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列高利亚斯点点头,朝被捕的孩子看了最后一眼,她已经不再挣扎。接着,他按了按制服上的控制器。

他眨眨眼,看见躺在边上的另外两人,他们的制服经由一根脐线连到虚拟现实战术环境中。事实上,德索亚关闭了“拉斐尔”号的内部能量场,以更好维持虚拟幻境。格列高利亚斯摘掉头盔,他看见另两人也脱掉了,脸上全是汗。他着手帮纪下士脱掉笨重的装甲。

三人在小型军官室与德索亚见了面。他们本可轻松地在战术空间的刺激模拟系统中见面,不过相比之下,他们更喜欢在真实的物理环境下进行任务报告。

“相当顺利。”等大家在小型会议桌旁坐齐,德索亚总结道。

“太顺利了,”中士回答,“我可不相信死亡之杖可以杀死伯劳老怪。导航层上那个家伙,我也搞砸了…他手里拿的是本书。”

德索亚点点头。“你做的没错,把他干掉,比冒险要好。”

“两个手无寸铁的男人?”纪下士说道,“我有点怀疑。太不现实了,就跟第三次演习一样,那次有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我们应该练习跟驱逐者对抗…至少得达到海兵级的破坏性。”

“我不明白。”芮提戈嘀咕道。

三人朝他望去,等着他说下去。

“每次演习,我们都抓住了女孩,也没伤害到她。”芮提戈终于说道。

“不对,第五次模拟…”纪下士说。

“对,对,”芮提戈说,“我知道那次我们把她杀死了,但那是意外。那次飞船被连上了引线,我们无法阻止爆炸。我不知道是否真会那样…谁听说过,一艘一亿马克的太空船有自爆按钮?这主意蠢到家了。”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耸了耸肩。

“这想法的确可笑,”德索亚神父舰长说,“但是我为战术环境编程的时候,就是要达到大范围参量…”

“对,”持枪兵芮提戈打断了他的话,他纤瘦的脸颊犹如匕首的刀刃,瘦削,凶狠,“我是说,要是真的发生了交火,那么女孩更可能会被烧死,而不是像我们的模拟中这么安全。这就是我要说的。”

在这艘小型飞船上生活和演习的几星期时间里,这是大家听到芮提戈说得最多的一次。

“你说得对,”德索亚说,“那么,下一次模拟,我把危险水平提高一下。”

格列高利亚斯摇摇头。“舰长,长官,我建议我们停止模拟,回到现实的演练。我是说…”他朝自己的腕表看了看,他以为自己还穿着大型战斗装甲,所以那动作做得相当缓慢。“我是说,离动真格只剩八小时了。”

“对,”纪下士道,“我同意。我宁愿待在外面进行真枪实弹的演习,虽然那样无法模拟他们的飞船。”

芮提戈咕哝了一声,表示同意。

“我也同意,”德索亚说,“但首先,我们来吃点东西——双份配额…虽然只是战术环境的演练,但这星期你们三个已经瘦掉二十磅了。”

格列高利亚斯中士倾身靠在桌子上。“长官,我们能看看图表吗?”

德索亚按了按监控器。“拉斐尔”号硕长的椭圆抛物线轨迹和逃亡船只的跃迁点几乎快要相交。相交的那个点闪着红光。

“我们再进行一次实际空间中的演习,”德索亚说,“然后希望大家都至少睡上两个小时,检查一下装备,放松一下。”虽然监控器显示着飞船时间和拦截时间,但他还是朝腕表看了看,“除非发生事故或其他意想不到的情况,”他说,“这个孩子将会在七小时四十分钟后被我们拘捕…然后,我们将准备跃迁回佩森。”

“长官?”格列高利亚斯中士说。

“何事,中士?”

“长官,我并无恶意,”中士说道,“但是在上帝该死的宇宙中,没有谁能除去意想不到的情况。”

23

“那么,”我说道,“你有什么计划?”

伊妮娅正在读书,听到我的话,她抬起头。“谁说我有计划的?”

我跨坐在椅子上。“还有一小时不到的时间,我们就要进入帕瓦蒂星系,”我说,“一个星期前,你说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万一他们知道我们要去那儿,我们就能早做准备…那么,你有什么计划?”

伊妮娅叹了口气,合上书。贝提克先前上楼去了图书馆,现在和我们一起坐在了桌子旁——他竟然和我们坐在了一起,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我不太确信自己有什么计划。”女孩说。

我怕的就是这个。这一星期过得相当愉快;我们仨读了很多书,谈了很多话,玩了很多游戏——伊妮娅极擅长下象棋,也擅长围棋,但打牌就不行。日子一天天过去,并没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有好几次,我都打算催她说说她的计划——她计划去哪里?为什么要选择复兴之矢?寻找驱逐者是不是她的目标之一?但她的回答,虽然礼貌,却也模棱两可。而她特别擅长反过来让我说话。我认识的小孩不多,甚至在我小时候,我们旅行队也没有多少小孩,而且因为外婆极为专注于我,所以我很少享受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的快乐。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碰到的小孩子,没有哪个像伊妮娅这般喜欢倾听。她让我讲述自己作为牧羊人的日子;她对我当风景艺术家学徒的那些日子也极为感兴趣;她问了一千个问题,想了解我当驳船主和猎人向导的日子,事实上,她不太感兴趣的只有我当兵的那段时间。对我的狗狗,她似乎尤为好奇,虽然谈起伊姿,谈起从小抚养她,训练她成为猎狗,谈起她的死,让我感到内心难以平静。

我发现,她甚至能让贝提克谈他几个世纪以来的劳役工作,我也经常耐心地跟她一起听机器人的故事:他看见过、经历过的千奇百怪的事情——各种各样的世界,和哀王比利在海伯利安定居,伯劳早期在大马大陆的肆虐,最后的朝圣(这已经被诗人老头写得家喻户晓),就连和马丁?塞利纳斯在一起的几十年,也让我们听得入迷。

但女孩自己却很少讲述。离开海伯利安的第四天晚上,她承认自己穿过狮身人面像,来到未来,不仅仅是为了逃脱圣神军队的追捕,更是为了探究她自己的命运。

“作为弥赛亚的命运?”我问道,好奇心大增。

伊妮娅笑道:“不,作为一名建筑师。”

我大吃一惊。不管是《诗篇》,还是诗人老头,都没有说起任何关于“宣教的那个人”以建筑师身份谋生的事情。

伊妮娅耸耸肩。“那正是我打算做的事。在我梦里,那个教我的人就生活在这个时代。于是,我来了。”

“那个教你的人?”我说,“我以为你才是‘宣教的那个人’。”

伊妮娅一屁股坐进全息井的软垫中,腿跷在椅背上。“劳尔,我怎么可能教别人什么东西?按标准算,我才十二岁,在这之前,我从来没离开过海伯利安…见鬼,这周之前,我连大马大陆都没离开过。我能教什么?”

我无言以对。

“我想成为一名建筑师,”她说,“在我梦里,那个会教导我的建筑师就在那边的什么地方…”她朝船体外壳挥了挥手指,我知道,她是在指古老的霸主环网,也就是我们正在奔赴的地方。

“他是谁?”我问,“男的女的?”

“是男的,”伊妮娅回答,“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在哪个星球?”我问。

“我不知道。”

“你确信来对时间了?”我问,试图压制住声音中的火气。

“嗯,也许吧。我想是这个时间。”跟伊妮娅在一起的那个星期里,她从未发过火,但是现在,她的声音似乎也充满了火药味,到了濒临爆发的地步了。

“你仅仅是梦到了这个人?”