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信息能阻止他们的攻击?”西斯滕?考德威尔说。

伊妮娅做了那个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手势。“我保证不了…但会让他们犹豫,至少他们会送出即时驱动的无人飞船,推迟攻击。我想,这方法值得一试。”

“怎么写这条信息?”瑞秋问。

“请把纸和笔给我。”伊妮娅说。

西奥拿来了两样东西,放在施坦威钢琴上。所有人——包括我——都挤在伊妮娅身旁,看着她写下了如下的话:致教皇乌尔班十六世、卢杜萨美枢机:

我打算来佩森一趟,来梵蒂冈。

伊妮娅

“好了,”伊妮娅把纸递给纳弗森?韩宁,“等我们靠岸后,请把这封信放进无人驾驶信使飞船,把发射机应答器设置成‘载有硬拷贝信息’,然后发射到佩森星系。”

韩宁接过纸张。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掌握读懂驱逐者面部表情的诀窍,但是,我还是看出他显出了一丝迟疑。那个时候,他也许和我一样,心中充满了惊恐和疑惑,只不过程度稍轻而已。

我打算来佩森一趟。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去佩森,这不是送死么?没错。而且,不管去哪儿,有一件事是确定无疑的…那就是,我将陪在她的身边。也就是说,如果真像那句话所说,她也会一并把我送上黄泉路。一直以来总是如此。我打算来佩森一趟。这只是一个威慑他们的策略吗?一个空头威胁…拖延他们的方法?我真想走到我的挚爱身前,摇晃她,直到把她的牙齿摇落,除非她把事情一五一十解释给我听。

“劳尔。”她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觉得她可能是要向我解释这一切,她可能在远处就读懂了我的表情,知道了我内心的骚动,但她只是跟我说:“帕洛?克洛尔和崔芬耶?尼卡加特打算向我展示一下像天使一样飞行的感觉,想跟我来吗?罗莫也会来。”

像天使一样飞行?有那么一小会儿,我觉得她说的完全是些莫名其妙的话。

“你愿意来的话,他们还有一件多余的拟肤束装,”伊妮娅继续说着,“但得赶快。差不多要回星树了,再过几分钟,飞船就将靠岸。明天前,海特?马斯蒂恩必须把货物和补给都运上‘伊戈德拉希尔’,我也有几百件事情要做呢。”

“好啊,”我傻傻地说着,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一起去。”当时,我肯定觉得自己的这个回答是对我整整十年的奥德赛之旅的奇妙隐喻:好啊,我也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不过,算我一份吧。

其中一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帕洛?克洛尔——把拟肤束装递给我们。当然,我以前用过拟肤束装,上一次还仅仅是在几个星期前(虽然感觉像是已经过了几个月,甚至几年),当时我和伊妮娅穿着那种装束爬上了中原的泰山,但是,我这一生还从没见过、从未摸到过这种样子的拟肤束装。

拟肤束装的发明可以追溯到好几个世纪前,其设计理念是:提供一种在真空条件下防止人爆炸的最佳方法,不是太空飞行早期的那种笨重的增压服,而是一层非常薄的覆盖物,它会提供排汗的可能,但也会保护皮肤,防止酷热、极冷和真空的危害。在那几个世纪里,拟肤束装并没发生多大变化,顶多也就是加入了呼吸细丝和滤息面板。当然,我上次穿的那件拟肤束装是一件霸主时代的古董,倒也还能用,直到拉达曼斯?尼弥斯的爪子把它撕成了碎片。

但眼前的这件不是普通的拟肤束装。它呈现出银色,像水银一般肆意延展,当帕洛?克洛尔把它丢进我手中时,这东西摸上去暖暖的,就像一滴毫无重量的原生质。它就像水银般改变着形状,不,它更像是某种活生生的流体状生物在蠕动变形。震惊之余,我几乎把它丢到了地上,幸好另一只手接住了它,但我还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它慢慢蠕动,沿着我的手腕和臂膀爬了几厘米,感觉像是某种食肉的异星生物。

我必定是大声说出了什么话,因为伊妮娅对我说道:“劳尔,它是活的。这拟肤束装是一个有机的生物体…经过基因塑造和纳米技术的改进…但只有三个原子的厚度。”

“怎么穿?”我看着它爬上了我的手臂,到束腰外衣的袖管口时,它退却了。我觉得这东西一点也不像衣服,完全就是一只食肉动物。这世上的拟肤束装都有同样一个问题,必须贴肉穿,下面不能再有别的衣服。哪个地方都不能有。

“啊,”伊妮娅说,“很简单…和老式的拟肤束装不一样,不用拉啊扯啊的。你只需脱光衣服,站直身体,然后把这东西往头上一丢。它就会顺着你的身体往下。快点。”

这激发了我内心的什么东西,不是兴奋。

我和伊妮娅对那里的客人说了声失陪,便一起沿着螺旋楼梯跑到了飞船顶部的卧房。到了那儿,我们匆匆脱掉衣服。我看了伊妮娅一眼,她赤身站在领事那张古老的睡床旁(我记得那床也非常舒服)。我刚想和她说说,在树舰靠岸前,是不是好好利用一下时间,但伊妮娅只是朝我摆了摆手指,便把那滴银色的原生质举到头顶,丢到了头发上。

银色生物吞没了伊妮娅,我注视着这一切,那景象真令人惊慌。它沿着她那金褐色的头发往下流,就像是液体金属一般,盖住了她的眼睛、嘴巴、下巴,接着如反光的熔岩一般,沿着她的脖子流下,覆盖了她的肩膀、乳房、肚子、髋骨、耻骨、大腿、膝盖…最后,她抬起一条腿,接着是另一条腿,于是,她被完全吞没了。

“没事吧?”我问道,声音非常轻。我的那滴银色原生质还在手中搏动,急切地想要把我吞下。

伊妮娅——或者说,原是伊妮娅,现在变成一尊铬银雕像的东西——朝我竖了竖拇指,又指了指喉咙。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同霸主时代的拟肤束装一样,从现在开始,通信将由默读拾音器进行。

我双手举起不断搏动的原生质,屏住呼吸,闭上双眼,将它丢在了头顶。

这一切只花了不到五秒钟的工夫。刹那间,我觉得自己完全无法呼吸了,那滑溜溜的物体覆盖住了我的口鼻,但紧接着,我便吸上了一口气,新鲜凉爽的氧气。

听得到吗,劳尔?比起旧装束上的耳塞拾音器,这套装束让她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清晰得多。

我点点头,然后默念道:听得到,好怪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片刻之后,我才意识到说话的是另一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是崔芬耶?尼卡加特,他正在束装的线路那头问话。我先前听到过他的声音,但当时已经通过语音合成器翻译。现在,在这条直接的线路上,他的声音甚至比仙?奎恩塔纳?卡安鸟鸣般的声音还要清澈悦耳。

准备好了,伊妮娅应道。于是我们走下螺旋楼梯,穿过人群,来到了外面的瞭望台上。

祝你们好运,伊妮娅女士,安迪密恩先生。说话的是贝提克,他正通过飞船的通信线路和我们讲话。当我们来到瞭望台的栏杆旁,站到克洛尔和尼卡加特的身边时,机器人碰了碰我俩的银色肩膀。

罗莫也在等我们,他那银色的拟肤束装显出他手臂、大腿和平坦腹部的每一块肌肉。有那么一小会儿,我感到非常尴尬,真希望自己在这层微薄的银色流体衣装下还穿着什么东西,或者自己以前能努力锻炼,把体型练棒。伊妮娅看上去美极了,那美妙的胴体以银铬塑造。真高兴,还好只有机器人一个人跟着我们五人来到了瞭望台上。

飞船离星树还有几千公里的距离,正猛烈减速。帕洛?克洛尔打了个手势,便轻轻松松跳到了瞭望台的细栏杆上,在六分之一重力水平下平衡住了身体。崔芬耶?尼卡加特跟着他照做,接着是罗莫,然后是伊妮娅,最后——笨手笨脚的——是我。那种立于高处、无遮无避的感觉真是势不可挡——身下是星树的绿色大盆,多叶的墙壁在四面八方向上升往无垠之地,飞船的船身在我们身下一点点弯曲,平衡在一条细长的聚变火柱上,就像是一栋建筑矗立在柔弱的蓝色柱子上,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我猛然意识到,我们即将跳下飞船,这念头真是让我一阵昏晕。

别担心,在你们穿过的那一瞬间,我会马上开启密蔽场,并启动反重力装置,直到你们远离驱动器的废气排放点。我意识到,现在说话的是飞船。但我还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干什么。

穿着那身束装,可以让你们粗略地了解我们对太空的适应情况,帕洛?克洛尔开口道。当然,对我们这些选择了全面整合的人来说,让我们在太空生存下来并恣意来往的,并不是这些半有知觉的束装和它们的分子微处理器,而是我们自身的皮肤、血液、视觉、大脑,它们都已经发生了全面的改变。

我们怎么…我问道,不过应付默读有点困难,感觉嘴巴有点干燥,喉部肌肉紧张。

别担心,尼卡加特说。在大家分散拉开足够的距离前,我们不会展开翅翼。它们不会相撞…有能量场存在,不会有这种事。控制主要是凭直觉。你们束装的视像系统将会接驳你们的神经系统、神经传感器,需要时就能拉出数据。

数据?什么数据?这念头刚形成,我的束装通信器就把它送了出去。

伊妮娅的银手抓住了我的手。劳尔,这会非常有趣。我想,这短短几分钟,是我们今天唯一自由的几分钟。或者只是暂时。

在那个时候,我站在栏杆边缘,如果陡直摔落,势必将坠入聚变焰尾和无尽的真空。对于她这句话的意思,我压根就没有多想片刻。

来吧,帕洛?克洛尔说着,从栏杆上一跃而下。

我和伊妮娅仍旧握着对方的手,一起从栏杆上跳下。

她放开了我的手,我俩翻滚着远离了对方。密蔽场分出一条缝,将我们弹射到安全的距离外。我们五人旋转着远离飞船时,聚变驱动器暂时关闭,接着它又重新燃起——随着它的减速度赶超过我们,飞船看上去就像是在远离我们疾速驰去——而我们继续往下落,有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五个四肢张开的银色身形互相离得越来越远,但都是在垂直坠向身下几千公里外的星树。就在这时,我们的翅翼张开了。

对于今天这一趟飞行来说,只需将轻型翅翼展开一公里左右,耳畔传来帕洛?克洛尔的声音,要是我们去的地方比较远,或者飞行速度加快,那就需要张得更开一点…也许几百公里吧。

当我举起手臂的时候,从拟肤束装中冲出几条能量,它们就像是蝴蝶的翅翼般展了开来。我感觉到了日光迅速带来的推力。

我们感觉到的,主要是先前的电磁能量场航线的电流,帕洛?克洛尔说?如果你们允许我暂时控制一下你们的束装…快看,那儿。

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变化。我望向左手边,也就是伊妮娅坠落的方向,她已经在好几公里之外——那是一粒闪闪发亮的银色蝶蛹,却张着巨大的金色翅翼。在她的更远处,其他人也闪着光芒。我看见了太阳风,看见了带电粒子和离子流沿着无限复杂的太阳圈几何面流动、向外盘旋。扭曲磁场形成的红色线条盘旋着,就像是画在了一只不断变化的鹦鹉螺的内表面。所有这些旋绕的、多层的、五颜六色的等离子湍流的源头,都是那颗恒星,但那不再是一颗惨淡的星星,而是数百万汇聚的场能线的核心,整片整片的等离子云以每秒四百公里的速度喷薄而出,又被北部和南部赤道的脉动磁场拉成各种形状。我能看见朝内奔涌的磁场线的紫色光带,还有朝外爆裂的大片深红色的能量流,它们互相交织,混杂在一起;我能看见星树外边缘的太阳能冲击波,形成了蓝色的旋涡,卫星和彗星刺入这些等离子介质,就像是夜幕之下的远洋舰乘风破浪,穿过一片发着磷光的大海;我还能看见我们的金色翅翼正和这些等离子和磁场介质互相作用,它们捕获了一个个光子,就像是用网兜抓住了无数的萤火虫,翼面迎着等离子流波动着,而我们的银色身体,则沿着太阳圈矩阵的大型闪光褶皱和螺旋磁力几何面,往前加速行进。

除了这些增强的景象之外,束装的视像正将轨线信息和计算数据叠加在眼前,虽然这些数据对我来说毫无意义,但对这些适应太空的驱逐者来说,必定攸关生死。这些方程式和函数一闪而过,似乎飘浮在了遥远的某处,我只记得其中的一段:即便不明白这些公式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知道目前是什么情况:我们正极速冲向星树。我们从飞船那儿得到了速度,又从太阳风和离子流那儿获得了更多的推力。我终于明白这些驱逐者能量翅翼是怎么让人在太空中极速飞行的,但怎么才能在一千公里的距离内刹住车呢?

太棒了,传来罗莫的声音,太妙了。

我转了转脑袋,只见我们来自天山的飞行师朋友正在几千米外的右下方,他已经进入了多叶区,现在正在蓝色朦胧的密蔽场上方俯冲翱翔,那层能量场就像是一层滤息膜,包裹着众多树枝之间的空间。

他到底是怎么做的?我纳闷道。

这一次,我肯定又把脑中的这个念头默念了出来,因为我听到了罗莫那低沉独特的笑声,他送来了信息,劳尔,用你的翅膀。和树,和尔格一起合作!

和树,和尔格一起合作?我的这位朋友肯定是失去理性了。

然后,我看见伊妮娅张开了她的翅膀,她用意念和手臂的动作操控着它们。我望着她对面的树枝形成的世界,它们正以令人心惧的速度朝我们逼近。接着,我开始明白其中的技巧。

好极了,传来崔芬耶?尼卡加特的声音。正面迎着风,很好。

只见两位适应太空的驱逐者如蝴蝶般扑扇着翅膀,从星树升起的等离子能量流将他们包围,转眼之间,我从他们身边疾速飞过,就好像他们打开了降落伞,而我还在自由落体。

我在拟肤束装的能量场内气喘吁吁,心脏猛烈跳动。我奋力张开手臂和双腿,用意念驱使翅膀张得更大。能量褶微微闪光,张开到至少两千米长。在我身下,一大片枝叶缓缓移动,缓慢而有目的地转着方向,仿佛一出自然的延时全息影像,记录下花儿自动跟踪日光的景象。这些枝叶互相交叠,形成了一只直径至少达五公里的光滑碗碟,最后变得如同反光的镜面一般。

日光照耀着我。要是直接用眼睛毫无防护地观看这一切,那我瞬间就会被灼瞎。幸好束装的目镜已经将光线极化。我能听见日光正猛烈捶打着我的拟肤束装和翅翼,就像是豆大的雨点捶打着金属屋顶。我将翅膀张得更大,接住猛烈的太阳风,就在这一瞬间,底下星树上的尔格折叠了太阳圈矩阵,将等离子流折射回我和伊妮娅的身下,我们也因此迅速减速,但还不至于太费劲。我们扑打着翅膀,飞进星树阴凉的外部树枝丛,此时此刻,束装的视像中还在往我眼前流动着一条条数据。

不知何故,我确信巨树提供了以质量和反光度为基础的足量日光,而尔格提供了足量的太阳圈等离子和磁场反作用力,在两者相互作用下,我们可以以接近零的速度,落在巨大的主树枝或密蔽场上。

我和伊妮娅跟着两位驱逐者,学着他们的样,一忽儿展翅高飞,一忽儿拍打翅膀,降低速度,继而大大张开,接住日光,重新加速,在外部树枝间游窜,或是高高地飞行在星树外部的多叶枝丛上。接着,我们又深深地潜入了树枝间,折起翅膀,飞过一个个核心密蔽场外的荚舱,掠过一座座桥,蹿过忙碌的太空鱿鱼,这些生物的触手比领事的飞船还要长十倍,后者现在正小心地减速,穿越多叶区。接着,我们又重新张开翅膀,一路急升,飞经一大群一大群飘在空中的阿凯拉特里血小板,在我们经过时,这些蓝色脉动的生物似乎在朝我们招手。

在微微闪光的密蔽场下,有一块巨大的树枝平台。我不知道这对翅膀能不能穿透能量场,但帕洛?克洛尔的确穿了过去,只是闪了一下,就像一名优雅的跳水运动员刺破了平静的水面。崔芬耶?尼卡加特紧随其后,接着是罗莫,继而是伊妮娅,最后是我。我折起翅膀,缩成十几米宽,接着穿越了这个能量屏障,重新回归了空气、声音、香味、凉爽微风的怀抱。

我们着陆在平台上。

“初次飞行,你们完成得挺棒。”帕洛?克洛尔说,她的声音经大气合成,“这仅是我们生活的一瞬,我们想和你们分享一下。”

伊妮娅解除脸部的拟肤束装,它流淌成一个水银般的衣领。她的眼睛闪耀着光芒,一如以往,充满了勃勃生机。白皙的肌肤泛着红晕,头发粘着汗水,湿漉漉的。“真棒!”她喊了一声,接着转身捏捏我的手,“太棒了…多谢。谢谢,谢谢,谢谢,自由人尼卡加特,自由人克洛尔。”

“万分荣幸,尊敬的传道者。”尼卡加特颔首说道。

我抬头一望,意识到“伊戈德拉希尔”号已经在我们头顶靠岸,树舰几公里长的树枝和树干已经与生物圈的树枝融为一体。我之所以知道巨树之舰在那里,是因为领事飞船在缓缓入港,正被一只工作乌贼拉进储藏荚舱。我能看见一名名克隆船员,他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把众多的补给和莫比斯立方体带到海特?马斯蒂恩的树舰。还能看见几十条植物茎梗状的维生脐线和连接杆,从星树连接着树舰。

伊妮娅没有松开我的手。当我将目光从头顶的树舰转回到她身上时,她朝我靠近,吻了吻我的嘴唇。“能想象吗,劳尔?有成千上万适应太空的驱逐者生活在那儿…时时都能看到那些能量…在空旷的太空中飞行几个星期、几个月…沿着磁力场的弓形激波流和星球周围的涡流奔行…骑着十天文单位外的太阳风等离子激流,向更远的太空飞去…飞向离恒星七十五至一百五十天文单位远的太阳层顶的终端激波疆界,飞到太阳风停止、星际介质出现的地方。聆听宇宙之海的低声细语,惊涛拍岸。你能想象吗?”

“不。”我回答。我无法想象,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当时的我完全不能理解。

贝提克、瑞秋、西奥、卡萨德和其他人都从一条转运藤蔓上爬了下来。瑞秋为伊妮娅带来了衣物。贝提克拿着我的。

驱逐者和其他人又围住了伊妮娅,急切地寻求各种问题的答案,想要得到进一步的指令,汇报基甸驱动无人飞船即将发射的消息。我俩被拥挤而上的人群冲开。

伊妮娅回头一望,向我招着手。我也举起了手——仍旧穿着拟肤束装的银手——向她挥动,但她已经不见了。

那天晚上,我们好几百个人乘上了一艘转运荚舱,由一只乌贼拉着,沿着生物圈星树的内表面,在黄道面之上朝几千公里外的西北方前进,但旅程只花了不到三十分钟,因为乌贼走了条捷径,在太空中穿出一条弧线,从我们的那个区域径直前往新址。

在星树的这一区域内,那些生机勃勃的荚舱、公共平台、树枝塔、系连桥的构造体系看上去大不相同,虽然这个巨大的建筑体和我们的那个区域离得很近。它更大,更具巴洛克风格,新奇怪异。这里的驱逐者和圣徒说起话来,都带着一丝与众不同的口音,那些适应太空的驱逐者的身上装饰着一条条我从未见过的闪亮色条。这里的大气层中,有一些与众不同的鸟类和野兽——充满异域风情的鱼类在迷雾空气中巡游,还有一大群像是旧地杀人鲸的生物,却长着短短的臂膀和美丽的手。而且,这还只是几百公里范围内的情景。我无法想象整个生物圈中各种文化和生命形式是多么的变化多端。我第一次意识到伊妮娅和其他人一遍遍告诉我的事情…人类在过去几千年的星际航行过程中发现的星球,其表面积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这个生物圈的内表面的面积。当星树完工之后,整个内部生物圈就会充满勃勃的生机,其宜居空间的总量,将超过银河内所有宜居星球的总和。

我们会见了一些官员。我们坐进六分之一重力水平下的拥挤平台,与几百名驱逐者和圣徒权贵共进晚餐。接着,他们带我们来到一个非常大的荚舱中,我觉得那可能是一颗小型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