对劲儿。如果他之前没有听过类似的,他是觉察不出来的。

  “发生什么事儿了?”汉森问道。

  “太野蛮了。”来客回答道,他神情恍惚,满脸悲伤。“大屠杀。暴行。人性真是……残忍,野蛮。我都不敢确定你们的种群还会不会自我救赎。我甚至希望你们不要在星系中存在。你们就像是瘟疫。”

  “慢慢说,”汉森说道,他的心和脑子都在飞速运转。“首先,你还好吗?有受伤吗?”他问道,很显然这位外星人精神上受到了巨大伤害。

  “我被击垮了,不过我会活下去。”

  “好的。发生什么事儿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这名叫做德雷克的外星人把脸转开了几秒钟,悲伤的神情又回到了他的脸上。“其他人……”他没法继续说下去,“其他人都死了。”

  “哪些其他人?”汉森问道,“其他保鲜膜人?”

  “是的。还有其他一些人类。跟我们一起工作的人类。”

  汉森感觉好像被棒球棒击中一样。费米死了?那个花费了整个文明巨大代价才把他送来的外星使者死了?怎么会?汉森不知道他们的安全是怎么样的,但是这一定是史无前例的。这些地球上最重要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一个。

  “怎么会呢?”汉森问道。

  “他们背叛了。”德雷克惊恐地说道。“彻底的背叛。史蒂夫·富勒背叛了我们。”

  “什么?”汉森说道,迷惑得眉毛都皱成了一团。“富勒是整个事情的头儿。”

  但是他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只有可能是史蒂夫·富勒。他是唯一一个能够攻破所有安全警戒的人,因为他就是整个安全警戒的负责人。这已经解释了整个事情是怎么发生的。但是为什么呢?

  “是的,”德雷克附和道。“富勒是负责人。但是我知道的是他不跟我们合作。这么多年,他一直使用他广泛的军事人脉贩卖军火。他和他的影子机构在全球都插手了。”

  “这太疯狂了。你们来这里就是阻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独裁者还有破坏性因素。可是你现在说和你们一起合作的人——负责整个项目的人也是这种不安全因素的一份子?”

  “是的。但是不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所以我们的计算机从来没有把他们联系起来。但是当我们把一份世界范围内的危险人物全名单交给富勒的时候,我们其实是给他提供了一份他的客户清单。”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汉森说道。

  “他告诉我们的。他的人清除了我们的保镖,还有其他所有不在他的组织中的人。他们抓住了我们。他是为了我们的量子计算机而来的。如果他有了量子计算机,他就拥有无穷的力量了。”

  “他得到了吗?”

  “从技术上来说,是的。他一定要我们让他使用量子计算机,坚持让我们打破我们自己版本的主要指令。但是我们决不会屈服的。”

  “所以他决定从你们手上夺走?”

  “是的。但是当他得手后,他才发现量子计算机对他来说没用。计算机设计的程序就是只服从保鲜膜人的指令。对他来说,可能就是一个压纸器。”

  德雷克又扭头看向别处。“他非常生气。”外星人继续说道。“我们不告诉他如何操作计算机,他就折磨费米,在我们所有人面前。”

  他的目光呆滞,就好像他永远也无法从受伤中恢复一样。事实上这没让他疯掉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因为他拥有更加纤弱的体格和情感,经历这样的事儿对于大多数的人类来说都是重大创伤。

  “费米招了吗?”

  “没有。我们都是程序化了的,在基因层面上,在这样的高压之下,我们是不能投降的。最后富勒杀了他。但是他折磨他的时候,他告诉了我们所有关于他的军火买卖的事儿。”

  外星人惊恐地摇着头。“我真是不明白。”他说道。“史蒂夫·富勒是我们的搭档,他怎么能这样做?就好像他是两个人一样。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友好公正。我们以为他是你们人类中最好的人。我们怎么会被彻底地愚弄了?”

  汉森想到了杰弗里·达默(1)还有其他像达默一样的人,那么自然,那么相似,都是不折不扣的魔鬼。“我不知道。”汉森说道。“有些人看上去很正常,甚至看上去很富有同情心。但是内心深处就是彻底的魔鬼。我也不明白。”

  德雷克一脸迷惑地盯着他,难以想象这样的魔鬼会住在任何人的心里,表面上还装得人模人样的。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汉森问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军方意识到安全警戒被打破了。那些不是富勒的人。他们进行了营救。在营救的时候,我们另外三名同伴,还有其他所有营救人员都死了。一个身受重伤的人把我救了出来。”

  外星人看上去好像在哭,但是没有眼泪流出来。很明显的,保鲜膜人植入了这种情感程序,但是忘记装上人类的泪腺,这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超不自然。“我想要救他的命。”德雷克接着说道,“但是我没做到。他可是救了我的命。”

  汉森呆呆地点了点头,“富勒呢?”他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