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辆雪鸥车上,唐世龙一直用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她的动静,就象一只耐心的

眼镜王蛇。他已经不是在戏花弄蝶,是在执行教父亲自下的命令,他当然知道组

织内“三不”戒律的严酷性。

但他的嘴角仍不时绽出一丝微笑。毕竟这与往常的任务不同,因为他是在鲁

冰成为计划目标之前就结识她的,这个古怪的女子身体内有一团火,随时会爆炸,

炸毁她周围的世界。这一点格外使他感兴趣。而且——想想几天前那场喜剧吧!

他原以为自己导演的戏会轻易降伏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谁想到是那样的惨败—

—不过即使是惨败也很值得回味。

他看见送花的小鬼头一溜烟跑回来,就早早降下车窗,伸出手去:“喂,小

家伙,那位小姐托你捎信了吗?”

小家伙怒目圆睁,节奏很快地嚷道:“小姐说她不爱花,爱钱,叫你把臭钱

尽管往那儿送。说你的小白脸迷不住她。还给了我二十元钱,叫我把你的假钱扔

到你脸上!”他把十元“假钞”扔过来:“你是个骗子!”

他说完转身就跑。唐世龙合上车门,踩下油门,缓缓地追上他,嘴角上有抑

止不住的笑意。小孩惊慌地靠在路旁,不知道这个“骗子”要怎么对付他。唐世

龙笑嘻嘻地说:“真对不起,我刚才给成了假币。这枚金币是真的,送给你吧。”

他扔出一枚金路易,那是教父的女儿送给他的,是他经常带在身边的吉祥物,

然后哈哈笑着开车走了。小孩拾起金币,擦擦灰尘,它沉甸甸的,金光闪烁,正

面是一个男人头象,有不认得的文字。看来这不象是假的。尽管他对那个“骗子”

全无好感,他还是把这枚金币装进口袋。

唐世龙立即驱车回到寓所,登上楼顶的直升机,向香港飞去。他知道那个漂

亮妞儿快屈服了,她让小孩捎来的咒骂实际上是一封邀请信。

训练有素的驾驶员默然驾驶着飞机,擦着海岸线向西南飞。左边的舷窗里可

以隐约看到台湾岛巨大的轮廓。25年前,他父亲唐天极是台湾三合会的头目。台

湾和大陆统一后,父亲举家迁到旧金山,不久就成为华人社团中的黑道枭雄,在

毒品生意中独执牛耳。

那时父亲不一定想让儿子继承衣钵。虽然身在黑道,但他深谙“邪不压正”

的古训,知道“可从黑道得天下,不能以黑道保天下”,在根基打牢后,他准备

让下一代改弦易辙做正经生意。所以他送儿子去麻省理工学院读书,工学博士唐

世龙也准备沿着正路走下去。但10年前,就是他戴上博士方帽不久,那天是美国

独立纪念日,父亲和母亲一块儿出去游玩了,他和碧眼金发的恋人林吉特准备参

加一次舞会。他挽着林吉特从公寓出来,已经坐进自己的黑色林肯车,忽然仆人

喊他接电话。是家里的那部保密电话,按规矩仆人是不能去接的。在电话中,一

个人气喘吁吁地告诉他,有人要在今天暗杀他的父亲,要他务必快点通知。就在

放下电话的瞬间,他听到一声巨响,门口那辆林肯牌轿车和他的恋人变成一团大

火。火势十分凶猛,甚至没有必要再去抢救林吉特了。他发疯般返回公寓,发疯

般到处打电话寻找父亲。父亲汽车里的移动电话打不通;向父亲可能去的地方逐

个问询,到处是忙音,到处是“你父亲不在这里”的回答。在那10分钟里,他才

真正知晓什么是焦灼和无能为力。这种折磨在此后多少年内一直盘踞在他的脑海

中,没有褪色。

父亲一直没能联系上,也不用再联系了,电视已经播放了现场报道:旧金山

华人黑势力大火并,唐氏家族全军覆没,唐天极被枪杀,儿子唐世龙死于汽车炸

弹。画面中有他父母满是鲜血的尸体,也有林肯车着火的场面。

几乎在一刹那间,他身上潜伏的兽性基因复活了。他立即从美国消失,几天

后,他潜逃至哥伦比亚的卡利市。父亲生前一直和卡利卡特尔作生意,在15年前

的一次会面中,卡特尔首领卡拜勒鲁喜欢上了机灵的小世龙,为他施了洗礼,认

他作教子。唐世龙相信教父会为他报仇。

卡拜勒鲁立即用行动证实了他的友情和权力。三年之内,在他的全力支持下,

唐世龙手刃了旧金山的所有仇人,从此死心塌地投在教父麾下,成了一名地位特

殊的干将。

这次他的任务是通过鲁冰接近鲁刚,并相机控制事情的发展,他的第一步已

快要成功了。

早上7 点30分,瑞士联合银行的铁门打开了。英籍雇员罗伯特站在出纳柜台

后,看见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高个青年,黄种人,穿银灰色毛衣,牛仔裤,相貌

英俊,有一种天然的贵胄之气。在银行工作了十几年,罗伯特练就了一双敏锐的

眼睛。如果说那个青年本身的风度还说明不了他的身份,身后的保镖就足以说明

了。这位保镖显然训练有素,他沉默寡言,走路象猫一样轻悄,与主人时刻保持

着适当的距离,锐利的眼睛似不经意地把整个大厅都收在视野中。

罗伯特在脸上堆出最诚挚的微笑,对走近的青年说:“早上好,先生,我能

为你做什么?”

唐世龙微笑着说:“我想取一笔现金,不过我有一些很特殊的要求,如果你

能原谅我的冒昧,我想见见你的上司。”

罗伯特小心地问:“那么,你想见……”

“比如你们的信贷部经理,他是叫普罗弗勒吧。”

在年青人从容的目光下,罗伯特没有办法拒绝,他挂通了内部电话,小声说

了几句,然后殷勤地说:“先生,普罗弗勒先生在12楼等你,1202房间,电梯口

在那边,请。”

“谢谢。”

普罗弗勒已经在门口迎侯,彬彬有礼地说:“请座,先生,你要喝点什么?”

来人平淡地说:“要一杯苏格兰威士忌。”

苏格兰威士忌是比较昂贵的,普罗弗勒看看他,在通话器中对外间的秘书说

:“请送来两杯苏格兰威士忌,我知道这儿没有,你到我的私人酒库中去拿。”

他回过头说:“马上就会送来,请问我能为你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